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元十四年正月初四夜,南郊观测点的月色薄如霜雪,洒在青石板日晷上,泛着冷幽幽的光。值守的老农周阿公裹着件打补丁的厚棉袄,坐在观测棚里,就着油灯核今日的日影记录 —— 册页上 “正月初四,日影申时五寸,距立春尚有十二日” 的字迹刚落,棚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雪粒摩擦声,像极了地里偷食的田鼠。
“谁在外头?” 周阿公放下笔,摸向棚角的警报铃 —— 那是沈序特意让人装的铜铃,绳头拴在手腕边,一有动静就能立刻敲响。
棚外的雪地里,五个蒙面人正蹑足潜行。领头的是虞嵩府里的护卫队长,脸上蒙着黑布,只露双狠厉的眼,手里拎着根裹了铁皮的短棍;身后四人都是临时招募的地痞,裤脚卷得老高,雪水顺着脚踝往下淌,冻得牙关打颤,却不敢出声 —— 虞嵩许了他们 “事成之后赏五十两银子”,让他们趁夜砸了南郊观测点,把日晷和数据册全毁了,好掩盖之前黑三招认的罪证。
“快动手!别磨蹭!” 领头人压低声音,对着身后挥了挥手。走在最前的两个地痞猫着腰,往观测点中央的日晷摸去,脚下的薄雪被踩得 “咯吱” 响,却没留意雪地里那几缕看似随意的枯草 —— 那是王二柱埋绊索时特意留的伪装,底下的麻绳浸过桐油,在雪地里泛着不易察觉的暗光。
“咔嚓!” 一声轻响,两个地痞脚下同时一沉,还没反应过来,“哗啦” 一阵脆响,三根软木木刺从雪地里弹了起来,正好勾住他们的裤腿。两人重心不稳,“扑通” 摔在雪地里,短棍飞出去老远,雪沫子溅了满脸,嘴里还啃了口雪。
“怎么回事?!” 领头人慌了,往前冲了两步,想把人拉起来,却没注意脚下的第二道绊索。“哎哟!” 他自己也踩中了麻绳,木刺架弹起来,轻轻撞在膝盖上,疼得他龇牙咧嘴,却不敢喊出声 —— 怕惊动附近的农户。
剩下的两个地痞见势不妙,转身就想跑,却被周阿公的儿子周小子堵了个正着。周小子刚被警报铃吵醒,手里还拎着把劈柴刀,嗓门大得能传半里地:“抓贼啊!有人砸观测点!”
这一喊,附近的村民们全醒了。张家的汉子扛着锄头跑来了,李家的媳妇拎着洗衣棒也来了,连隔壁工坊的王二柱都光着脚冲过来,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年糕 —— 他本想夜里加餐,听到铃声就忘了穿鞋,踩着雪跑了二里地,脚冻得通红,却笑得一脸兴奋。
“别跑!” 王二柱一嗓子喊得地痞们腿都软了。村民们从四面包过来,有的堵着路口,有的举着农具喊话,有的还点了火把,火光把雪地里的人影照得清清楚楚。那两个想跑的地痞没跑两步,就被火把绊倒,摔在雪地里,被村民们按住,动弹不得。
领头人还想挣扎,掏出腰间的短刀就要反抗,却被周阿公从背后用拐杖捅了一下膝盖弯,“噗通” 跪倒在地。“你这老东西!” 领头人回头想骂,却被周阿公一把扯下蒙面布 —— 露出张满是横肉的脸,正是之前在监副府见过的护卫队长。
“原来是虞嵩的狗腿子!” 周阿公气得胡子发抖,“上次砸西郊,这次又来砸南郊,真当俺们百姓好欺负?”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—— 沈序和苏微接到消息,带着陈武的亲兵赶来了。马蹄踏在雪地里,溅起的雪粒打在马镫上,发出 “叮叮” 的响。沈序翻身下马,一眼就看到被捆在雪地里的五个凶徒,还有旁边掉着的短棍、短刀。
“周阿公,您没事吧?” 沈序快步走到观测棚前,见周阿公没事,才松了口气。
“没事!有您设的机关,还有乡亲们帮忙,这些小贼翻不了天!” 周阿公指着被捆的领头人,“这是虞嵩府里的护卫队长,您看怎么处置?”
陈武的亲兵上前,开始搜查凶徒身上的东西。从两个地痞身上搜出了几块碎银子,从领头人怀里,却搜出了一块青铜令牌 —— 令牌正面刻着个大大的 “虞” 字,边缘还沾着监副府专用的蜂蜡,背面刻着 “护卫甲字三号” 的小字,正是虞嵩亲信护卫的身份证明。
“沈吏,您看!” 亲兵举起令牌,对着火把的光,“这令牌错不了,是监副府的!之前抓的虞强,身上也有块类似的,只是编号不同!”
沈序接过令牌,指尖抚过冰凉的青铜表面,“虞” 字的纹路硌得指腹发疼,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冽的清明:“这就是铁证。之前有黑三的供词,说虞强指使破坏;现在有这令牌,证明是虞嵩的亲信亲自带队 —— 两条证据串在一起,他再也赖不掉了。”
苏微凑过来,看着令牌上的蜂蜡,补充道:“这蜂蜡是监副府独有的,里面加了松香,遇热会发黏,您看令牌边缘的蜡痕,还是新鲜的,说明是今日刚从府里领出来的。”
王二柱也凑过来,戳了戳被捆着的护卫队长,笑得露出白牙:“我说你这官差,放着好好的差事不干,非要替虞嵩做坏事!你以为俺们的机关是摆设?那绊索,俺家的鸡都绊过,你还躲不过?这令牌是虞嵩给你的吧?要不要俺帮你送回去,顺便问问他,下次派点会躲绊索的来,省得浪费银子!”
护卫队长被说得满脸通红,头垂得更低,嘴里却还硬撑:“你们别血口喷人!这令牌是俺捡的,跟虞大人没关系!”
“捡的?” 周小子笑着递过来一块沾着红石灰的布,“那你身上这红石灰,也是捡的?这是俺们房山观测点的石灰粉,里面加了红土,全京城独一份 —— 上次偷袭房山的地痞,身上也有这个,你怎么解释?”
护卫队长看着那块红石灰布,脸色瞬间惨白,再也说不出话来 —— 上次偷袭房山的地痞,就是他手下的人,红石灰还是他让人准备的,没想到现在成了自己的罪证。
村民们看着这一幕,都笑了起来。有个老农调侃道:“虞嵩也是瞎了眼,派这么群没用的来,连个绊索都躲不过,还敢来砸观测点?这不是送证据来吗?”
“就是!” 另一个村民接过话,“俺们沈吏设的机关,比衙门的牢房还管用!以后啊,再有人来搞破坏,俺们就让他们尝尝绊索和红石灰的厉害!”
沈序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,心中的沉重渐渐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暖意。他举起令牌,对着村民们和亲兵,声音清晰有力:“多谢诸位乡亲帮忙,也多谢陈统领的亲兵。这令牌,还有这些凶徒,我会立刻呈给陛下 —— 虞嵩篡改数据、指使破坏观测点的罪行,今日终于有了铁证,我定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!”
“好!” 村民们纷纷鼓掌,火把的光映着他们的笑脸,在雪夜里格外温暖。
正月初五清晨,沈序带着令牌、凶徒供词,还有机关触发的记录,再次入宫面圣。李珩看着令牌,又听了沈序的奏报,气得一拍御座:“虞嵩胆大包天!不仅篡改数据、诬陷忠良,还敢派亲信破坏观测点,妄图销毁证据!传朕旨意:即刻逮捕虞嵩,抄没家产,彻查其所有罪行,务必严惩不贷!”
旨意传出,整个京城震动。虞嵩刚想收拾细软逃跑,就被陈武的亲兵堵在了监副府的后门,从他书房里,还搜出了当年篡改日食记录、通敌倒卖粮草的密信,还有一本记录着多年来篡改数据的账册 —— 所有罪行,都有实证佐证,再也无法抵赖。
消息传到南郊观测点,村民们敲锣打鼓,放起了鞭炮。周阿公带着人,给日晷系上了红绸带,像是给这位 “无声的证人” 庆功。王二柱则带着匠人,给观测点又加了一道机关 —— 在日晷周围种上了几株迎春花,花开时既能提醒农时,又能遮挡绊索,一举两得。
沈序站在日晷旁,看着阳光下的青铜令牌(已交由朝廷存档,此处为仿制品),又望向远处的工坊,心中满是感慨。从被贬工坊,到改良农具,再到设立观测点,对抗虞嵩的破坏,一路走来,靠的不仅是祖父留下的《考工秘录》,更是百姓们的同心协力,是 “实证” 二字带来的底气。
苏微走过来,递上一份新的《观测数据汇总表》,上面记录着正月初四夜袭事件的详细经过,还有令牌的照片(画师所绘)。“沈吏,虞嵩已被逮捕,接下来,咱们可以专心修订新历法了。有了这十个观测点的数据,新历法定能精准到每个地域,再也不会有农时误判的情况。”
沈序接过汇总表,点头道:“是啊。虞嵩倒了,实证之路就通畅了。接下来,咱们要把观测点推广到全国,让天下的农户,都能用上精准的历法,都能靠自己的双手,种出好庄稼。”
正月的阳光洒在观测点的雪地上,融化的雪水滋润着土地,像是在为新的开始浇灌希望。那些守护过观测点的绊索、暗锁、石灰箱,那些百姓们的笑脸与呐喊,还有这块小小的青铜令牌,都将成为这段 “以实证护民生” 历史的见证,永远镌刻在这片土地上。
而沈序知道,这不是结束,而是新的开始。修订新历法,推广观测点,普及实证精神 —— 还有更长的路要走,还有更多的事要做。但只要守住 “民心” 与 “实证” 这两个根本,就没有迈不过的坎,没有实现不了的愿。
(第四十八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