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元十五年暮春,京城的杨絮正漫天飞舞,司天监门前的石阶上却积了层薄薄的尘土——往日里前来求购改良农具、咨询农时的百姓,如今竟寥寥无几。街对面的茶肆里,几个茶客正压低声音议论,话语像杨絮般飘进司天监的庭院。
“听说了吗?城南张家庄用了沈大人的新锄头,半亩麦子都枯死了!”
“何止啊!我表舅在通州种地,说新播种器撒的种子全发不了芽,今年怕是要颗粒无收!”
“唉,都说沈大人是为百姓好,怎么偏偏弄出这事儿来?莫不是那些匠人想骗银子?”
王二柱正蹲在廊下打磨观测仪的铜零件,听得这些话,气得把锉刀往地上一摔,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理论。“都闭嘴!你们懂个啥!”他刚跨出两步,就被沈序一把拉住。
“别急着动怒。”沈序的声音很平静,目光却扫过茶肆的方向,“谣言传得这么邪乎,背后定有人推波助澜。咱们现在去争辩,反而落人口实。”
苏微提着厚厚的账册从偏院走来,脸色凝重:“沈大人,这是近三日各地传来的消息。谣言主要集中在京城周边的五个村庄,还有通州、大兴等地。有意思的是,这些地方都是前几日周敬余党被流放前任职的区域。”
沈序接过账册,指尖划过“张家庄”“李村”等名字,眉头紧锁:“这些村庄我都去过,上个月还查看过他们的麦苗长势,明明比去年壮实得多,怎么突然就‘枯死’了?”他翻到最后一页,眼睛一亮,“张家庄的里正张老栓,去年秋收时还送过我一袋新米,说多亏了咱们的新锄头,他家庄稼增产了三成。”
“我看是有人故意挑事!”张廉拄着拐杖走进来,胡须都气得发抖,“周敬虽被流放,但他在地方上的亲信还在。他们不敢明着对抗陛下,就用这种阴招败坏咱们的名声,想让百姓不信任咱们的革新!”
沈序合上账册,站起身:“谣言止于实证。王二柱,带上咱们最新的《京郊观测录》和农具试用记录,再扛上一套改良农具;苏主事,你整理好这些村庄的产量对比数据;张叔,你留守司天监,防止有人趁机捣乱。咱们现在就去张家庄,当着百姓的面,把事情说清楚!”
王二柱一听要去现场,立刻转怒为喜,扛起新锄头就往外走:“好嘞!俺倒要看看,是谁在背后嚼舌根!等俺把锄头一亮,保管让他们哑口无言!”
村口对峙:谣言凶猛先稳场
沈序一行人赶到张家庄时,村口的老槐树下已围了近百号人。几个穿着绸缎的汉子站在石磨上,正唾沫横飞地煽动人心:“乡亲们,这沈序的改良农具就是个幌子!他拿着陛下的银子,让匠人做些残次品,害得咱们庄稼受损,这是谋财害命啊!”
“对!咱们去找他要说法!”“把他的农具都砸了!”人群中响起杂乱的呼喊声,几个情绪激动的农户已经拿起了锄头,就要往村外冲。
“都给俺站住!”王二柱大喝一声,扛着新锄头挤进人群,“你们瞎嚷嚷啥?沈大人就在这儿,有话不会当面说?凭啥听信外人的挑唆!”
人群瞬间安静下来,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沈序。沈序走上前,对着众人拱手道:“各位乡亲,我沈序今日来,不是来争辩的,是来给大家一个交代。关于‘改良农具害田减产’的说法,咱们去田里看看,拿出真凭实据,是非曲直自有定论。”
石磨上的汉子冷笑一声:“沈大人倒是会说漂亮话!田里的麦子都枯死了,还有啥好说的?我看你是想拖延时间,好派人来压咱们!”
“是不是拖延时间,去了就知道。”沈序目光扫过那汉子,“我认得你,你是前通州县令刘昌明的管家李福。刘昌明因贪腐被革职,你不在家避风头,跑到这儿来煽动百姓,居心何在?”
李福脸色一变,强装镇定:“你……你别血口喷人!我只是路过此地,见百姓受苦,忍不住说句公道话!”
“公道话不是靠嘴说的。”张老栓从人群中走出来,他头发花白,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账本,“沈大人,俺相信你。去年俺用了新锄头,麦子确实增产了。只是这几日,李福他们天天来村里说坏话,还有几个农户说自家麦子出了问题,俺正想找你问问清楚。”
有了张老栓带头,几个理智的农户也纷纷附和:“是啊,俺家的麦苗长得好好的,没看出啥问题。”“俺也觉得奇怪,前几天还好好的,怎么突然就说枯死了?”
沈序点头道:“张老栓说得对,咱们用眼睛看,用数据说话。愿意跟我去田里看看的,现在就走;觉得不便的,就在这儿等着,我把结果带回来。”
人群一哄而散,大部分农户都跟着沈序往田里走,只剩下李福和几个亲信站在原地,脸色阴晴不定。王二柱对着他们做了个鬼脸:“别在这儿耍花样,俺盯着你们呢!”
田埂验实:数据说话破谎言
张家庄的麦田就在村南的河岸边,一垄垄麦苗长得齐腰高,绿油油的一片,根本看不出“枯死”的迹象。只有靠近河边的几亩地,麦苗有些发黄,稀稀拉拉的,显得格外扎眼。
“沈大人,你看那儿!”一个农户指着发黄的麦田,“那是俺家的地,前几天还好好的,这几日突然就成这样了。李福说,是因为俺用了新锄头,把地给刨坏了。”
沈序走到田埂上,蹲下身仔细查看。他拨开麦苗,发现土壤异常板结,根部还有些发黑。“你这地,多久没浇水了?”他问道。
农户挠了挠头:“有十几天了吧。李福说,用了新锄头,土壤保水,不用常浇水,俺就信了他的话。”
“糊涂!”沈序站起身,“这新锄头是松土用的,不是保水的!最近天气干燥,就算用了新锄头,也得按时浇水。你看旁边这几亩地,用的也是咱们的新锄头,浇水及时,麦苗长得多壮实。”
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,旁边的麦田里,麦苗青翠欲滴,比发黄的麦田高出一大截。苏微适时递上账册:“这是张家庄上个月的观测记录。用改良农具且管理得当的农户,麦苗长势比去年同期好三成;而这几户发黄麦田的农户,要么是浇水不及时,要么是施肥不足,和农具没有半分关系。”
李福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,插嘴道:“就算这几亩地是管理问题,那通州的麦子减产怎么说?总不能也是农户的错吧?”
“通州的事,我正要跟大家说。”沈序从怀中掏出一份公文,“这是陛下派钦差核查后的奏报。通州所谓的‘减产’,是刘昌明的党羽克扣种子、延误耕种所致。他们把朝廷拨的优质种子换成了陈种,还故意推迟了播种时间,导致麦子长势不好,却把责任推到咱们的改良农具上!”
他举起公文,对着众人高声道:“钦差已经查明,通州有五个粮仓的优质种子不翼而飞,全被刘昌明的人倒卖了!那些参与此事的地方官,现在已经被打入天牢,等着问罪!”
人群中一片哗然,农户们纷纷咒骂刘昌明和李福。张老栓气得发抖:“好你个李福!竟敢骗到咱们头上来!若不是沈大人揭穿,咱们还被蒙在鼓里!”
李福吓得脸色惨白,转身就要跑,却被王二柱一把抓住衣领:“想跑?没那么容易!你煽动百姓,造谣惑众,得跟咱们去见官!”
几个农户也围上来,对着李福拳打脚踢。沈序赶紧拦住:“乡亲们别冲动,交给官府处理,自有公道。”他看向那几个麦田发黄的农户,“你们的麦子还有救,现在立刻浇水施肥,再过半个月就能恢复长势。我让匠人联盟的师傅留下来,教你们怎么科学耕种,保证不耽误秋收。”
农户们感动得连连道谢:“沈大人,是俺们糊涂,听信了谣言,错怪你了!”“以后俺们都听你的,再也不信外人的瞎话了!”
为了彻底打消百姓的疑虑,沈序决定在村口的空地上进行农具演示。王二柱扛来新锄头、新播种器、新犁等全套改良农具,匠人联盟的几个师傅也从京城赶了过来,现场展示农具的使用方法。
“各位乡亲,俺先给大家演示这新锄头!”王二柱拿起一把新锄头,走到旁边的空地上,“这锄头的刃是弧形的,入土深,还能把草根翻出来,除草又干净又省力。俺刨半亩地,比用旧锄头快两倍,还不费腰!”
他说着,一锄头下去,泥土应声而开,草根被牢牢带起。连续刨了十几下,他脸不红气不喘,地上已经出现了一条整齐的土沟。“大家看清楚了,这锄头只会松土除草,绝不会毁田埂!”
一个老农走上前,接过锄头试了试,惊喜道:“真的省力!俺这老腰用旧锄头刨一会儿就疼,这新锄头握着手感好,刨起来也不费劲!”
接着,苏州木匠李三演示了新播种器:“这播种器能调节种子的用量,每亩地比手撒节省三成种子,而且播种均匀,出苗齐。咱们种麦子、豆子都能用!”他推着播种器在空地上走了一圈,种子均匀地落在土里,看得农户们连连点头。
“还有这新犁!”西北铁匠张铁匠拍着铁犁,“这犁头加了钢,耐磨,耕地比旧犁深三寸,还能把土块打碎,有利于庄稼扎根。一头牛拉着,比旧犁快一倍!”
演示结束后,沈序让农户们自由试用农具。大家排着队,轮流体验新锄头、新播种器,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一个年轻农户用新播种器种了半分地,兴奋地说:“这东西太好用了!俺手笨,以前撒种子总是东多西少,现在用这个,再也不用担心了!”
苏微则在一旁摆上桌子,展示各地使用改良农具后的产量对比数据。“这是房山的记录,用了新犁和新锄头,玉米亩产增加两成;这是江南的记录,新播种器让水稻出苗率提高三成……”她指着账册上的数字,“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数据,有农户的签名和里正的盖章,绝无虚假。”
张老栓拿着账册,翻到自己的签名处,激动地说:“俺作证,这上面的数字都是真的!去年俺家麦子增产三成,今年用了全套新农具,俺估摸着能增产四成!”
人群中响起热烈的掌声,之前的疑虑和不安早已烟消云散。几个之前跟着李福起哄的农户,也红着脸走上前,向沈序道歉:“沈大人,是俺们一时糊涂,以后再也不信那些谣言了。俺们也想换套新农具,您看啥时候能送来?”
“放心,”沈序笑着道,“匠人联盟的工坊已经在加班赶制,不出十日,就能把新农具送到各位手上。而且咱们的农具价格比旧农具还便宜,还提供免费教学,保证大家都会用。”
“太好了!”农户们欢呼起来,村口的气氛比过年还热闹。王二柱看着这一幕,得意地对沈序道:“沈吏,您看,还是咱们的真本事管用!那些谣言,一戳就破!”
张家庄的谣言被澄清后,沈序并没有掉以轻心。他知道,李福只是小角色,背后肯定还有周敬的余党在暗中散布谣言。为了彻底根除祸根,他一面安排匠人联盟的成员前往其他谣言盛行的村庄,进行同样的现场演示和数据核查,一面将李福的供词整理成册,呈给陛下。
太和殿内,李珩看着李福的供词,气得拍案而起:“周敬余党竟敢如此猖獗!朕饶了他们的性命,流放边疆,他们却不知悔改,在地方上煽动民心,破坏革新!”
沈序躬身道:“陛下,这些人之所以敢造谣,是因为他们在地方上还有根基,百姓对他们还有几分畏惧。臣以为,除了严惩造谣者,还需加强对地方的管控,让百姓知道,朝廷是支持实证革新的,任何造谣惑众的行为,都会受到严惩。”
“朕准了!”李珩道,“朕即刻下旨,昭告全国,揭露周敬余党的阴谋,并重申对匠人联盟和实证革新的支持。同时,派禁军协助地方官,清查周敬的残余势力,凡参与造谣者,一律从严惩处!”
圣旨下达后,各地的清查行动迅速展开。周敬的余党纷纷落网,那些散布谣言的地方官和奸商,也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。匠人联盟的成员则分赴各地,一边推广改良农具,一边教农户科学耕种,赢得了越来越多百姓的信任。
在大兴县,一个曾参与造谣的粮商,被查出囤积居奇、哄抬粮价,最终被判处流放。百姓们拍手称快:“这都是他应得的!谁让他跟着周敬的人造谣,想破坏沈大人的革新!”
在江南的一个村庄,匠人联盟的师傅教农户用新的灌溉工具“水车”,解决了当地缺水的问题。农户们握着师傅的手,感激地说:“以前俺们浇地全靠挑水,累得半死还浇不透。现在有了这水车,省时省力,庄稼长得也更好了。沈大人真是为咱们百姓办了大好事!”
随着清查行动的深入和实证革新的推广,谣言越来越没有市场。司天监门前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,前来咨询农时、购买农具的百姓络绎不绝。匠人联盟的规模也越来越大,不仅有木工、铁匠、铜匠,还吸引了不少石匠、瓦匠加入,开始参与各地的水利设施建设。
初夏时节,京城周边的麦田迎来了灌浆期。沈序带着苏微和王二柱,再次来到张家庄。此时的张家庄,家家户户都用上了改良农具,麦田里的麦苗长势喜人,绿油油的麦穗饱满有力,预示着又是一个丰收年。
张老栓正带着农户们给麦子浇水,见到沈序,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来:“沈大人,您来得正好!您看俺们的麦子,长得比去年好多了!再过一个月,就能收割了,俺估摸着每亩能多收两石!”
沈序走进麦田,仔细查看麦穗的灌浆情况,满意地点点头:“不错,长势很好。只要接下来没有大的自然灾害,今年的收成肯定差不了。”
苏微拿出观测记录,递给张老栓:“这是咱们观测点记录的气象数据,接下来一个月都是晴好天气,适合麦子灌浆成熟。您让农户们注意防范蚜虫,有啥问题及时跟咱们的观测点联系。”
“放心吧,沈大人!”张老栓接过记录,“现在咱们村里的人都信得过您,观测点的师傅说啥,俺们都照做。以前俺们种地靠天吃饭,现在靠数据吃饭,心里踏实多了!”
王二柱则和几个年轻农户聊起了新农具:“俺们工坊又改良了一种新镰刀,割麦子又快又省力,等你们收割的时候,俺就给你们送过来!”
农户们欢呼起来:“太好了!有了沈大人和王师傅的帮助,俺们种地越来越有盼头了!”
夕阳西下,沈序一行人踏上归途。晚霞洒在麦田上,给绿油油的麦子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。王二柱哼着小调,心情格外舒畅:“沈吏,您看,现在百姓都信任咱们了,再也没人信那些谣言了。咱们的革新之路,算是走稳了!”
苏微点头道:“民心是革新的根基,现在根基稳固了,咱们的观测点推广、历法修订、农具改良都能更顺利地推进。”
沈序望着远处的天空,心中感慨万千。从最初推行实证观测遇到的重重阻力,到成立匠人联盟后的风雨同舟,再到如今谣言被破、民心稳固,这一路走来,充满了艰辛,却也充满了希望。他知道,谣言或许还会出现,旧势力的阻挠也不会彻底消失,但只要他守住“利民”的初心,用实实在在的成果赢得百姓的信任,就没有迈不过的坎。
“这只是开始。”沈序的声音坚定而有力,“咱们还要把实证革新推广到全国,让更多的百姓受益,让国家变得更加强盛。只要民心在,咱们的革新之路,就会越走越宽。”
晚风拂过,带来麦田的清香。沈序的身影在晚霞中愈发挺拔,他知道,前方的路还很长,但他不再孤单——他的身后,有同心协力的匠人们,有支持他的陛下,更有千千万万信任他的百姓。这些,都是他最坚实的后盾,也是他革新之路永不枯竭的动力。
(第六十五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