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坛真相
夜色如墨,浓稠得仿佛能滴落下来。祭坛四周的石柱上刻满了斑驳古纹,那些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微光,像是沉睡千年的血脉正悄然苏醒。钟七安站在中央,指尖轻抚碑面,寒意顺着经脉直冲心口。他闭了闭眼,将体内翻涌的灵力压回丹田,冷声道:“这碑……不是普通的记载。”
华瑶蹲在一旁,素手拂过地面裂痕,眉心微蹙。“灵气紊乱,阵法核心正在衰减。”她低声呢喃,声音如风中细弦,“这不是自然崩坏,是人为扰动。”
玄冥子拄着竹杖缓步而来,枯瘦的手指忽然按在碑文一角,眼中闪过一道金芒。“洪荒纪年,天魔乱世,九鼎封神——”他念出第一句时,整座祭坛猛然一震,地面浮现出巨大的符阵轮廓,如同巨兽睁开了眼睛。
“果真是镇压之所。”钟七安眸光骤冷,脊背绷紧如弓弦,“难怪刚才那一战,敌人宁愿舍弃优势也要逼我们退至此地。”
“他们要的不是胜利,”华瑶抬头望向他,目光清亮却藏着忧色,“而是让我们踏入此局。”
玄冥子没有接话,只是用指甲划破指尖,将血滴于碑文之上。刹那间,文字逐一亮起,像是一条被唤醒的记忆长河。古老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,诉说着一段早已被岁月掩埋的真相。
“柳家姐妹……原是守印人之后?”华瑶脱口而出,语气罕见地失了平稳。
玄冥子缓缓点头:“血脉为钥,魂契为引。唯有真正继承初代守护者命格之人,方能开启或关闭封印通道。”
钟七安眼神一凛:“那柳青霜为何攻入地下?若她是后裔,理应护封才对。”
“或许,”玄冥子低笑一声,沙哑如锈铁摩擦,“她所守护的,并非天下苍生,而是另一桩更为隐秘的契约。”
风突然停了。
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瞬。
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,极轻,却带着杀意的节奏。有人来了。
“探子。”钟七安耳尖微动,右手已按上剑柄,“不止一个。”
华瑶迅速结印,一层淡粉色光幕自掌心扩散,笼罩整个祭坛区域。“我布下了‘静音障’,但他们不会久留,很快就会发现异常。”
“时间不多。”玄冥子收起竹杖,从袖中取出一枚灰白色玉简,递向钟七安,“拿着。若封印濒临破碎,便以心头血激活它。”
钟七安盯着那枚玉简,迟迟未接。“你打算去哪?”
“地下通道只有三条路可走,其中两条早已塌陷。”玄冥子目光深远,“剩下那条,通往‘心渊之门’。柳青霜既已动身,我必须赶在她之前抵达中枢。”
“你一个人太危险。”华瑶急道。
“正因为危险,才不能让你们涉险。”老人嘴角扬起一抹苦笑,“你们的任务更重——守住这里。一旦封印松动,哪怕一丝缝隙,天魔残识也会趁虚而入。”
钟七安终于伸手接过玉简,触手冰凉,却隐隐有温热之意自内渗出,仿佛其中封存着某种活物的心跳。
“你说‘守护者血脉并非唯一’,是什么意思?”他忽然发问。
玄冥子顿了顿,眼神飘向远方黑暗。“远古之时,共有十二支家族共执封印大权。如今只剩柳氏一支留存于世……但血脉未必断绝,只是藏匿罢了。”
“还有别的守护者?”华瑶呼吸微促。
“或者,”老人声音压低,“另有伪血嗣冒充正统,图谋不轨。”
钟七安沉默片刻,忽然转身走向祭坛边缘,拔剑划破手掌,将鲜血洒向碑底凹槽。血珠滚落之际,符文微微颤动,竟映出一幅模糊影像——一条幽深隧道蜿蜒向下,尽头处站着一名披甲女子,背影熟悉至极。
“柳青霜……已经到了第三重关卡。”他说。
华瑶走到他身边,望着那幻象,轻声道:“她走得很快,像是知道路径一般。”
“因为她本就属于这里。”玄冥子叹息,“可越是如此,越令人不安。真正的守护者,怎会破坏封印?”
钟七安收回视线,目光落在华瑶指尖残留的灵光上。“你刚才稳定碑文时用的术法……很特别。”
她动作一顿,随即垂下手。“只是师门基础稳灵诀罢了。”
“可那手势,与碑文中描述的‘启封印·镇邪枢’几乎一致。”钟七安盯着她,“你说过,你的宗门只是偏远小派,何来这种级别的传承?”
华瑶咬了咬唇,终是避开了他的目光。“有些事……我现在还不能说。”
空气骤然沉重。
良久,钟七安才开口:“我不追问。但现在每一分信任都关乎生死,若你隐瞒太多,只会让我们一起葬送在此。”
“我知道!”她猛地抬头,眼中泛起水光,“可我说出来,你会信吗?你会觉得我是敌是友?还是……另一个阴谋的一部分?”
钟七安怔住。
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。
风再次吹起,卷动她的衣袂,也撩乱了他的思绪。他曾以为自己早已斩断情感牵绊,可在这一刻,胸口却莫名刺痛。
“我相信你。”他最终说道,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,“哪怕全世界都在骗我,我也信你一次。”
华瑶眼眶微红,嘴唇轻颤,终究只化作一句:“谢谢。”
玄冥子静静看着两人,忽而笑了。“年轻人之间的情愫,总比老家伙们的算计干净得多。”
他转身欲行,却又停下。“记住,无论听到什么声音,看到什么幻象,都不要回应。心渊之中,藏着天魔最后的低语。”
话音落下,他的身影已融入黑暗,宛如一缕烟尘消散。
祭坛再度归于寂静。
钟七安盘膝坐下,调息灵力。方才强行催动血脉之力解读碑文,已令经脉受损,此刻五脏六腑皆有灼烧之感。
“别硬撑。”华瑶靠过来,掌心贴上他后背,温和灵力缓缓注入。
他身体一僵。“不必……我能撑住。”
“你总是这样。”她苦笑,“把所有重量扛在肩上,以为独自承受就是强大。”
“因为我输不起。”他闭目低语,“家族覆灭那天,我就发过誓——再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死去。”
华瑶的手微微一颤。
她想说些什么,却终究咽下。
片刻后,祭坛深处传来异响。
咔……咔……
像是某种古老机关被缓缓启动。
“封印松动了!”华瑶惊觉起身,奔至碑前,“阵法节点出现逆流,能量正在倒灌!”
钟七安强提一口气,跃至中央,双掌拍地,灵力如江河倾泻而出,强行压制紊乱的符阵。然而越是压制,反噬越强。他的手臂开始龟裂,鲜血顺着指尖滴落,在地上绘出诡异图腾。
“不行!这样下去你会被抽干!”华瑶焦急喊道。
“没时间犹豫了!”钟七安咬牙,“帮我稳住东侧阵眼,我去锁死主核!”
她立刻飞身跃向东角,双手结印,口中默念咒言。一道青莲虚影浮现掌心,随之一绽,化作万千光丝缠绕阵纹。那是她师门最高秘术——“莲心缚”,传说曾用于封印上古妖王。
钟七安瞳孔微缩。“这术法……果然与碑文同源!”
但他来不及细想,主核已然暴动。一道漆黑裂缝自碑底裂开,腥臭气息扑面而来,夹杂着无数扭曲哀嚎之声。
“桀桀……千年了……终于有人送来祭品……”
阴冷笑声直钻脑海。
钟七安怒吼一声,燃烧精血,将最后一股灵力轰入阵心。轰隆巨响中,裂缝暂时闭合,碑文重归黯淡。
他跪倒在地,浑身湿透,不知是汗是血。
华瑶急忙扶住他,声音颤抖:“你疯了吗?动用精血等同折寿十年!”
“只要能拖到玄冥子回来……值得。”他喘息着,嘴角溢血。
她紧紧抱住他,泪水无声滑落。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?”
“因为……”他艰难抬起手,轻轻擦去她眼角泪痕,“你是我想守护的人之一。”
华瑶浑身一震,久久无法言语。
就在此时,碑文边缘那道原本模糊的裂痕,竟悄然扩大了一寸。无人察觉,一道极细的黑线从中渗出,悄然潜入地下,消失不见。
许久,钟七安勉强站起,望向幽暗通道入口。“玄冥子走了快半个时辰……该有消息了。”
华瑶摇头:“通道内禁制重重,神识无法穿透。”
“那就等。”他倚剑而立,目光坚定,“只要封印尚存一线,我们就不能退。”
风又起。
祭坛上方,乌云聚拢,遮蔽星月。天地陷入一片死寂。
忽然,玉简在他怀中轻轻震动了一下。
钟七安低头,只见那灰白石头表面,竟浮现出一行血字:
**“若见双月凌空,切勿让华瑶接触碑文。”**
他心头剧震,猛地看向身旁女子。
而华瑶,正凝视着那块古老的石碑,眼中倒映出奇异的符光,嘴角勾起一丝极淡、几不可察的笑意。
“怎么了?”她转头问他,神情温柔如常。
钟七安握紧玉简,喉头滚动,终是将那句话咽了回去。
但他心中已有风暴掀起——
玄冥子为何留下警告?
双月凌空……又意味着什么?
更重要的是……
现在的华瑶,还是原来的她吗?
远处,地底深处,一声闷响传来。
仿佛有什么东西,正在缓缓睁开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