都说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差,可能运气差的人也笑不出来。
王卫乐的三伯王茂平,其实距离张雅芳他们并不远,和关家相距四五十米的距离。
宝乐每天都会经过他家门口,见了老两口也会打声招呼。
他手里拎着娘给关家的5斤羊肉,走路都脚下带风。
这些天,他已经跟着关先生学了三字经,百家姓,还受到了关先生的表扬,说他的字写的非常好。
如今,经过关先生的教导,还有娘亲的鼓励,他觉得自己每天过的非常的充实。
正经过王茂平的院子时,忽然听到王茂平的老妻陈奶奶急呼:
“当家的,你怎么了?……快醒醒啊,可你别吓我,我实在扶不起你了,这可怎么办呀?……”
宝乐没有多想,直接推开虚掩的篱笆院门跑进去。
这边和张家一样的偏僻,除非上山,否则,很少有人经过。
宝乐看见王爷爷正倒在门口,不省人事,陈奶奶正掀开门帘,使劲往回拖人,怕人在外面冻坏了。
只可惜,陈奶奶太过瘦弱,根本挪不动人。
宝乐连忙上前,把手里的羊肉放在窗台,过去抬着另一边胳膊。
宝乐虽然年纪不大,力气却不小,两个人齐心协力将人拖回屋,扶上炕头。
他没顾上多想,先摸了摸王爷爷的额头,又颤着手探他的鼻息……
还好,气息还好,人虽然昏过去,应该无大碍。
陈奶奶瘫坐在炕沿上,眼泪把皱纹泡得发亮:
“今早你王爷爷还说要去后山拾些松针引火,哪成想刚迈出门就直挺挺倒了……”
窗外的风卷着枯叶打在窗纸上,王宝乐突然想起关先生说起的一件事。
那是十年前那个雪夜。
关先生也才十几岁,记得王爷爷的儿子出门时和关先生打招呼。
后来却是村里人抬着盖着白布的担架回来,王爷爷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,连哭声都像被冻住了。
“陈奶奶,您先别哭!”
王宝乐定了定神,把羊肉往炕边一放,“我这就去叫吴郎中!”
说着就要往外跑,却被陈奶奶一把拉住。
老人枯瘦的手冰凉:“孩子,别去了……前几天,郎中就来看过,说他是心里的结没解开啊。”
王宝乐脚步顿住,回头看向炕上双目紧闭的王爷爷。
他的脸蜡黄得像一片枯叶,嘴角却还微微抿着,像是还在惦记着没拾完的松针,或是十年前没回家的儿子。
他忽然想起关先生常说的话:“心病得用心药医。”
王宝乐咬了咬唇,从兜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小木牌……
那是前两个月,娘给他的,说能安神。
他轻轻把木牌塞进王爷爷手里,又转身对陈奶奶说:
“奶奶,我去把羊肉热上,等爷爷醒了,喝口热汤就会好点的。”
灶房里的柴火噼啪作响,羊肉的香气渐渐漫开。
王宝乐一边搅动着锅里的汤,一边竖着耳朵听里屋的动静。
不知过了多久,里屋忽然传来陈奶奶的一声轻唤:
“老头子,你醒了?”
王宝乐心里一紧,端着汤锅就往里跑,正看见王爷爷缓缓睁开眼,目光落在手里的小木牌上,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泛起了一点水光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王爷爷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,陈奶奶连忙擦了擦眼泪:
“是宝乐这孩子给你的,他说能安神。”
王宝乐把汤锅递到炕边,轻声说:“爷爷,喝口汤吧,暖和。”
王爷爷看着锅里浮着的羊肉片,又看了看眼前的半大小子,忽然叹了口气。
那口气很长,像是把十年的憋闷都吐了出来。
他抬手擦了擦眼角,接过陈奶奶盛了羊汤的碗,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。
汤的热气熏得他眼睛发红,却没再掉眼泪。
陈奶奶看着他,也慢慢露出了点笑容,伸手拍了拍沈宝乐的手背,掌心终于有了点温度。
窗外的风好像小了些,阳光透过窗缝照进来,落在王爷爷手里的小木牌上。
红绳在光里轻轻晃着,像是在悄悄说:日子还长,总会好起来的。
王卫乐刚跨进门槛,手里的狼肉还滴着残血,就看见沈宝乐正蹲在灶边添柴火,灶上的汤锅冒着白气。
他愣了愣,刚要喊人,就见陈奶奶红着眼圈从里屋走出来,一看见他手里的东西,脚步猛地顿住。
“三伯爷咋样了?”王卫乐赶紧把狼肉往门后一放,声音都提了几分。
沈宝乐直起身,指了指里屋:
“刚喝了半碗羊汤,缓过点劲了,就是还没怎么说话。”
王卫乐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里屋,就见三伯爷靠在炕枕上,手里还攥着个红绳小木牌,眼神愣愣地盯着房梁。
听见动静,三伯爷缓缓转头,看见是他,嘴角动了动,却没出声。
王卫乐心里一酸,想起小时候跟着堂哥满山跑,三伯爷总把最好的野果塞给他,可自从堂哥没了,三伯爷就像变了个人,再也没笑过。
“三伯爷,这是张老板在后山猎到的狼,她让王家村的家家户户都分一些狼肉,我就给您送点肉来,补补身子。”
王卫乐在炕边坐下,尽量让语气轻松些。三伯爷的目光落在他沾着泥的裤脚上,忽然开口,声音还是哑的:
“后山……危险,别去了。”
就这一句话,让王卫乐眼眶发热。
他知道,三伯爷是想起堂哥了。
当年堂哥就是在后山遇到野猪群,没跑出来。
王卫乐攥了攥拳,刚要再说点什么,就见沈宝乐端着碗热好的姜汤进来,递到三伯爷手里:
“王爷爷,喝点姜汤去去寒。卫乐叔说了,以后他常来陪您,咱们往后啊,都好好的。”
小小少年真诚,穿着青色棉服,更衬得人唇红齿白。
王茂平接过姜汤,指尖微微颤抖。
阳光从窗棂漏进来,落在碗里,漾起细碎的光。
他低头喝了一口,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,好像也暖了心里那处凉了十年的地方。
王卫乐看着这一幕,悄悄退到外屋,把那斤狼肉挂在灶边通风的地方,还有一碗熟肉。
他想着,等三伯爷好点,就炖锅狼肉汤,再陪三伯爷说说话,说说堂哥小时候的事,也说说往后的日子。
陈奶奶满眼希冀的看着宝乐,希望他能和当家的多呆一会,要是这孩子能每天都来转一圈,也许自家男人会慢慢好起来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