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元十四年四月廿五,京郊的风带着麦收前的燥意,刮过城外那座荒废的土地庙。庙门歪斜着,门板上的 “土地公” 画像被虫蛀得只剩半张脸,院角的荒草齐腰高,只有庙内的石桌被打扫干净,摆着一壶凉茶、几个粗瓷碗,透着几分人为的痕迹。
辰时末,苏微提着个布包,先绕着庙外转了两圈,见没人跟踪,才推开虚掩的庙门。院内的周明远、赵淑、林砚(此时尚未暴露内奸身份,仍以秘密小组成员参与)已到了,陈老吏拄着根木杖,坐在石凳上,手里摩挲着那半块碎玉,见苏微进来,连忙起身:“苏丫头,可算来了!我刚才看见远处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,别是虞嵩的人吧?”
“应该不是,” 苏微放下布包,取出里面的证据 —— 日食记录、奏疏副本、吏员证词都用油纸包着,整齐地摆在石桌上,“我绕了三条小路才过来,要是有人跟踪,早该露馅了。林吏,你在星象科没听到什么风声吧?”
林砚坐在角落,眼神有些闪烁,手指不自觉地攥着衣角,勉强笑了笑:“没、没什么风声,刘主事这几日就盯着旧档房,没提集会的事……” 他话没说完,就被周明远打断:“先别管那些!咱们今日聚在这儿,是要商量怎么把证据递到陛下手里 —— 萧将军还有三日回京,咱们得赶在他回来前,把证据理清楚,不然等虞嵩察觉,怕是要销毁所有痕迹!”
陈老吏拿起那份日食记录,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,声音带着郑重:“这份记录是十年前的铁证,还有奏疏副本上的三个老吏签字,都是活人证 —— 只要能把这些递到陛下案前,就算虞嵩有二皇子撑腰,也赖不掉!”
“可怎么递?” 赵淑皱着眉,把布包往怀里紧了紧,“司天监的奏疏都要经过虞嵩的手,咱们直接递,怕是没到陛下那儿,就被他截下来了!”
周明远拍了拍石桌:“我有个主意!萧将军回京后,会先去军营述职,他手下的亲兵能直接面圣递奏疏 —— 咱们可以托陈武统领,把证据交给萧将军,让他借着述职的机会,一并呈给陛下!这样既绕开了虞嵩,又有萧将军的兵权背书,陛下肯定会重视!”
“这个主意好!” 苏微眼睛一亮,“陈武统领是萧将军的亲信,又帮咱们看管过蒙面人,信得过!只是……” 她看向林砚,“林吏,你在星象科能不能多留意些?看看虞嵩最近有没有和二皇子的人接触,要是他们提前串通,怕是会对萧将军不利。”
林砚连忙点头,眼神却飘向庙门,手指悄悄摸向腰间 —— 那里藏着一个小小的铜哨,是虞嵩的亲信给他的,约定只要见到证据,就吹哨报信。他刚才进门时,已经偷偷看到石桌上的油纸包,此刻心里正打着算盘:只要吹哨,虞嵩的人就会从四周围过来,不仅能拿到证据,还能把这些 “反贼” 一网打尽,自己也能升个一官半职。
就在林砚要摸出铜哨时,庙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伴随着粗声粗气的喊话:“里面的人听着!都给老子出来!虞监副有令,捉拿私藏实证的反贼!”
众人脸色骤变,陈老吏拄着木杖站起来,气得手发抖:“好个林砚!我就说你今日不对劲,原来是你把消息透出去的!”
林砚见被拆穿,索性不再伪装,猛地站起来,从腰间摸出铜哨就要吹。周明远眼疾手快,一把夺过铜哨,狠狠摔在地上,用脚碾得粉碎:“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!我们待你不薄,你竟帮着虞嵩害我们!”
庙门 “哐当” 一声被踹开,十几个身着黑衣的亲信冲了进来,为首的是虞嵩的远房侄子虞强,手里握着把钢刀,指着石桌上的证据,狞笑:“没想到吧?你们的小把戏,早就被监副大人识破了!识相的就把证据交出来,不然别怪老子刀下无情!”
赵淑连忙把证据抱在怀里,躲到陈老吏身后;周明远捡起地上的木杖,挡在石桌前;苏微则悄悄摸向庙后的小门 —— 那是她来时特意留意的,通往后山的小路,只是门板被钉子钉死了,得花些功夫才能撬开。
“交不交?” 虞强挥了挥钢刀,亲信们一步步逼近,刀光在庙内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。陈老吏虽年过半百,却毫不畏惧,拄着木杖往前走了两步:“虞嵩篡改数据、通敌害民,你们跟着他作恶,就不怕陛下降罪吗?”
“陛下?” 虞强嗤笑一声,“监副大人有二皇子撑腰,陛下还得让着三分!你们这些老东西,今日就是插翅也难飞!” 说着,他使了个眼色,两名亲信就朝赵淑扑过去,想抢她怀里的证据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庙外忽然传来一阵 “叮叮当当” 的器械碰撞声,伴随着王二柱的大嗓门:“里面的狗东西!敢欺负苏吏和陈老,俺们跟你们拼了!”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庙门被人从外面推开,沈序带着五六个工坊匠人冲了进来 —— 李师傅扛着把锻造锤,锤头还沾着铁屑;王二柱举着个大木工斧,斧刃磨得锃亮;孙木匠拿着个刨子,虽然不是兵器,却也紧紧攥在手里,脸上满是怒气。
“沈吏!” 苏微又惊又喜,没想到沈序会突然赶来。
沈序走到石桌前,挡在众人面前,目光冷冷地盯着虞强:“虞嵩派你们来的?就凭你们这几个人,也想抢证据?”
虞强见来了帮手,却也不怕,挥着钢刀:“你们是什么人?敢管司天监的事,不想活了?”
“俺们是工坊的匠人!” 王二柱往前一步,举起大斧,却没注意身后的庙门,斧柄 “咚” 地撞在门板上,震得上面的灰尘簌簌往下掉,引得匠人们一阵低笑,“俺们沈吏帮百姓改农具,你们却帮着虞嵩作恶,今天俺们就替天行道,揍你们这些狗腿子!”
虞强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弄得一愣,恼羞成怒地喊道:“给老子上!先把这些匠人砍了!”
两名亲信举着刀冲过来,李师傅眼疾手快,举起锻造锤 “铛” 地一声挡住钢刀,锤头的铁屑溅了亲信一脸,亲信疼得 “嗷嗷” 叫;王二柱趁机绕到后面,用斧柄对着亲信的腰眼就是一下,亲信 “扑通” 一声倒在地上,疼得直打滚。
剩下的亲信见匠人不好惹,都有些犹豫。虞强气得跳脚,亲自举着刀冲过来,对着沈序就砍。沈序侧身躲开,孙木匠趁机用刨子对着虞强的手背就是一下,刨刃虽钝,却也划开了道口子,鲜血瞬间流了出来。“哎哟!我的手!” 虞强疼得扔下刀,捂着伤口后退。
庙内的对峙顿时变成了一边倒 —— 匠人们虽没学过武艺,却常年锻打、木工,力气比常人大多了,手里的工具也成了趁手的 “武器”:锻造锤砸得亲信抱头鼠窜,木工斧吓得人不敢靠近,连孙木匠的刨子,都成了威慑利器。
“苏丫头,快带大家从后门走!” 陈老吏拄着木杖,对着苏微喊道,“我和沈吏还有匠人顶着!”
苏微反应过来,立刻带着周明远、赵淑往庙后跑。林砚想趁机溜走,却被周明远一把抓住:“你这内奸,想跑?带着你一起走,等萧将军回来,再好好处置你!” 林砚吓得腿软,只能被周明远拽着走。
庙后的小门被钉子钉死了,赵淑从布包里掏出把小剪刀,一点点撬钉子;陈老吏则站在庙门口,对着虞强的人喊:“你们这些蠢货!连几个匠人都打不过,还想抓我们?虞嵩真是瞎了眼,找你们当狗腿子!”
虞强气得脸通红,却不敢再冲进去 —— 匠人们的锻造锤太吓人,刚才被砸中的亲信,现在还躺在地上哼哼。他只能对着庙内喊:“你们别得意!监副大人还有后援,你们跑不了!”
“跑不跑得了,你说了不算!” 沈序笑着回应,手里拿着根从地上捡的粗木杆,对着虞强挥了挥,“再不走,俺们就把你们都绑了,交给萧将军处置!”
虞强看着庙内的匠人,又看了看远处隐约出现的人影(其实是农夫路过),以为真的是萧将军的后援,吓得赶紧喊:“撤!快撤!” 带着剩下的亲信,狼狈地跑了。
此时,赵淑也撬开了后门的钉子,推开门板,对着沈序喊:“沈吏,快走吧!”
沈序和匠人们对视一眼,笑着点点头,跟着苏微等人往后山跑。后山的小路崎岖,陈老吏年纪大,走得慢,王二柱就背着他;林砚被周明远拽着,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,嘴里还不停求饶:“各位饶了我吧,我再也不敢了!”
跑了约莫半个时辰,众人终于到了工坊附近的一片树林,确定没人跟踪,才停下来喘气。陈老吏从王二柱背上下来,拄着木杖,笑得直咳嗽:“刚才虞强那小子,被孙木匠的刨子划了手,脸都白了,真是大快人心!”
孙木匠摸了摸头,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俺也没想到,这刨子还能当武器用 —— 早知道,俺就把家里的凿子也带来了!”
沈序走到苏微身边,递过一壶水:“你没事吧?我昨天听陈武说,你们要在土地庙集会,担心有内奸告密,就带了几个匠人过来,没想到真赶上了。”
苏微接过水,喝了一口,心中满是感激:“多亏了你,不然我们今天就危险了。林砚这内奸,藏得真深,若不是他刚才想吹哨,我们还没发现。”
周明远把林砚推到众人面前,冷哼一声:“现在证据确凿,你还有什么话说?虞嵩给了你什么好处,让你这么帮他?”
林砚 “扑通” 一声跪倒在地,连连磕头:“我、我是被虞嵩逼的!他说要是我不告密,就把我家人发配边关…… 我也是没办法啊!”
“被逼的?” 陈老吏皱着眉,“你若真心不愿,早就该跟我们说!现在说这些,晚了!等萧将军回京,咱们把你交给陛下,让陛下处置!”
林砚吓得不敢再说话,只能瘫在地上,浑身发抖。
日头渐渐升高,树林里的光线也亮了起来。沈序看着众人,提议道:“这里不安全,咱们先回工坊,那里有机关,就算虞嵩的人追来,也不怕。证据暂时放在工坊的梁上,等萧将军回京,再交给他们。”
众人都点头同意,收拾好东西,往工坊的方向走。路上,赵淑抱着怀里的证据,笑着说:“今天真是惊险,不过也多亏了匠人们 —— 李师傅的锻造锤,真是太厉害了!”
李师傅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都是沈吏教得好,知道咱们匠人有力气,能帮上忙。”
王二柱也凑过来,炫耀似的举起大斧:“下次再遇到虞嵩的人,俺一斧就能把他们的刀劈断!” 说着,他还挥了挥斧,差点碰到旁边的孙木匠,引得众人哈哈大笑。
笑声在树林里回荡,驱散了刚才的紧张与后怕。苏微看着身边的众人 —— 沈序的沉稳、陈老吏的坚毅、匠人的质朴、周明远与赵淑的忠诚,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:他们或许身份不同、年纪各异,却因为同一个目标 —— 扳倒虞嵩、还公道于民,紧紧团结在一起,形成了一股比虞嵩的权势更强大的力量。
工坊的方向,炊烟袅袅,老槐树下的 “利民碑” 在阳光下泛着微光。沈序知道,这场险遭破坏的集会,不仅没让他们退缩,反而让 “实证联盟” 更加紧密。接下来,只要等萧将军回京,把证据呈给陛下,虞嵩的末日,就真的到了。
而此刻,监副府里的虞强,正对着虞嵩哭诉自己的 “遭遇”,把匠人说得 “凶神恶煞”,却只字不提自己被刨子划伤手的糗事。虞嵩气得摔了茶碗,却也只能骂骂咧咧 —— 他没想到,沈序的工坊匠人,竟成了他最大的阻碍。
树林里的众人,还在朝着工坊走,脚步坚定,笑声爽朗。这场与虞嵩的较量,他们虽历经惊险,却从未退缩,因为他们知道,正义或许会迟到,却绝不会缺席。
(第三十四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