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微露,薄雾如纱,笼罩着这片静谧的村落。钟七安握着锄头,站在田埂上,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麦田,眼神却未落在作物之上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——粗糙、布满裂口,再不复昔日执剑斩山河的修仙者模样。这里没有灵气,没有丹药,甚至连最基本的吐纳都无法感应天地元气。他已在这具凡人身躯中沉浮三月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仿佛真成了一个名叫“七安”的农夫。
可他知道,自己不是。
锄头落下,泥土翻起,一声闷响自地底传来。
“铛——”
钟七安眉头一皱,停下动作。这声音不对劲,不像碰上石块那般清脆,反而带着某种沉滞的回音,仿佛敲在铜铁之上。他蹲下身,用手拨开湿土,指尖触到一块冰冷坚硬的物体。他心头莫名一紧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。
他用力将那物挖出。
半块石碑,通体漆黑,表面布满扭曲的纹路,似字非字,似符非符。那些线条蜿蜒如蛇,又似星辰排列,透着一股古老而混沌的气息。钟七安瞳孔骤缩——那是混沌符文!他在家族藏经阁残卷中见过类似的图样,据说是远古天魔族遗留之物,能引动天地本源崩解!
他本能想后退,可手指已不受控制地抚上石碑。
刹那间,一股刺骨寒意顺指尖窜入经脉,直冲识海。他的身体猛地一颤,双膝跪地,冷汗瞬间浸透粗布衣衫。脑海中炸开无数画面:血色苍穹、断壁残垣、亲人哀嚎、家族神像崩塌……那是他最不愿记起的记忆,此刻却被强行唤醒。
“啊——!”
他咬牙低吼,额头青筋暴起,死死撑住地面。痛楚如刀割神魂,偏偏意识清明无比。他看见石碑上的符文缓缓流转,竟与他体内某处隐秘脉络产生共鸣。一股陌生的力量自丹田升起,沿着奇经八脉游走,最终汇聚掌心。
他颤抖着抬起手,看向身旁一株麦苗。
念头微动,那麦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、萎缩,最终化为灰烬。
钟七安呼吸一滞。
这不是夺灵,也不是吸元——这是直接抽取生命本源!哪怕是最邪异的魔功,也未曾如此霸道!他怔怔望着掌心,那股力量仍在体内躁动,仿佛渴望更多……
“你没事吧?”远处传来村民的呼喊。
他迅速将石碑埋回原处,只留一角露出土面。喘息片刻,勉强站起,拍去身上泥土,声音沙哑:“没事,锄头卡石头了。”
午后的村庄本该宁静,却弥漫着不安的气息。
钟七安刚回到茅屋,便听见村口传来哭声。他快步赶去,只见几户人家围在一间破旧瓦房外,屋内传出痛苦的呻吟。一名老妇人躺在草席上,额头浮现一道诡异红纹,形如锁链,隐隐泛着暗光。她双目翻白,口中喃喃:“……山里……有门……不能开……”
“李婶又发病了!”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哭泣,“昨儿还好好的,今早起来就这样了!”
钟七安走近,眉头紧锁。那红纹……竟与石碑上的符文有几分相似!他蹲下身,伸手探向老妇人额头。就在接触瞬间,体内那股力量竟自行运转,顺着指尖涌入对方体内。
老妇人猛然一震,红纹光芒黯淡,呼吸渐渐平稳。
围观村民惊呼:“她……她好了?”
钟七安收回手,却发现掌心多了一道细小的黑色印记,如墨汁渗入皮肤,正缓缓扩散。他心头一沉,但面上不动声色:“可能是中了风,我用土法通了气血。”
“七安哥!你也救救我家娃!”另一户人家抱着孩童冲来,孩子额上同样浮现红纹,脸色发青。
钟七安沉默片刻,终是点头。
他再次运起那股力量,引导其流入孩童体内。片刻后,红纹退去,孩子咳嗽两声,睁开了眼。人群爆发出欢呼,有人跪下磕头,称他为“活神仙”。
可钟七安只觉胸口一阵压抑,仿佛有阴寒之气在五脏六腑中游走。他低头一看,手臂上又添了几道黑纹,比先前更深、更密。
“这能力……在吞噬我。”他心中冷笑,“救人一次,代价竟是自身精元被污染?”
夜幕降临,星河如练。
钟七安独坐院中,仰望苍穹。这里的星空与他记忆中的截然不同——没有北斗,没有紫微,连银河的走向都陌生。他曾试图以神念沟通天地,却如石沉大海。可就在方才,他忽然察觉夜空深处有一丝波动,极其微弱,却带着熟悉的气息。
那是华瑶的灵引香!
他猛地起身,心跳加快。她在找他!她一定用了师门秘宝定位他的命格轨迹!只要她能撕开空间壁垒,便有机会将他带回修真界!
可就在此时,玄冥子赠予他的那枚玉佩突然发烫,紧贴胸口,灼得皮肤生疼。他取下玉佩,只见原本温润的玉面竟浮现出四个血色小字:
**小心魔修。**
钟七安瞳孔骤缩。
玉佩从未主动示警,除非……有超越此界规则的存在正在接近!
他抬头望天,只见北斗第七星忽明忽暗,竟开始逆向旋转。一道极细的裂痕在夜空中浮现,如同玻璃上的裂纹,正缓缓蔓延。那是空间壁障被强行撬动的征兆!
“她要来了……但她不是一个人。”
钟七安握紧玉佩,指节发白。他能想象华瑶手持青鸾令,踏月而来,素衣飘然,眉目如画。可若赤焰魔君也循着裂缝追踪而至……这个毫无防御的村落,必成血海!
他必须做点什么。
次日清晨,钟七安再度来到田间,挖出那半块石碑,抱回屋中。他点燃油灯,仔细端详背面。灰尘拂去,一行模糊刻字显现:
**天魔解体,血祭万灵,启门之钥。**
他呼吸一滞。
“解体”?是毁灭,还是……重生?万灵为祭,难道这场瘟疫,只是开始?
他闭目凝神,尝试与体内那股力量沟通。这一次,他不再抗拒,而是引导它流向四肢百骸。奇异的是,当力量运转至眉心时,他竟能短暂“看见”村中几处隐匿的红纹波动——那是尚未发作的感染者!
“它不仅能吸生命力,还能感知灾厄源头……”
他睁开眼,目光渐冷。
当晚,他找到村中几位尚清醒的老人,旁敲侧击打听山中异事。
“你说山里?”一位驼背老樵夫低声说,“三十年前,我去砍柴,曾在北谷见过一座石门,上面全是这种红纹。那天晚上,全村牲畜都死了,后来就没人敢去了。”
“石门朝哪边开?”钟七安问。
“朝下。”老樵夫打了个寒战,“像是从地底长出来的。”
钟七安心中一震。地底?难道这石碑也是从地底出土?莫非整片大地之下,埋着一座……封印?
他回到屋中,取出玉佩,轻声道:“玄冥子,你若真能听见,此刻便该给我点提示。”
玉佩寂静无声。
第三日,瘟疫加剧。新增十余名患者,更有三人夭折。尸体火化时,火焰竟呈幽绿色,烧不尽额上红纹。村民开始恐慌,有人提议驱逐所有外来者,包括钟七安。
“就是他来了之后才出的事!”一人怒吼。
钟七安立于祠堂前,面对群情激愤的村民,面无表情:“你们若赶我走,明日全族皆亡。”
众人一愣。
“瘟疫源头不在人,而在山。”他缓缓道,“若无人去毁那石门,十日内,全村必死绝。”
“你胡说!谁信你!”
“我不需你们信。”钟七安转身,背上一把柴刀,“我只问一句——谁愿随我去北谷?”
无人应答。
他冷笑一声,独自离去。
行至半途,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华瑶没来,来的却是虾大头——村中唯一对他友善的少年,瘦小却倔强。
“七安哥,我跟你去。”虾大头喘着气,“我爹说……你是好人。”
钟七安停下,回头看他一眼,终是点头。
深夜,北谷。
阴风阵阵,怪石嶙峋。谷底雾气浓重,隐约可见一座巨石门矗立其间,高达三丈,通体暗红,表面布满与患者额头相同的符文。那些纹路竟在缓慢蠕动,如同活物呼吸。
钟七安伏在崖边,死死盯着石门。
“那就是……源头?”
虾大头牙齿打颤:“它……它在动!”
话音未落,石门中央忽然裂开一道缝隙,一缕黑气溢出,瞬间缠上附近一棵古树。树干迅速干枯,树叶化为飞灰,而黑气中竟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,无声嘶吼。
钟七安浑身一凛。
那是……怨念凝聚成的灵体!而且,那气息……竟与他体内黑纹同源!
他猛然意识到——这根本不是瘟疫,而是一场缓慢的献祭!每一个感染者,都是被选中的祭品,他们的生命正在被抽离,滋养这扇门后的存在!
“我们得毁了它。”他低声道。
虾大头哆嗦着点头。
钟七安取出石碑,双手合握。他决定赌一次——让石碑与石门共鸣,引发反噬!
他将石碑高举,体内力量疯狂催动。刹那间,石碑符文亮起,与石门遥相呼应。整座山谷剧烈震动,石门缝隙扩大,黑气狂涌而出!
“成功了?!”虾大头惊喜。
可下一瞬,钟七安喷出一口黑血,胸前黑纹骤然蔓延至脖颈!他惨笑:“错了……它不是排斥……是欢迎……”
石门轰然开启!
一道猩红光柱冲天而起,贯穿云霄。夜空中,那道空间裂痕猛然扩张,一道青色身影正奋力穿越——是华瑶!她手中青鸾令光芒大盛,显然已锁定此地!
但与此同时,另一道赤红身影踏空而来,周身烈焰翻腾,狞笑声响彻天地:
“钟七安,别来无恙啊!”
赤焰魔君到了!
钟七安抹去嘴角黑血,望向即将落地的华瑶,又看向步步逼近的魔君,再回首那敞开的石门——门后,一双金色竖瞳缓缓睁开。
他体内黑纹突然剧烈跳动,竟与石门中的存在产生共鸣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他喃喃,“我体内的东西……是它的一部分?!”
虾大头吓得瘫坐在地,尖叫:“七安哥!你的眼睛……变红了!”
钟七安抬手摸向双眼,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。他望向山谷积水中的倒影——瞳孔深处,竟浮现出与石门上一模一样的符文!
玉佩再度发烫,血字浮现:
**你才是钥匙。*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