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元十五年孟夏,司天监的观测架上刚换上新校准的琉璃镜片,沈序却没心思关注星象——张家庄的谣言虽已澄清,但他总觉得此事绝非李福一人所为。那日审讯李福时,对方提及“背后有人撑腰”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,这让沈序更加笃定,谣言背后藏着更大的势力。
“沈吏,您别愁眉苦脸的!”王二柱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走进来,把碗往石桌上一放,“李福都招了,说是受了前通州县令的指使,咱们把那些余党都抓了,这事不就结了?”
沈序舀了一勺酸梅汤,眉头却没舒展:“没那么简单。李福一个管家,哪有本事在短短几日把谣言传到五六个州县?他背后肯定有朝堂大员撑腰,不然地方官怎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?”
苏微抱着一摞密报走进来,神色凝重:“沈大人,您猜得没错。我让人查了李福的行踪,他在散布谣言前,曾多次出入丞相府的侧门。而且,那些同步传播谣言的州县官,有一半都是丞相的门生。”
“丞相魏庸?”沈序手中的勺子顿了顿。魏庸在朝堂任职二十余年,门生故吏遍布天下,连陛下都要让他三分。若真是他在背后操纵,事情就棘手了。
张廉拄着拐杖从外面进来,刚进门就道:“监副大人,萧将军来了,说有要事找您。”
话音刚落,萧彻就大步流星地走进来,身上的银甲还带着风尘:“沈老弟,我刚从边境回来,就听说你这儿有麻烦。怎么,查谣言查到硬骨头了?”
沈序把苏微整理的密报递给萧彻:“萧兄,你看看。这谣言的背后,怕是和丞相魏庸脱不了干系。”
萧彻快速翻看密报,越看脸色越沉:“这老狐狸,竟敢在背后搞小动作!周敬倒台后,他就一直盯着司天监和匠人联盟,如今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!”他一拍石桌,“不行,我得去皇宫找陛下,参他一本!”
“不可。”沈序拦住他,“咱们现在只有间接证据,没有实锤。魏庸老奸巨猾,肯定会矢口否认。咱们得先抓住他的亲信,拿到确凿证据,才能让他无从狡辩。”
萧彻眼睛一亮:“还是你想得周全!你说,要我怎么做?调兵抓人还是跟踪盯梢,我都听你的!”
沈序微微一笑:“萧兄,你的禁军正好派上用场。我已经查到,魏庸的亲信赵全,每日寅时都会去城南的‘悦来茶馆’接头。咱们就在那儿设伏,抓他个人赃并获。”
次日寅时,天色还未亮透,城南的悦来茶馆就已亮起了一盏油灯。沈序和萧彻带着十几个禁军,埋伏在茶馆周围的巷子里。王二柱穿着一身粗布短褂,伪装成挑水的农夫,守在茶馆门口。
“沈吏,这赵全真会来吗?”王二柱压低声音,手里的水桶晃了晃,“俺这挑水的架势,应该没破绽吧?”
“放心,”沈序道,“咱们的人盯着他的府邸呢,他一出门就往这边来了。你别紧张,别露馅。”
话音刚落,就见一个穿着青色绸缎的汉子快步走来,正是魏庸的亲信赵全。他左右看了看,见没人注意,就匆匆走进了茶馆。
“来了!”萧彻低声道,对禁军做了个手势。禁军们立刻散开,把茶馆围得水泄不通。
沈序和萧彻走进茶馆,就见赵全正和一个蒙面人坐在角落里,桌上放着一个油纸包。“赵管家,丞相交代的事,都办妥了吗?”蒙面人问道。
赵全得意地笑了:“放心,那些农户都信了。沈序虽然澄清了张家庄的谣言,但其他地方的百姓心里已经犯嘀咕了。再过几日,咱们再散布些‘匠人联盟贪污朝廷银子’的谣言,保管让他焦头烂额。”
“丞相说了,只要能把沈序拉下马,你的官职就能再升一级。”蒙面人说着,把油纸包推给赵全,“这是丞相赏你的银子。”
赵全刚伸手去接,萧彻就大喝一声:“别动!”
赵全和蒙面人吓得一哆嗦,回头见是萧彻带着禁军,脸色瞬间惨白。蒙面人想要逃跑,却被王二柱一脚绊倒:“想跑?没那么容易!”
“萧将军,您这是干什么?”赵全强装镇定,“我只是来和朋友喝茶,您凭什么抓我?”
“喝茶?”萧彻拿起桌上的油纸包,打开一看,里面全是白银,“喝个茶需要丞相赏银子?需要散布谣言陷害沈大人?”
赵全还想狡辩,沈序却拿出密报:“赵管家,这是你出入丞相府的记录,还有你给各地州县官写信的底稿,上面的字迹和你刚才写的纸条一模一样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
铁证如山,赵全再也无法狡辩,瘫软在椅子上。蒙面人见势不妙,赶紧招供:“我是魏丞相的门生,是丞相让我们散布谣言,陷害沈大人的!”
萧彻冷笑一声:“果然是魏庸老狐狸干的!把他们都带走,关进禁军大牢,仔细审讯!”
禁军们押着赵全和蒙面人离开,王二柱挑着水桶,得意地说:“沈吏,您看俺这配合,是不是比禁军还厉害?下次有这种事,还叫上俺!”
沈序笑着点头:“好,下次还叫你。咱们现在有了人证物证,该去见陛下了。”
早朝之上,沈序将赵全的供词、密报和银子等证据一一呈上,高声道:“陛下,丞相魏庸指使亲信散布谣言,陷害臣,阻挠实证革新,证据确凿,请陛下为民做主!”
太和殿内一片寂静,文官们面面相觑,武将们则纷纷看向魏庸。魏庸站在文官队列之首,神色平静,躬身道:“陛下,沈监副所言纯属诬陷!赵全虽是臣的亲信,但他散布谣言之事,臣毫不知情,定是他私下受人指使,故意栽赃陷害臣!”
“丞相大人,您可别狡辩了!”萧彻出列道,“赵全已经招供,是您亲自交代他散布谣言,还许他升官发财。蒙面人也是您的门生,这还有什么好说的?”
“萧将军,饭可以乱吃,话不能乱讲。”魏庸的门生、翰林院学士钱明出列道,“赵全或许是被人收买,故意诬陷丞相。没有丞相的亲笔书信,仅凭他一面之词,怎能定丞相的罪?”
“钱大人说得对!”其他文官纷纷附和,“没有实锤,不能冤枉丞相!”
沈序上前一步:“陛下,赵全供出,丞相曾在书房给他下达指令,书房的书架后有一个暗格,里面存放着他给各地门生写信的底稿。只要派人去丞相府搜查,便能真相大白。”
魏庸脸色微变,随即又恢复平静:“陛下,臣的书房岂是说搜就能搜的?沈监副此举,是对臣的极大侮辱,也是对朝廷礼制的践踏!”
李珩坐在龙椅上,眉头紧锁。他知道魏庸权势滔天,若真要搜查丞相府,必然会引发朝堂动荡;可若不查,又无法给沈序和百姓一个交代。
“陛下,”沈序道,“臣并非要羞辱丞相,只是要查明真相。若丞相清白,搜查之后,臣愿向丞相赔罪;若丞相真有其事,也请陛下依法处置,以正朝纲。”
萧彻也道:“陛下,实证革新利国利民,不能让丞相的私心破坏了。请陛下下旨,准许搜查丞相府!”
李珩沉默了许久,终于开口:“传朕旨意,命萧彻带领禁军,前往丞相府搜查。但切记,不可惊扰丞相家眷,不可损坏府中财物。”
“臣遵旨!”萧彻领命而去。魏庸站在原地,双手紧握,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。
半个时辰后,萧彻匆匆返回太和殿,神色凝重:“陛下,臣在丞相府书房的暗格里,找到了大量给各地门生写信的底稿,上面的内容都是关于散布谣言、阻挠革新的!还有一本账本,记录着给赵全等人的赏银明细!”
萧彻将底稿和账本呈给李珩。李珩翻看过后,脸色越来越沉,重重地将账本摔在案上:“魏庸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
魏庸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高声道:“陛下,臣冤枉啊!这些底稿和账本都是伪造的,是赵全和沈序勾结,故意栽赃陷害臣!臣对陛下忠心耿耿,绝不敢做出这种事!”
“你还敢狡辩!”萧彻怒声道,“这些底稿上的字迹,和你平日里的奏折字迹一模一样,怎么可能是伪造的?”
“陛下,”魏庸磕了个头,“臣的字迹,很多人都能模仿。沈序身边有那么多匠人,想要伪造臣的字迹,易如反掌!”
文官们再次纷纷附和,请求陛下明察。李珩看着跪在地上的魏庸,又看了看下面的文武百官,陷入了沉思。他知道魏庸有罪,但魏庸的势力太大,若将他治罪,朝堂必然会陷入混乱。权衡再三,李珩终于开口:“此事疑点重重,赵全和蒙面人需进一步审讯。魏庸暂且回家待罪,等候发落。”
这个结果,让沈序和萧彻都愣住了。明明证据确凿,陛下却只是让魏庸回家待罪,这分明是不了了之。
早朝结束后,李珩单独召见了沈序。御书房内,李珩看着窗外的梧桐树,语气沉重:“沈卿,朕知道你委屈。但魏庸在朝堂经营二十余年,门生故吏遍布天下,若真将他治罪,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,甚至可能动摇国本。”
沈序躬身道:“陛下的难处,臣明白。但魏庸如此阻挠革新,若不加以惩处,日后必然还会有其他人效仿,实证革新之路,恐怕会更加艰难。”
“朕知道。”李珩转过身,看着沈序,“朕让他回家待罪,就是给文武百官一个警示。他虽未被治罪,但权势已失,那些门生故吏也会收敛许多。而且,朕已经暗中让人查他的贪腐之事,等收集到足够的证据,再将他一举拿下,永绝后患。”
沈序心中一暖,原来陛下并非置之不理,而是在暗中布局。“臣明白了,陛下英明。”
“你明白就好。”李珩道,“你的实证革新,利国利民,朕绝不会让它半途而废。魏庸回家待罪期间,朕会让吏部清查他的门生故吏,为你的革新扫清障碍。你只管放手去做,有朕在,没人能动摇你。”
“臣谢陛下信任!”沈序再次躬身,心中的委屈和不满,早已烟消云散。
离开皇宫后,萧彻在宫门外等着沈序,见他出来,赶紧上前问道:“怎么样?陛下怎么说?是不是要治魏庸的罪?”
沈序把陛下的想法告诉了萧彻。萧彻听完,恍然大悟:“原来陛下是在放长线钓大鱼!还是陛下考虑得周全,这样既不会引发朝堂动荡,又能彻底清除魏庸的势力。”
“是啊。”沈序道,“咱们现在要做的,就是继续推行实证革新,用实实在在的成果,让陛下有更多的底气去对付魏庸。”
两人正说着,王二柱跑了过来,手里拿着一个刚做好的观测仪零件:“沈吏,萧将军,你们可算出来了!工坊里的师傅们都等着您回去呢,新的农时播报钟已经做好了,比之前的更精准!”
沈序和萧彻相视一笑,所有的不快都被这充满希望的消息冲淡了。他们知道,只要革新之路不停歇,只要百姓的信任还在,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。
魏庸回家待罪的消息传遍京城,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,匠人联盟的声望也越来越高。各地的观测点顺利运转,改良农具的推广也进入了高潮,新历法的修订工作也即将完成。
但沈序并没有掉以轻心。他知道,魏庸虽然暂时失势,但他的余党还在,这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。果然,没过几日,就有消息传来,魏庸的门生、江南巡抚孙浩,故意刁难当地的匠人联盟成员,阻止改良农具的推广。
“这孙浩真是胆大包天!”王二柱气得把手中的锤子往地上一摔,“丞相都回家待罪了,他还敢阻挠咱们的事!沈吏,俺带几个匠人去江南,好好教训教训他!”
“不可鲁莽。”沈序道,“孙浩是江南巡抚,手握地方大权,咱们不能硬来。苏主事,你整理一下孙浩刁难匠人联盟的证据,我亲自去江南一趟,当面和他交涉。”
苏微点头道:“沈大人放心,我已经让人收集了孙浩的罪证,包括他克扣匠人工资、损坏改良农具等,都有确凿的证据。”
萧彻道:“沈老弟,江南路途遥远,你一个人去不安全。我派一队禁军保护你,再给你一封我的亲笔信,江南的守军将领是我的老部下,他会帮你的。”
“多谢萧兄。”沈序感激道。
三日后,沈序带着禁军和匠人联盟的成员,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途。王二柱也跟着一起去,他说:“俺得去江南看看,那里的木匠手艺怎么样,说不定还能学到几招新本事。”
刚到江南地界,就见几个匠人联盟的成员拦在路边,脸上带着伤。“沈大人,您可来了!孙巡抚不仅不让我们推广农具,还派人打我们,把我们的农具都砸了!”
沈序脸色一沉:“孙浩真是无法无天!你们放心,我一定为你们讨回公道。”
他带着人直奔巡抚衙门。孙浩听说沈序来了,不仅不出来迎接,还让衙役把大门关上,不让他们进去。
“孙巡抚,你这是何意?”沈序站在衙门外,高声道,“我奉陛下旨意,前来江南推广实证革新,你竟敢阻挠,难道想抗旨不遵吗?”
衙门内没有回应。萧彻派来的禁军将领上前一步,对着里面大喊:“孙浩!我乃禁军统领李威,奉萧将军之命保护沈大人。你若再不开门,我就下令破门而入,以抗旨论处!”
过了一会儿,衙门大门终于打开,孙浩穿着官袍走出来,脸上堆着假笑:“沈大人,误会,都是误会!下官只是不知道您来了,所以才有所怠慢,还请您恕罪。”
“误会?”沈序拿出证据,“你派人刁难匠人联盟成员,损坏改良农具,克扣工资,这些也是误会吗?我看你是仗着魏庸的势力,根本不把陛下的旨意放在眼里!”
孙浩脸色一变,强装镇定:“沈大人,这些都是谣言,是有人故意陷害下官。”
“是不是谣言,一查便知。”沈序道,“我已经让人通知了江南的按察使,他马上就到。咱们当着按察使的面,把事情说清楚,看看是谁在撒谎。”
孙浩吓得浑身发抖,他知道按察使是陛下的亲信,一旦事情败露,自己肯定没有好下场。他赶紧跪倒在地:“沈大人,下官错了!是下官一时糊涂,受了魏丞相的指使,才阻挠您的革新。您大人有大量,就饶了下官这一次吧!”
孙浩的招供,让沈序更加确定,魏庸的余党遍布各地,想要彻底清除,绝非易事。但他并没有退缩,而是借着这个机会,在江南大力推广实证革新。
他带着匠人联盟的成员,深入江南的各个村庄,现场演示改良农具的使用方法,教农户科学耕种。按察使也积极配合,严惩了那些刁难匠人的地方官,为革新之路扫清了障碍。
在江南的一个月里,沈序的足迹遍布各个州县。他不仅推广了改良农具和观测点,还解决了当地的水利问题。匠人联盟的成员和当地的匠人合作,修建了新的水渠和水车,让干旱的农田得到了灌溉。
江南的农户们握着沈序的手,激动地说:“沈大人,您真是咱们的救星!以前俺们种地靠天吃饭,遇到干旱就颗粒无收。现在有了新水渠和水车,再也不用担心缺水了,这都是您的功劳啊!”
沈序笑着道:“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,是所有匠人和百姓的心血。只要咱们齐心协力,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。”
离开江南时,江南的观测点已经全部建成,改良农具也推广到了每个村庄。孙浩被按察使弹劾,革职查办,魏庸的余党也受到了严厉的惩处。
返回京城的路上,王二柱哼着小调,心情格外舒畅:“沈吏,您看咱们这趟江南之行,收获多大!不仅推广了革新,还清除了魏庸的余党,真是大快人心!”
苏微点头道:“现在各地的革新都在顺利推进,魏庸的势力也越来越弱,相信用不了多久,实证革新就能传遍全国。”
沈序望着窗外的风景,心中充满了感慨。他知道,革新之路依然漫长,魏庸的威胁还未彻底消除,朝堂的博弈也还在继续。但他不再畏惧,因为他身边有同心协力的伙伴,有支持他的陛下,更有千千万万信任他的百姓。
回到京城后,沈序将江南的情况禀报给李珩。李珩非常满意,对他道:“沈卿,你做得很好。江南是魏庸的重要据点,你能在那里打开局面,真是帮了朕的大忙。朕已经收集到了魏庸贪腐的证据,很快就能将他治罪了。”
沈序心中一喜:“陛下英明!”
夜色渐深,司天监的观星台上,沈序独自站在那里,望着天空中清晰的星象。他知道,一场彻底清除旧势力的风暴即将来临,而他的实证革新之路,也将迎来新的曙光。只要他守住“利民”的初心,就一定能在这条路上,走得更远、更稳,让天下百姓都能享受到革新带来的好处。
(第六十六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