狂风如刀,撕裂虚空的刹那,钟七安的指尖仍在颤抖。他死死咬住牙关,一缕血丝从嘴角滑落,在空中被乱流扯成细碎红雾。灵界通道的阵纹在他掌心燃烧,仿佛烙铁般灼烫着灵魂。他的双目泛起暗金,那是血脉深处混沌印记在剧烈共鸣——可这共鸣却带着排斥,如同体内有另一股意志在低语:**“你不该来。”**
“闭嘴!”钟七安猛然低喝,声音穿透风暴,竟让周遭气流为之一滞。
他双手结印,精血自眉心滴落,坠入阵眼核心。那一瞬,整座裂隙嗡鸣震颤,似远古巨兽睁开了眼。空间扭曲成螺旋状的黑洞,边缘闪烁着不祥的紫黑色电弧,像是天穹被撕开了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。
“快进去!”玄冥子的声音忽然响起,缥缈如风,却精准传入他耳中,“灵力逆向三寸,引星轨之力压住左枢位!”
钟七安瞳孔微缩。他没有回头,但心中已掀惊涛。玄冥子怎会知晓这等秘传之法?此阵乃家族遗技,外人根本无从得悉……可此刻已不容多想。他依言而动,灵力逆转,星辉自九霄垂落,勉强稳住即将崩塌的通道。
然而就在众人踏入的瞬间,天地骤变。
一声尖锐到近乎不存在于现实的啸音贯穿耳膜,空间风暴毫无征兆地爆发。那不是自然之力,更像是某种沉睡的存在被惊醒后的怒吼。狂暴的能量洪流席卷四方,将队伍冲散如落叶。
“华瑶!”钟七安猛地转头,只见她白衣翻飞,身影在乱流中一闪即逝,手中玉符爆发出柔和青光,试图维系联系。可下一息,她的轮廓便被紫黑雷霆吞没。
“七安……救……”一道微弱的呼喊穿越层层阻隔,刺入心神。
钟七安浑身一震,五指攥紧到骨节发白。那声音中的痛楚如此真实,仿佛利刃剜心。他欲追,却被一股无形巨力狠狠抛出,直坠深渊。
意识模糊之际,他只觉四周温度骤降,连灵魂都几乎冻结。待视线恢复,眼前已是另一番世界。
脚下是灰烬般的大地,龟裂纵横,每一道缝隙中都渗出幽蓝色的雾气,宛如亡者吐息。头顶无天,唯有一片旋转的混沌漩涡,缓缓搅动着破碎的记忆与残魂。这里没有日月,没有星辰,唯有永恒的暮色笼罩一切。
“欢迎来到……灵界底层。”一个声音响起,不似来自外界,而是直接在脑海中回荡。
钟七安霍然转身,手已按上剑柄。前方十步之外,立着一人影。看形貌竟与他有七分相似,只是双眸漆黑如渊,不见瞳仁,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笑意。
“你是谁?”钟七安冷声问,语气如冰。
“我是你的一部分。”那人轻笑,“或者说,我是初代混沌神体的心魔——你体内那枚印记真正的‘原主’。”
钟七安眉头紧锁,杀意隐现:“胡言乱语,我岂会信你?”
“不信?”心魔抬手一挥,虚空中浮现一幕画面——
一片浩瀚星空下,两道身影并肩而立。一名男子身披玄袍,气息凌驾万灵之上;另一女子素衣如雪,掌心托着一汪流转着原始光辉的泉水。他们相视一笑,口中齐声道:“双体共生,共执混沌。”
画面戛然而止。
钟七安呼吸一滞。那男子……分明就是他自己!而那女子……
“不可能。”他低声喃喃,“那是幻象。”
“真是幻象吗?”心魔逼近一步,“你可曾想过,为何你觉醒混沌印记时,会有撕裂灵魂般的痛楚?为何每次催动血脉之力,都会听见低语?因为你本不该独占这具躯壳——你是‘继承者’,而非‘唯一’。”
钟七安沉默。他确实记得,幼年时每到月圆之夜,耳边总会响起若有若无的歌声,温柔婉转,却让他莫名心痛。家族长辈对此讳莫如深,只说那是“血脉诅咒”。
“你说原初之泉能化解排斥?”他终于开口,语气冷静下来。
“不错。”心魔点头,“那是孕育初代双体的生命源头,唯有饮其一滴,才能让印记真正认主,否则你终将被反噬而亡。”
钟七安眯起双眼:“你为何帮我?”
“因为我也不想死。”心魔笑了,“你若崩溃,我也将消散。我们是一体两面,共生共灭。况且……”他顿了顿,意味深长道,“你不想知道,那个与你同源的女人是谁吗?”
钟七安心头剧震。
华瑶的身影蓦然浮现脑海。她曾在一次疗伤时无意触碰到他的印记,两人之间竟产生短暂的心神共鸣。当时她眼神恍惚,喃喃说了句:“原来……你也在这里。”
那句话,他一直不解其意。
“你在暗示什么?”钟七安声音低沉。
“我什么也没暗示。”心魔摊手,“我只是告诉你真相的开端。至于后续如何选择,取决于你是否敢面对。”
远处,一道幽蓝闪电劈落,照亮了心魔半边脸庞。那一瞬,钟七安竟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悲悯。
荒谬!一个心魔竟会流露情感?
“原初之泉在哪?”钟七安收回思绪,逼问。
“在‘归墟海眼’深处。”心魔答,“但通往那里的路,已被封印千年。你需要三把钥匙——分别藏于‘葬忆林’、‘断命崖’与‘虚妄殿’。”
“听起来像陷阱。”
“的确可能是。”心魔坦然承认,“但你别无选择。刚才那一声呼救,你还记得吗?华瑶的气息正在衰弱,若再拖延,她可能撑不过十二个时辰。”
钟七安猛然抬头:“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?”
心魔只是微笑,身影渐渐淡去:“时间不多了,钟七安。记住,当你靠近原初之泉时,也会唤醒沉睡的‘另一具身体’。那时,你要问自己——究竟谁才是真,谁才是假?”
话音未落,其身形彻底消散于灰雾之中。
钟七安伫立原地,寒风吹拂衣袍猎猎作响。他缓缓抬起右手,凝视掌心那枚若隐若现的混沌印记。它今日格外躁动,仿佛感应到了什么。
“华瑶……坚持住。”他低声呢喃,随即迈步前行。
每踏出一步,脚下的裂痕便蔓延一分,幽蓝雾气随之升腾,缠绕足踝,似要将他拖入地底。但他步伐坚定,不曾迟疑。
不知走了多久,前方出现一片枯树林。树干扭曲如挣扎的人形,枝桠交错成网,挂满晶莹剔透的“泪珠”——那是凝固的记忆结晶。
葬忆林。
传说中,这里埋葬着所有被遗忘的执念。踏入者将被迫直面内心最深的恐惧。
钟七安停步,闭目调息。他知道,接下来的考验不在肉体,而在心灵。
果然,刚入林中,四周景象突变。
熟悉的庭院浮现眼前——那是钟家祖宅。孩童笑声传来,一个小男孩正追着蝴蝶奔跑。那是八岁的自己。母亲站在廊下含笑望着他,父亲负手立于石阶之上,威严却不失慈爱。
多么温暖的画面。
可下一刻,火光冲天。
黑影降临,血染青砖。父亲拼死护住母亲与幼弟,却被一剑穿心。母亲抱着弟弟跪地哀求,换来的是一道无情剑光。钟七安拼命想冲过去,却发现双脚钉在地上,动弹不得。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我救不了你们!”他在心中嘶吼。
火焰吞噬一切,只剩下他孤身一人,跪在尸山血海之中。
“这就是你的软弱。”心魔的声音再度响起,“你恨敌人,更恨自己。可你从未真正放下。”
“我没有资格放下。”钟七安睁开眼,目光如铁,“正因为背负这一切,我才必须走下去。”
他继续前行,任记忆幻象在身后崩塌。
终于穿过葬忆林,一座断裂的石桥横亘眼前,桥下是无尽深渊,偶有惨白手臂伸出,抓向虚空。断命崖到了。
桥头立着一块残碑,上书:“过此桥者,须舍一命相连之人。”
钟七安皱眉。这是什么意思?
“是献祭么?”他自语。
“不。”心魔的声音忽从背后传来,“是‘舍’,不是‘杀’。你必须主动放弃一段羁绊,方可通行。”
“哪一段?”
“你自己最不愿割舍的。”
钟七安沉默良久。
脑海中浮现出华瑶的模样。她在月下舞剑,青丝飞扬;她在篝火旁轻声讲述师门往事;她在危急时刻挡在他身前,哪怕明知不敌……
如果必须舍弃……他能吗?
“我做不到。”他最终摇头,“那些回忆,是我活着的意义。”
“那就永远困在此地吧。”心魔冷笑,“感情是修行者的枷锁,你若无法斩断,便不配触及大道。”
“你说错了。”钟七安忽然抬头,眼中闪过决绝光芒,“正因有所牵挂,我才不愿堕入虚无。我要救她,也要找到真相。这份执念,我不舍,也不悔。”
话音落下,石桥竟开始缓缓修复,裂缝弥合,尘埃落定。
心魔怔住,随即大笑:“有意思……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接近‘他’。”
“谁?”钟七安追问。
“那位真正的初代。”心魔收笑,“他曾说:‘心有执念者,方能破界’。或许……你真是那个人的转世。”
钟七安未再多问,踏上石桥。
就在他即将抵达对岸时,异变陡生!
天空骤然裂开,一道金色符咒凭空浮现,化作锁链直扑而来!与此同时,华瑶的呼喊再次响起,比之前更加清晰——
“七安……不要相信……那个声音……它是骗……”
声音戛然而止。
钟七安猛地回头,只见远处混沌漩涡中,浮现出一道模糊身影。那人被数道黑链缠绕,口中念诵着古老咒语,每一个音节都让他的混沌印记剧烈抽搐。
而那咒语……竟与心魔所说如出一辙!
“原来如此。”钟七安眼神骤冷,“你不是心魔……你是囚徒。而华瑶,已经落入真正的陷阱。”
他低头看向掌心印记,发现其中一点金芒悄然浮现,与华瑶佩戴的玉佩印记隐隐呼应。
“双体共生……难道说,她才是另一具容器?”
风更大了,卷起漫天灰烬。钟七安握紧拳头,一步步走向前方迷雾中的宫殿轮廓——虚妄殿。
他知道,真正的试炼,才刚刚开始。
“等着我。”他低声许诺,声音淹没在呼啸风中。
可就在此时,脚下大地突然震动。一道金光自虚妄殿顶端射出,直贯苍穹。紧接着,整个灵界底层响起一阵低沉吟唱,仿佛千万人在齐声祷告。
钟七安猛然抬头,只见混沌漩涡中央,缓缓睁开一只巨大的金色竖瞳。
那瞳孔深处,映照出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——正是记忆碎片中的初代双体。
而他们的面容,正一点点变得熟悉。
风停了。
时间仿佛凝固。
钟七安听见自己的心跳,一下,又一下。
然后,那竖瞳轻轻眨动,投下一句话:
“孩子,你终于来了……我们等你很久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