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微熹,天边泛起鱼肚白,云海翻涌如潮,将青冥宗山门笼罩在一片朦胧雾气之中。钟七安立于大殿中央,一身素袍洗得发白,身形清瘦却挺拔如松,眉宇间冷峻如霜,目光沉静地扫过四周。殿内高座之上,三位长老端坐如神像,眼神冷漠,似看蝼蚁。
“钟七安,你可知罪?”执法长老声音低沉,如雷滚过殿堂。
钟七安缓缓抬头,声音不疾不徐:“弟子不知。”
“哼!”二长老猛然拍案,“昨夜藏经阁失窃《九幽玄典》,现场只留下你的灵力残痕,铁证如山,你还敢狡辩?”
他垂眸,指尖微微收紧。那本功法……《九幽玄典》?他从未听闻此名,更别说触碰。可他知道,辩解无用。这些人早已定罪,只等他低头认错,沦为弃子。
“我没有偷。”他依旧平静。
“狂妄!”三长老怒喝,“证据确凿,你竟还敢抵赖!莫非真当本宗无人?”
殿中弟子窃窃私语,有人冷笑,有人摇头,更多是漠然旁观。曾几何时,他是外门翘楚,天赋卓绝,有望内门登峰。可如今,不过是一枚被抛弃的棋子。
钟七安闭了闭眼。家族覆灭之痛犹在心头,亲人血染长街的画面夜夜入梦。他曾发誓不再任人宰割,可今日……竟仍要跪伏在这虚伪的道义之下?
“既然拒不认罪,按律逐出宗门,永世不得再入!”执法长老一锤定音。
笑声骤起。有人大声讥讽:“堂堂天才,原来是个贼!”
“我还以为他多清高呢,啧啧,果然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,没落世家的种,终究上不了台面。”
钟七安没有动,也没有怒。他只是缓缓转身,一步步走向殿外。每一步都极稳,仿佛踏在命运的脊梁之上。风穿廊而过,吹动他的衣角,猎猎作响。
身后喧嚣渐远,阳光洒落石阶,刺目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。
他站在山门前,回望这座养育他五年又弃他如履的宗门。青峰叠嶂,仙鹤盘旋,灵气氤氲,何其壮丽。可这山中之道,真的容得下一个孤魂野鬼吗?
“你以为他们真信你是小偷?”一道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。
钟七安侧身,见一灰袍老者缓步而来,须发斑白,双目深邃如渊,正是散修玄冥子。此人常年游走于宗门外围,推演天机,无人知其深浅。
“你不也来了?”钟七安淡淡道。
“我来送你一程。”玄冥子走近,从袖中取出一枚古玉,通体漆黑,表面浮刻着模糊不清的符文,隐隐有混沌之气流转。
“拿着。”他塞入钟七安手中。
那玉入手冰凉,却又似有一丝温热自掌心蔓延至血脉。钟七安眉头微蹙:“这是什么?”
“它会告诉你答案。”玄冥子低语,目光深远,“记住,今日不是终结,而是开始。你所背负的,远不止这一场冤屈。”
钟七安凝视着他:“你为何帮我?”
“因为因果已动。”玄冥子轻笑,“我不过顺势而为。日后你会明白,有些人陷害你,不是因为你犯了错,而是因为你注定不该留在那里。”
话音落下,老人转身离去,身影很快隐入山雾。
钟七安握紧古玉,指节泛白。他不懂这玉的意义,也不懂玄冥子的深意,但他知道——这片天地,远比他想象的复杂。
他迈步前行,踏入荒野。
日头西斜,暮色四合。钟七安行至一处峡谷,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,乱石嶙峋,枯藤缠绕。风在谷中呼啸,卷起黄沙扑面。
他正欲加快脚步,忽觉空气一滞。
杀意!
三道黑影自岩壁跃下,落地无声,手持弯刀,周身缭绕赤红煞气。为首之人脸上纹着火焰图腾,眼中凶光毕露。
“就是他?”那人咧嘴一笑,“赤焰魔君说了,活捉带回。”
钟七安眯起双眼:“你们是谁的人?”
“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。”对方狞笑,挥手下令,“拿下!”
三人呈品字形包抄而来,速度快若鬼魅,刀锋划破空气,带起尖锐嘶鸣。
钟七安不动。
就在刀刃即将临身刹那,他猛然侧身,右脚蹬地,身形如箭般暴退,同时袖中飞出三枚银针,精准钉入敌人咽喉、手腕、膝窝。
惨叫连起,两人倒地抽搐,第三人怒吼挥刀横斩。
钟七安翻手抽出腰间短剑,格挡的同时顺势切入对方肋下,剑尖穿透皮肉,直没至柄。
鲜血喷溅。
那人瞪大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透出的剑尖。
“你……竟然……”
钟七安拔剑,任其倒地。“下次出手前,先掂量清楚对手。”
可就在此时,一股灼热气息扑面而来。地面龟裂,空气中弥漫出焦糊味。那首领尸体旁,竟缓缓升起一团赤焰,凝聚成人形轮廓。
“有点本事。”火焰中传来阴冷笑声,“难怪主上点名要你。”
钟七安瞳孔骤缩。这是秘术——**魂火寄生**,唯有邪道高层才掌握的禁术!
“你们到底想干什么?”他沉声问。
“找一样东西。”火焰人缓缓逼近,“据说它与混沌有关……而你,身上有它的气息。”
混沌?钟七安心头一震,下意识摸向怀中的古玉。
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“装傻也没用。”火焰人狞笑,“主上已经布下天罗地网,你逃不掉的。识相的,交出那件东西,或许还能留你全尸。”
钟七安冷笑:“那就试试看。”
他双手结印,体内灵力奔涌,脚踏七星步,剑光如雨洒落。每一击皆含杀意,凌厉无比。可那火焰人根本不惧攻击,被斩碎也会重新聚合。
“没用的。”火焰人嘲讽,“我的魂火不灭,你就杀不死我!”
钟七安咬牙,额头渗汗。体力在快速流失,灵力也被某种无形之力压制,仿佛四周空间都被点燃,灼烧经脉。
不行……这样下去会被耗死。
他忽然想起玄冥子的话——“它会告诉你答案”。
颤抖的手探入怀中,握住混沌古玉。
刹那间,一股奇异波动自玉中传出,顺着掌心涌入体内。五脏六腑仿佛被冷水浸透,又似烈火焚身,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交织冲撞。
“啊——!”他仰天低吼,双目泛起幽光。
与此同时,古玉上的符文竟开始缓缓亮起,一圈圈涟漪般的能量扩散开来。火焰人猛地后退,发出惊骇之声:“怎么可能!这是……混沌共鸣?!”
钟七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只知道此刻体内似有洪流觉醒,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。他猛地挥剑,剑光不再是单一色泽,而是呈现出黑白交织的诡异光芒。
一剑斩出!
空间仿佛被撕裂,火焰人当场炸裂,魂火剧烈震荡,发出凄厉尖叫:“不可能!你怎会拥有混沌神体的气息!!”
“混沌神体?”钟七安喘息着,眼神震惊。
“你……你等着……主上不会放过你……那本书……也在找你……”火焰人在消散前留下最后一句低语,随即化作灰烬飘散。
钟七安跪倒在地,浑身脱力。冷风吹过峡谷,带来阵阵寒意。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古玉,那些符文已然黯淡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。
可他知道不是。
混沌神体……那是什么?为什么赤焰魔君会在找这本书?又为何说那书在找他?
他缓缓站起,望向远方夜幕下的群山。星空浩瀚,银河横贯天际,仿佛无数命运之线交织成网。
他想起家族灭亡那一夜,父亲临终前死死抓住他的手,嘴唇蠕动,似乎想说什么,却最终未能出口。那时他也曾感受到类似的气息——黑暗中,有一块玉石发出微光……
难道……一切早有预兆?
远处,一只黑色乌鸦掠过月影,发出嘶哑啼鸣。
钟七安握紧古玉,继续前行。
夜更深了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一座火山口深处,赤焰魔君盘坐于熔岩之上,双目骤然睁开,猩红如血。
“找到了。”他嘴角扬起,“那个携带混沌气息的人……终于出现了。”
身旁侍立的黑袍人低声问道:“是否立刻追杀?”
“不。”赤焰魔君冷笑,“让他再走一段路。我要看看,那本书和那块玉,究竟谁才是开启‘洪荒之门’的关键。”
与此同时,在某座隐秘山谷中,一名女子正俯身研读一卷残破古籍。她眉目如画,气质清雅,正是华瑶。烛火摇曳,映照她专注神情。
突然,书中一行古老文字泛起微光:**“混沌现,神体重临;双星交汇之日,天地将倾。”**
她怔住,喃喃道:“原来……预言是真的。他……就是那个人吗?”
她抬首望向北方星空,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——担忧、期待、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动。
风拂窗棂,竹影婆娑。
而在另一片密林中,一名陌生弟子悄悄撕毁了一张传讯符纸,神色慌乱。他正是当日审判时那个神情异常的年轻人。
“任务失败了……但他们已经开始怀疑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“必须尽快通知她……柳师姐的计划,不能有差池。”
他不知道的是,百里之外,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水镜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水镜前,一位白衣女子静静坐着,面容肃穆,正是正道联盟新晋领袖——柳青霜。
她轻轻拂去镜面涟漪,唇角微扬:“钟七安……你果然没让我失望。既然你已踏上这条路,那就别怪我借刀杀人了。”
她起身,走向殿后密室,推开沉重石门。室内供奉着一尊古老雕像,面目模糊,唯有一本书静静置于案上,封皮上赫然写着四个古篆:
**《九幽玄典》**
书页无风自动,其中一页赫然绘有一块玉石图案——与钟七安手中的混沌古玉,分毫不差。
与此同时,钟七安正行至一片荒原,疲惫不堪。他靠在一棵枯树下歇息,取出干粮啃食。夜风凛冽,星辰寂寥。
他掏出古玉,再次凝视。
“你说的答案……到底在哪里?”
忽然,玉面浮现一丝极淡的纹路,像是某种地图残片,一闪即逝。
他心头猛跳。
还没等他细看,远处传来马蹄声,夹杂着兵戈碰撞之音。一支队伍正朝这边疾驰而来,旗帜猎猎,绣着一只展翅金鹏。
钟七安迅速隐入阴影。
队伍停下,为首者是一名魁梧男子,披赤焰披风,面容刚毅,眼神锐利如鹰。
“查到了吗?”他问下属。
“回禀魔君,目标最后出现在这片区域,但气息中断,疑似使用了遮蔽秘法。”
赤焰魔君?钟七安屏住呼吸。这不是手下,而是本人!
可仔细一看,这人虽气势惊人,却不带半分邪气,反倒有种堂堂正正之感。
难道……有两个赤焰魔君?
“罢了。”那人挥手,“传令下去,暗中监视,不得轻举妄动。我要亲自见他一面。”
属下领命而去。
钟七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。此人是谁?为何也要找他?难道真正的赤焰魔君另有其人?
他蜷缩在黑暗中,思绪纷乱如麻。
家族覆灭、宗门冤案、混沌古玉、九幽玄典、两个赤焰魔君、神秘女子的关注……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,却又像一张巨网,正悄然收紧。
他忽然意识到——
自己可能早已不是棋手,而是棋子。
可他不甘心。
父亲的血,母亲的泪,兄妹的惨叫……那些记忆如刀刻骨。他活着,就是为了打破宿命。
“不管前方是劫是缘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“我都不会停下。”
他站起身,迎着寒风继续前行。
而在他未曾察觉的头顶虚空,一道细微裂痕悄然浮现,仿佛苍穹本身,也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颤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