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空裂隙中,时间仿佛凝固。钟七安的意识在无尽黑暗里沉浮,四周是破碎的空间残片,如琉璃般漂浮、旋转,映出无数个他——过去的、未来的、未曾存在过的自己。他的呼吸微弱,却每一次都牵动着体内那道源自洪荒血脉的灵力脉络。冷汗顺着额角滑落,在虚空中化作点点星芒,消散于无形。
“你来了。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,低沉而疲惫。
钟七安猛然睁眼,瞳孔收缩。前方,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凝聚,轮廓逐渐清晰——是虾大头。可这已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豪爽挚友。此刻的虾大头,半边身子透明如雾,另一侧则布满黑色纹路,像是被某种古老诅咒侵蚀至骨髓。
“你怎么会……”钟七安声音沙哑,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。
“没时间解释。”虾大头抬手打断,指尖轻颤,“听我说,每一息都在崩塌。”
钟七安心头一紧。他察觉到周围空间的震颤正加剧,那些漂浮的碎片开始崩解,化为细尘。这不是普通的空间裂缝,而是时间线本身的溃烂。
“天魔要吞噬所有时间线。”虾大头低声说,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,“它已在根源处扎根,若不阻止,过去、现在、未来都将归于虚无。”
钟七安沉默片刻,眼中闪过一丝痛楚。“所以……家族覆灭,也是注定的一部分?”
“不。”虾大头摇头,“因果闭环尚未完成。正因有‘变数’,才给了我们一线生机。而你,就是那个变数。”
风声骤起,无形的压力自四面八方挤压而来。钟七安感到胸口一阵窒息,仿佛整个宇宙都在向他压下。
“什么选择?”他终于问出口。
“洪荒时期。”虾大头目光深远,“当第一缕灵光降世,三位圣者立下契约之时,有一人做出了错误的选择。那一念之差,埋下了天魔滋生的种子。”
钟七安眉头紧锁。“谁?做了什么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虾大头苦笑,“我只能看到结果,看不到过程。但我知道,唯有回到那个节点,改变那个选择,才能斩断天魔之根。”
“可如何回去?”钟七安追问,语气急促。
“我已经为你铺好了路。”虾大头抬起手掌,掌心浮现出一枚残缺的符印,散发着微弱的青光。“这是‘溯时之钥’,能短暂撕开时空壁垒,送你回溯到接近洪荒的时代。但它只能使用一次。”
钟七安盯着那枚符印,心中翻涌万千思绪。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——一旦踏入,便再无回头之路。
“为什么是我?”他忽然问。
“因为你曾见证终结。”虾大头直视着他,“你也曾活在没有灵力的世界尽头。你的灵魂,承载着双重记忆。你是唯一能穿越‘断裂带’的人。”
空气凝滞。钟七安闭上眼,脑海中浮现母亲临终前的眼神,父亲倒下的背影,还有那一夜漫天血雨下燃烧的宗祠牌匾。
“我答应过自己,不再让任何人重蹈覆辙。”他睁开眼,眸中寒光乍现。
虾大头嘴角微扬,似欣慰,又似悲凉。“记住,未来不是注定。”
话音未落,他的身体开始崩解,化作点点光尘,随风飘散。
“等等!”钟七安伸手欲抓,却只握住一片虚无。
下一瞬,一股巨力将他猛地推出虚空。天地倒转,星辰流转,仿佛经历了一场万年轮回。
……
山洞深处,烛火摇曳。
华瑶盘膝而坐,手中掐诀,眉心泛起淡淡金光。她面前悬浮着一块古玉,其上刻满晦涩符文,正不断闪烁明灭。
突然,玉光暴涨!
她猛然睁眼,起身后退三步,袖中剑气已然蓄势待发。
“谁!”
洞口狂风卷入,一人重重摔落在地,披风猎猎,发丝凌乱。
“七安?!”她失声惊呼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那人缓缓抬头,正是钟七安。他的脸色苍白如纸,唇角渗血,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。
“是我。”他说,声音干涩。
华瑶没有立刻上前,反而冷冷盯着他。“证明给我看。”
钟七安苦笑,抬起右手,在掌心划下一刀。鲜血滴落,竟在空中凝成一朵赤莲形状,随即消散。
“这是……我们当年立誓时的血契印记。”华瑶眼眶微红,但仍强忍情绪,“可谁能保证你现在不是被人操控?或是幻术所化?”
“你还记得那年雪夜吗?”钟七安低声道,“你在梅林中练剑,我不小心撞见,你说若我不死,就得陪你三年。”
华瑶怔住。
“第三年冬,你病了,高烧不退。我翻越三座雪山,取回寒心草。你醒来第一句话是:‘傻子,值得吗?’”他顿了顿,“我说:‘值得,因为是你。’”
烛火轻轻一跳。
华瑶终于奔上前,扶住他摇晃的身体。“你去哪了?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?”
钟七安靠在石壁上,喘息片刻,才缓缓开口:“我见到了虾大头。”
“他还活着?”华瑶震惊。
“曾经。”钟七安闭目,“他已经……消散了。但他告诉我一件事——时间线正在被吞噬,天魔即将苏醒。”
洞内寂静无声,唯有火焰噼啪作响。
“天魔?”华瑶喃喃,“师门古籍中有记载……远古时代,曾有一种存在,名为‘噬时者’,以因果为食,靠轮回滋长。但它早已被封印于九幽之外。”
“封印可能松动了。”钟七安睁开眼,“虾大头说,唯有改变洪荒时期的一个选择,才能破局。”
华瑶蹙眉思索。“洪荒……那是万法初启的年代,连仙经都残缺不全。你要怎么找?又如何确定哪个选择才是关键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钟七安摇头,“但我必须试。”
华瑶凝视着他,良久,轻声道: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,一旦决定,就谁都拦不住。”
“我不想连累你。”他说。
“可你忘了。”她忽然笑了,眼中泪光闪动,“我早就被你连累了。从你在雪地里背我回山门那天起,这条路,我就没打算独行。”
钟七安心头一震。
两人对视,无需多言,默契早已深入骨髓。
“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?”她问。
“先查明第三圣器的下落。”钟七安神色凝重,“虾大头最后说了一句话——‘第三圣器在柳青霜手中’。”
华瑶瞳孔微缩。“柳青霜?正道联盟的领袖?这不可能!她虽权势滔天,但从未显露过与圣器相关的气息。”
“正因为如此,才更可疑。”钟七安缓缓道,“一个能把圣器隐藏得毫无痕迹的人,才最危险。”
洞外,夜风渐紧,吹动藤蔓沙沙作响。
“但我们不能贸然行动。”华瑶沉吟,“柳青霜掌控三大盟域,耳目遍布天下。稍有异动,便会引来围剿。”
“那就只能暗中查探。”钟七安站起身,尽管脚步仍有些虚浮,“我会联系玄冥子,他擅长推演天机,或许能看出些端倪。”
“可他也未必可信。”华瑶提醒,“这些年,太多人打着‘正道’旗号行事,背后却藏污纳垢。”
钟七安沉默片刻,忽然问道:“你信我吗?”
华瑶一愣。
“我是说,无论发生什么,哪怕我做出违背常理的决定,你是否依然信我?”
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,那里藏着太多她读不懂的过往与挣扎。
“我信。”她轻声答,“但我怕你一个人扛下一切,到最后,连倾诉的人都没有。”
钟七安心头一暖,却又酸涩难言。
他想告诉她虾大头真正的遗言——“柳青霜并非敌人,但她已被种下‘时蛊’,她的意志,正在被改写。”可他终究没说出口。
有些真相,太早揭开,只会徒增负担。
“休息一晚。”他转移话题,“明日启程去北原观星台,那里有历代留下的星图碑林,或许能找到通往洪荒遗迹的线索。”
华瑶点头,默默为他铺好蒲团。
夜更深了。
远处山巅,一道身影独立于悬崖边缘,披着月白色的长袍,仰望星空。她手中握着一面青铜镜,镜面忽明忽暗,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,而是一片混沌漩涡。
“时机将近。”女子轻语,声音清冷如霜,“只要他踏上寻器之路,因果之链便会自动闭合。”
她放下镜子,指尖轻轻抚过袖口绣着的一朵黑莲。
“七安,这一次,你还能逃出命运的手掌吗?”
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。
钟七安躺在蒲团上,久久未眠。他望着洞顶嶙峋的钟乳石,思绪如潮。
虾大头的最后一句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:“记住,未来不是注定。”
可若未来可改,为何宿命总在重演?
他想起幼年时,父亲曾指着天上流星说:“每个人的命运都藏在星辰轨迹之中,但真正决定走向的,是你迈出的那一步。”
如今,他正站在那一步之前。
一步踏出,万劫不复;一步收回,众生皆亡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黑暗中,华瑶轻声问。
“我在想……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家族,是不是就能救下他们?”他低声说。
“可你当时只是个孩子。”她柔声道,“你已经做得够多了。”
“可我现在不是孩子了。”钟七安坐起身,目光坚定,“这一次,我要亲手改写结局。”
华瑶静静地看着他,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遥远,也更加不可撼动。
“你知道吗?”她忽然说,“师门古籍提到,第三圣器并非兵器,而是一把‘钥匙’。它开启的,不是宝库,而是‘真实之门’。”
钟七安猛地转头。“真实之门?那是什么?”
“没人知道。”她摇头,“只说它连接着‘最初的起点’,据说,连创世之谜也能从中窥见一二。”
钟七安瞳孔微缩。
最初的起点……难道就是洪荒时期那个关键的选择所在?
“看来,我们必须尽快行动。”他站起身,走到洞口。
东方天际已有微光浮现,但天空却被一层诡异的灰雾笼罩,星辰隐匿,日月无辉。
“你看那边。”华瑶走到他身旁,指向北方天际。
一道极光般的裂痕横贯苍穹,如同天地被利刃劈开,隐隐有低语从中传出,仿佛亿万生灵在同时哭泣。
“时间线……真的在崩塌。”她声音颤抖。
钟七安握紧拳头,指甲嵌入掌心。
“走吧。”他说,“去观星台。”
两人并肩走出山洞,迎着晨雾前行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正道圣城,一座封闭千年的密殿之内,一名女子缓步走入祭坛中央。她摘下面纱,露出一张与柳青霜一模一样的脸。
但她的眼睛,却是纯黑色的,没有一丝光泽。
她跪下,双手捧起一柄看不见的器物,低声诵念:
“时之茧已结,命之轮将转。待彼至此,吾即归来。”
与此同时,钟七安脚步猛然一顿。
“怎么了?”华瑶察觉异样。
他望着远方,眉头紧锁。“刚才那一瞬……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。”
“谁?”
“不知道。”他摇头,“但那种感觉……就像小时候,母亲在梦中呼唤我一样。”
华瑶神色微变。“小心幻觉。有些存在,会借思念之力入侵神识。”
“不是幻觉。”钟七安坚决道,“那是真实的召唤。而且……来自过去。”
两人对视,皆看出彼此眼中的惊疑。
就在这时,钟七安怀中那枚溯时之钥,悄然发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共鸣。
仿佛,有什么东西,正在苏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