淮河渡口的风,总带着一股子水腥气。沈序站在农时站的廊下,手里捏着份皱巴巴的农时册——册子里“播种日期”一栏,好些村落都空着,只在边角画着歪歪扭扭的问号。苏微捧着刚从下游送来的汛情报,眉头微蹙:“沈先生,淮河流域这几县,百姓总说‘老黄历准过新历’,开春时就有村落按旧历种早稻,结果遭了倒春寒,如今更是不敢信咱们的农时表了。”
廊外,几个老农正围着农时学徒争执。一个穿粗布短褂的老汉拍着大腿:“俺爷爷那辈就按‘清明下种,谷雨插秧’种庄稼,凭啥你这新历让俺们谷雨前就下种?上次听你们的种早稻,苗都冻烂了!”学徒急得脸通红:“张大爷,那是去年倒春寒反常,新历是按星象和淮河水温算的,比老黄历准!”
沈序走过去,接过老农手里的旧历本子——纸都泛黄了,上面记着几十年的耕种日期,却没提过“水温”“肥力”这些讲究。他蹲下身,指着渡口的河水:“张大爷,您看这淮河水,今年比去年暖得早,鱼都比往年早浮头。老黄历是死的,河水、天气是活的,新历算的就是这些活物件。”他顿了顿,“这样,咱们办个竞赛,按新历种的村落都来比,谁产量高,俺们就送最好的改良农具,您看咋样?”
“送农具?”张大爷眼睛一亮,旁边的老农也凑了过来。沈序点头:“一等奖送曲辕犁、龙骨水车各一套,二等奖送西域铁打的镰刀、锄头,三等奖也有粟米种子。都是实打实的好处,比俺们空口说白话管用。”苏微补充道:“竞赛由萧将军派来的卫参军做公证,州府记账,保证公平,绝无虚头。”
消息像长了翅膀,顺着淮河两岸传开。上游的李家村,村正李老实当场拍板:“俺信沈先生!去年俺偷偷按新历种了半亩粟米,产量比老历种的高两成!这次竞赛,俺们全村都参加!”下游的王家村却犯了难,村正王胡子挠着头:“万一又像去年冻了苗咋办?”他儿子王小娃急道:“爹,沈先生的新历连蝗虫来的日子都算准过,比老黄历靠谱!再说还有农具拿,就算输了也不吃亏!”
最热闹的是中游的赵家集,这里是淮河流域的粮市,三教九流都有。王二憨扛着他的专利夯具路过,见百姓们围着农时榜议论,当即跳上石墩:“乡亲们,俺王二憨别的不懂,就懂种地!沈先生改的犁,俺一夯能筑出保水的田埂;沈先生定的农时,种出的粟米颗粒饱满!这竞赛就是给咱百姓送好处,别犹豫了,都来比!”
他说着就给众人演示“山地夯田法”,夯具落下,泥土紧实却不板结,引得一片叫好。有个粮商凑过来:“王兄弟,要是俺们集上的人赢了竞赛,你那夯具能送俺一个不?”王二憨拍着胸脯:“不仅送夯具,俺还亲自去给你筑田埂!保准你种的粟米比别家多收三成!”
沈序很快敲定了竞赛章程,贴在各州府的城门口:“凡淮河两岸村落,以村为单位参赛,需全程按《淮河流域农时新历》耕种,农时站派学徒全程记录;秋收时以‘亩均产量’‘粮食品质’为核心评分,两项相加取前三;奖品由匠盟和军器监联合提供,均为专利农具,当场兑现。”
萧彻在京口大营得知消息,特意让卫凛带了两百斤军粮种子送来:“沈先生这招高啊!百姓就信眼见为实,比咱们派十队兵去督促都管用。这些种子是军粮优选的品种,给参赛村落当补贴,让他们放心种。”卫凛补充道:“将军还说了,谁敢在竞赛里捣鬼,比如偷换种子、虚报产量,按‘阻挠新政’论处!”
竞赛一开锣,淮河两岸顿时热闹起来。李家村的李老实,每天天不亮就带着村民去田里,按新历上的“晨露未干时除草”“午后高温时浇肥”操作,连自家的老黄牛都被他赶去拉农时站借的改良耙。王二憨被沈序派去当“技术顾问”,每天骑着马在各村之间跑,裤腿上全是泥:“李大爷,这苗得留三寸间距,太密了争养分!”“王胡子,你这水车该清齿轮了,转得慢哪能浇透田?”
王家村的王胡子,起初还半信半疑,按新历种了一半田,留一半按老历种。没出半个月,新历种的粟米就比老历的高半寸,叶片也更绿。王小娃天天在他爹耳边念叨:“爹,你看沈先生的新历多管用!快把那半亩老历的也改过来!”王胡子看着田里的苗,终于松了口:“改!都按新历种!要是能赢竞赛,咱村也能有曲辕犁了!”
农时站的学徒们也忙得脚不沾地,每人负责三个村,每天记录耕种日期、浇水次数、施肥用量,晚上汇总成报表送给沈序。苏微把这些报表整理成册,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各村的长势:“沈先生,李家村的管理最细,每亩地的除草次数比别的村多两次,产量肯定差不了;赵家集的百姓懂施肥,他们用的草木灰掺粪肥,比单纯用粪肥的肥力足。”
沈序翻着报表,在赵家集的名字旁画了个圈:“赵家集是粮市,百姓对庄稼更上心。咱们可以把他们的施肥法子记下来,在竞赛结束后推广。”他忽然想起什么,对苏微道:“去通知鲁师傅,让他把新造的‘粟米脱粒机’也送来,作为特别奖,奖励给‘最具创新耕种法’的村落。”
七月的淮河,迎来了汛期。往年这时候,百姓们都忙着筑堤,田里的庄稼常被淹。可今年参赛的村落,都按新历上的“汛前筑高田埂”要求,提前把田埂筑高了半尺,还挖了排水渠。当洪水漫过河岸时,参赛村落的庄稼安然无恙,没参赛的几个村落却被淹了大半。
被淹村落的村正急得跑来农时站,拉着沈序的手道:“沈先生,俺们错了!不该不信您的新历!您看能不能让俺们补参赛?就算没有奖品,俺们也想按新历种庄稼!”沈序连忙安慰他:“参赛不急,先把田里的水排了。俺让学徒去给你们送新的种子,都是抗涝的品种,赶在补种期还能种。”
消息传开后,原本观望的村落都慌了,纷纷来农时站登记,要学新历、用新具。农时站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,苏微不得不临时加派学徒:“沈先生,现在每天都有十几个村落来申请加入农时推广,咱们的农具和种子都快不够用了。”沈序笑着道:“让鲁师傅加快赶工,种子从徐州农时总站调,一定不能让百姓失望。”
秋收时节,淮河两岸一片金黄。竞赛评选的日子定在重阳,沈序把评选现场设在赵家集的粮市广场,摆了十张木桌,各村把晒干的粟米、棉花都运来,堆得像小山一样。卫凛带着亲兵维持秩序,鲁师傅也从徐州赶来,带来了奖品——崭新的曲辕犁闪着铁光,龙骨水车的齿轮转得灵活,引得百姓们阵阵惊呼。
评选开始,先测亩均产量。李家村的李老实抱着自家的粟米,脸都笑成了褶子:“俺们村每亩收了七百斤!比去年多收三百斤!”赵家集的代表更厉害:“俺们集每亩七百二十斤,而且俺们的粟米颗粒大,磨出的米香!”王胡子的王家村也不甘示弱:“俺们六百八十斤,比去年翻了一倍还多!”
粮商们围着粮堆打转,都想抢先收购高产村落的粮食。一个胖粮商拉着赵家集的代表:“你这粟米俺全要了,每斤比市价高两文!”另一个粮商连忙道:“俺出三文!只要你们明年还按沈先生的新历种!”百姓们看着这热闹的场景,都明白了:按新历种庄稼,不仅能得奖品,还能卖好价钱。
最终评选结果出炉:赵家集获一等奖,奖曲辕犁、龙骨水车各一套,外加粟米脱粒机;李家村获二等奖,奖西域铁镰刀、锄头各十把;王家村获三等奖,奖抗涝粟米种子两百斤。当鲁师傅把曲辕犁的缰绳交到赵家集代表手里时,广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。
王二憨扛着夯具,跳上领奖台,高声道:“乡亲们,看到没?按沈先生的新历种,就能多收粮、得好货!明年俺们再办竞赛,比谁的棉花收得多,俺把俺的专利夯具当奖品!”百姓们都笑了,齐声喊:“好!明年俺们也参赛!”
颁奖结束后,沈序站在台上,对百姓们道:“这竞赛不是结束,是开始。从今天起,淮河流域每个县都设农时指导站,有学徒教耕种、有农具可租用、有种子能领取。只要咱们按实证的法子种庄稼,就没有种不好的地,没有过不好的日子!”
台下的百姓都激动地鼓掌,张大爷举着刚领的农时册,对身边的人道:“俺以前总信老黄历,现在信沈先生!明年俺们村也按新历种,争取拿一等奖!”被淹村落的村正也挤过来说:“沈先生,俺们村补种的粟米也快熟了,虽然没参赛,可产量比去年也高了不少,这都是您的功劳!”
卫凛在一旁对沈序道:“沈先生,您这招真是高明。现在淮河流域的百姓,都主动来要农时册、学新法子,比咱们强推管用多了。萧将军要是知道了,肯定高兴。”沈序笑道:“这不是我的功劳,是百姓自己尝到了甜头。他们才是农时新政最坚实的根基。”
消息传到京中,李珩正在看沈序送来的竞赛报表和淮河流域农时推广图。图上用红点标注的农时站,像星星一样撒在淮河两岸。他笑着对萧彻道:“沈序总能给朕惊喜。从司天监的星象,到江南的农具,再到如今淮河的竞赛,他总能找到让百姓信服的法子。”
萧彻躬身道:“陛下,沈先生的法子,是‘实’法子。百姓看到高产的粮食、实在的奖品,自然会跟着学。如今淮河流域的军粮供应,比去年多了四成,这都是农时竞赛的功劳。”李珩点点头,拿起朱笔在报表上批道:“准沈序所请,在全国推广农时竞赛制度,各州府拨银支持,务必让实证农法传遍天下。”
此时的西域疏勒城,孙老凿从于阗赶来,带来了好消息:“沈先生,于阗的棉花丰收了!用您教的新历种,每亩收了三百斤,比去年多收一百五十斤!伯克让俺问您,西域能不能也办农时竞赛?”沈序听了大喜:“当然能!西域的竞赛,就比棉花产量和粮食储备,奖品用西域的铁农具和中原的丝绸!”
苏微在一旁整理西域的农时数据,笑着道:“沈先生,这样一来,江南、淮河、西域的农时推广就都联动起来了。用竞赛的法子,既能激发百姓积极性,又能交流耕种经验,真是一举两得。”沈序点点头:“下一步,咱们把竞赛的规矩和经验整理成册,发给各州府,让全国都学起来。”
为了推广竞赛经验,沈序在疏勒城召开了西域农时推广会议。参加会议的有西域各城邦的伯克、匠人代表,还有从江南赶来的农时学徒。会上,沈序把淮河竞赛的章程、评选标准、奖品设置都详细讲解了一遍,孙老凿还分享了于阗种植棉花的经验。
疏勒城的伯克站起来,用生硬的汉话道:“沈先生,俺们西域人也爱比!明年春天,俺们就办‘西域农时赛’,比谁的小麦长得好,谁的棉花结得多!奖品俺们出,用西域的玉石和马!”木合买提也道:“俺们铁厂新造的农具,也能当奖品!让西域的百姓都知道,种庄稼比放牧还能过好日子!”
会议结束后,西域的农时推广也热闹起来。各城邦都派人来农时站要新历、学技术,木合买提的铁厂加班加点赶造农具,孙老凿则带着学徒在各地指导棉花种植。沈序站在疏勒城的城楼上,望着远处田里忙碌的百姓,心中充满了希望——从江南到淮河,从淮河到西域,实证的农时之路,正在百姓的脚下,一步步延伸。
这日,沈序收到鲁师傅的来信,说徐州农时总站已经按淮河竞赛的模式,在江南举办了“稻粟轮作竞赛”,参赛的村落有五十多个,产量都比去年高了三成。信中还说,钱家的后人也来农时站学技术,想靠种地谋生,鲁师傅已经收下他们当学徒了。
沈序把信念给苏微听,苏微笑道:“这就是实证的力量。不管是士族还是百姓,只要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,就会跟着走。钱家的后人能放下身段学种地,说明农时新政真的深入人心了。”沈序点点头:“等西域的竞赛办起来,咱们的农时推广,就真正形成‘自下而上’的良性循环了。”
王二憨听说西域要办竞赛,天天缠着沈序:“沈先生,西域的竞赛俺也要去!俺去当裁判,还能教他们筑田埂!俺的夯具在西域肯定受欢迎!”沈序笑着道:“好,等明年春天,咱们一起去西域参赛,让你当‘技术裁判长’。”王二憨乐得直蹦,扛着夯具就去跟木合买提商量,要造一批适合西域的新夯具。
入冬后,淮河两岸的农时站依旧热闹。百姓们都来领取明年的种子,学习冬灌、积肥的技术。李老实带着李家村的人,来农时站借曲辕犁,准备深耕土地;王胡子则拉着王小娃,来学棉花育苗的法子,说明年要种棉花参赛。农时站的学徒们,一边教技术,一边记录百姓的需求,报表堆了满满一桌子。
苏微把这些需求汇总后,对沈序道:“沈先生,百姓们想要更耐用的水车,还想要适合淮河湿地的耕种工具。鲁师傅那边已经开始研发了,预计明年开春就能造出来。”沈序翻着需求表:“让鲁师傅多跟百姓商量,他们最懂田里的事,造出来的农具才好用。”
萧彻的京口大营,也收到了淮河流域送来的新粮。士兵们吃着用新历种的粟米煮的饭,都笑着说:“这米真好吃,比以前的香多了!沈先生的农时竞赛,真是帮了咱们大忙!”萧彻看着士兵们狼吞虎咽的样子,对卫凛道:“农安则军安,军安则国安。沈序这是在给咱们的军队,筑牢最坚实的根基啊。”
年底,沈序收到了全国各州府的农时推广报表。江南的稻粟产量比去年高四成,淮河的粟米产量高三成,西域的棉花产量翻了一倍。李珩下旨嘉奖,赐沈序“农时伯”爵位,匠盟也被赐“天下匠心”的匾额。沈序捧着圣旨,对众人道:“这爵位不是给我的,是给天下百姓的,是给每一个踏实种地的匠人、每一个相信实证的乡亲的。”
苏微递给他一杯热茶:“沈先生,明年咱们的农时竞赛,就要传遍全国了。从江南到塞北,从东海到西域,都会有百姓按新历种庄稼,用新具收粮食。这就是您一直想要的实证之路。”沈序接过热茶,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——雪落在农时站的旗帜上,落在远处的田埂上,像在为明年的丰收,积蓄着力量。
除夕夜,疏勒城的农时站里灯火通明。沈序、苏微、王二憨、木合买提、孙老凿围坐在一起,吃着西域的烤饼和江南的粟米糕。王二憨举起酒杯:“俺敬沈先生!敬苏先生!敬咱们的匠盟!明年咱们的竞赛肯定办得红火,让天下人都知道,种地也能出英雄!”
众人都笑着举杯,酒杯碰撞的声音,在寂静的西域夜空里格外清脆。窗外,西域的百姓也在庆祝丰收,歌声、笑声混在一起,与中原的鞭炮声遥相呼应。沈序知道,这个冬天过后,明年的春天会更热闹——淮河的竞赛会更盛大,西域的棉田会更广阔,农时新政的光芒,会照亮更多的土地,温暖更多的百姓。
大年初一的清晨,沈序收到了李珩的新年御笔:“农为邦本,实证为基;竞赛兴农,功在千秋。”他把御笔挂在农时站的墙上,对众人道:“陛下的期望,就是咱们的方向。新的一年,咱们把农时竞赛办得更好,让天下的百姓,都能靠着自己的双手,种出饱满的庄稼,过上红火的日子。”
王二憨扛着新造的夯具,第一个走出农时站:“沈先生,咱们现在就去给西域的百姓拜年,顺便宣传明年的竞赛!俺的号子都编好了:‘新年到,雪花开,农时竞赛办起来;种棉花,收粟米,日子红火乐开怀!’”
众人跟在他身后,笑声洒满了疏勒城的街道。远处的雪山下,新的铁厂正在动工,新的棉田正在规划,新的希望正在萌芽。
(第一百四十七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