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七安站在血阵中央,脚下符文如活蛇般蜿蜒游走,猩红的光纹自地底深处浮起,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。他眉心微蹙,指尖轻触地面,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经脉逆流而上,令他心头一震。
“这血阵……不是杀阵。”他低声自语,声音几乎被地下空洞的回响吞噬。
华瑶立于三步之外,素手轻扬,一道青莲虚影在掌心旋转,映照出四周斑驳的石壁。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古老符文上,眸光微闪:“是引路阵。它把我们带到了这里——一个不该存在的地方。”
空气凝滞得如同寒潭深水,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。头顶百丈之上,原本的地表早已被厚重岩层封锁,可他们却仿佛置身于时间之外。
“你感觉到了吗?”华瑶忽然转身,声音压得极低,“时间……变慢了。”
钟七安没有回答,只是缓缓抬起右手。一滴血从指尖滑落,在空中坠下时竟如冰晶般悬停半息,才缓缓砸向地面。那一瞬,他瞳孔骤缩。
“不止是变慢。”他沉声道,“这里的‘现在’,正在被拉长。”
四壁上的符文开始共鸣,发出细微的嗡鸣,像是远古的钟声穿越千年而来。每一道刻痕都透着不属于当今时代的气息,仿佛记录着某段被抹去的历史。
华瑶走近一面石壁,指尖轻轻抚过一道断裂的纹路。她忽觉心口一紧,脑海中闪过一道模糊的画面:一名女子披发赤足,跪于祭坛之上,手中握着一块棱晶,泪水化作血珠滴落。
“我……见过这个图案。”她喃喃道。
钟七安闻言侧目:“你说什么?”
“不,不是真的见过。”华瑶摇头,神色恍惚,“更像是……记忆被唤醒了一角。”
钟七安沉默片刻,突然一步跨出,将她挡在身后。他的煞气铠甲无声浮现,漆黑如墨的战甲覆盖全身,肩甲处盘踞着一头虚幻凶兽,双目猩红,似要噬人魂魄。
“有人在窥视。”他说。
空气微微扭曲,一道无形波动掠过。那块悬浮于空洞中央的第三块棱晶,终于映入眼帘。它通体呈暗金色,表面缠绕着银白色的乱流,宛如时间本身在此具象化。每一次闪烁,都让周围的空间出现细小的裂痕。
“那就是目标。”华瑶轻声说,“但它被时间乱流包裹,贸然接近,恐怕会陷入永恒停滞。”
钟七安凝视着那团乱流,眼中闪过一丝痛楚。他曾亲眼看着父亲在一次时空裂缝中被抽离生命,身体化作灰烬,却连一声呼喊都没能留下。
“不能再重演。”他咬牙道。
华瑶望着他的背影,心中泛起涟漪。她知道他在想什么,也知道那份沉默背后藏着多少无法言说的恐惧。
“让我试试。”她说,“我的印记或许能暂时冻结乱流。”
“不行。”钟七安断然拒绝,“你忘了上次使用印记后昏迷了三天?那是代价。”
“可我们现在没得选。”她语气坚定,“你是团队的核心,若你出事,一切皆休。而我……至少还有退路。”
钟七安回头,目光如刀。两人对视良久,最终他闭上眼,点了点头。
华瑶深吸一口气,双手结印。一道淡紫色的光晕自她眉心扩散,迅速蔓延至全身。那印记古老而神秘,据说是师门代代相传的禁术之钥,唯有纯阳灵体方可驾驭。
“封——时·静渊!”
刹那间,整座空洞为之一震。时间乱流仿佛受到牵引,竟真的开始减缓流动。银白丝线般的能量被一层透明屏障包裹,逐渐凝固。
钟七安敏锐察觉到环境变化,立刻取出一枚玉简,悄然记录下此刻的符文波动频率。
“有效!”虾大头在一旁低吼,满脸兴奋。他是钟七安自幼结识的至交,虽修为不高,但忠诚可靠,总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。
然而就在此时——
“你们……在帮我收集钥匙。”
一道女声突兀响起,冰冷、空灵,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。
所有人浑身一僵。
那声音,并非出自华瑶,也不是来自任何一人。
而是……从棱晶内部传出!
华瑶猛然收手,印记光芒瞬间溃散,时间乱流再度躁动起来。她踉跄后退,脸色苍白如纸。
“谁?!”钟七安厉喝,铠甲上的凶兽仰天咆哮,煞气席卷四方。
无人回应。
唯有那块棱晶微微震颤,银白乱流中隐约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面容——女子眉目清秀,却带着深深的怨恨与执念。
“柳青霜的妹妹……”钟七安瞳孔猛缩。
他曾听玄冥子提过,正道联盟领袖柳青霜有一胞妹,二十年前执行秘任务时失踪,官方宣称已陨落,但私下传言她被困于某种时空牢笼之中。
难道……她还活着?
“她在利用我们。”华瑶喘息着说,“她说‘收集钥匙’,说明前两块棱晶的获取,都在她的预料之中。”
钟七安眼神渐冷:“所以这一切,都是局?”
“未必是恶意。”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插入。
玄冥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洞口,灰袍猎猎,手中拂尘轻摆。他双眼浑浊,却似能看穿命运长河。
“她若真想害你们,刚才就不会提醒。乱流一旦失控,最先湮灭的就是施法者。”
“那你告诉我,什么是‘钥匙’?”钟七安盯着他,“你早就知道些什么,对不对?”
玄冥子苦笑:“天机不可尽泄。我只能告诉你——有些真相,比死亡更令人窒息。”
话音未落,地面猛然震动。那块棱晶竟自行旋转起来,乱流强度陡增十倍!空间开始崩裂,一道道漆黑缝隙如同蛛网般蔓延。
“不好!”虾大头惊叫,“整个空洞要塌了!”
钟七安猛地扑向华瑶,将她护在怀中。铠甲自动扩张,形成半球形护罩。可就在乱流触及护罩的瞬间,一股诡异的力量穿透防御,直击识海。
他眼前一黑,意识仿佛被撕成两半。
一边是童年家园燃起熊熊烈火,母亲抱着幼弟惨死在他面前;另一边却是陌生场景——九座高塔环绕一座祭坛,每座塔顶都悬浮着一块棱晶,而中央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身影,背对着他,缓缓举起双手。
“不……这不是我的记忆!”钟七安怒吼,强行挣脱幻象。
可当他睁开眼,却发现铠甲发生了异变。
原本漆黑的甲胄表面,浮现出一道道金红色纹路,形状竟与墙上未完成的符文惊人相似!更诡异的是,这些纹路正随着时间乱流的节奏微微 pulsing,仿佛拥有了生命。
“这是……进化?”玄冥子震惊低语。
钟七安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力量,忽然明白过来:“不是进化……是觉醒。”
他的煞气,本源于家族祖传的《九幽煞典》,乃是以战死英灵之怨念淬炼而成。可如今,这股煞气竟与时间之力产生共鸣,仿佛跨越了某种界限。
“时间抗性……”华瑶抬头看他,眼中既有惊喜也有担忧,“你现在可以短暂抵御乱流了。”
“够了。”钟七安站起身,声音低沉却坚定,“我要进去。”
“你疯了吗?!”虾大头一把抓住他手臂,“里面可是连神魂都能绞碎的地方!”
“正因如此,我才必须去。”钟七安望向那团狂暴的乱流,“她说了‘钥匙’,那就意味着还有更多谜题等待解开。而我……不能再逃避命运。”
华瑶忽然上前一步,握住他的手。
“我跟你一起。”
钟七安猛地摇头:“不行,太危险。”
“可你答应过我。”她直视着他,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,“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绝境,我们一同面对。”
钟七安喉头一哽,终是默然。
玄冥子叹息一声,挥动拂尘:“我会以推演之力,为你们争取三十息时间。再多……便是逆天而行。”
钟七安点头,随即运转全身煞气,引导其注入铠甲核心。金红纹路愈发明亮,竟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时间屏障。
“走!”他低喝一声,拉着华瑶冲向棱晶。
乱流如刀,割裂空气,每一次撞击都在铠甲上留下裂痕。可那纹路仿佛有自我修复之能,迅速弥合损伤。
就在他们即将触及棱晶的刹那——
“哥哥……救我……”
又是一道声音,稚嫩、凄厉,竟是钟七安已故幼弟的嗓音!
他心头剧震,脚步一顿。
“假的!”华瑶急喊,“这是乱流引发的心魔幻象!”
可钟七安的眼角已渗出血丝。那一声“哥哥”,像是一把钝刀,反复剜割着他最深的伤口。
“我知道……是假的……”他咬牙,额角青筋暴起,“可我还是……忍不住想回头……”
“那就别回头!”华瑶猛地抱住他,“你看我!看着我!我不是幻象,我是华瑶!你还记得我们在青岚谷许下的诺言吗?你说过,要带我去看星河尽头的彼岸花!”
钟七安颤抖着,终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。
一步,两步……
他们终于触碰到棱晶。
就在指尖接触的瞬间,整块晶体骤然爆发出刺目强光。一道信息直接灌入二人识海:
【三钥归位,门启之时,逆命者生,顺命者亡。】
紧接着,地面剧烈震荡,一道巨大裂缝在空洞底部裂开,从中升起一座残破石碑,上面刻着半个符文图案——与墙壁上的残迹恰好互补!
“拼图……完成了?”虾大头瞪大双眼。
钟七安却感到一阵彻骨寒意。因为他发现,铠甲上的新纹路,正与石碑上的图案缓缓融合,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。
“这不是结束。”他喃喃道,“这才是开始。”
玄冥子望着石碑,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:“原来如此……他们不是在封印它……而是在喂养它。”
“谁在喂养什么?”华瑶追问。
玄冥子没有回答,只是望向钟七安的铠甲,眼中闪过一丝悲悯。
就在这时,棱晶突然剧烈震颤,表面浮现出一行血字:
【最后一把钥匙,是你的心。】
钟七安浑身一僵。
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,那里,铠甲的核心正散发着诡异的红光,仿佛有什么东西,正在苏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