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禧的孕期踏入第六个月,腹部的隆起已十分明显,行动也渐渐不便。勃日帖看在眼里,疼在心上,那份混合着爱意、担忧与期待的情绪,几乎将他这个向来杀伐果断的草原雄主变成了一个小心翼翼、患得患失的寻常男子。
他不再允许京禧过多操劳政务,所有凤帐事务,皆由顾知微过滤后,择其紧要者,方呈报京禧知晓。他自己也调整了作息,尽可能多地陪伴在她身边,即便只是静静地看她翻阅书卷,或是听她与秋澄、冬凝闲话些中原旧事,于他而言,亦是莫大的满足。
这一日,勃日帖扶着京禧在凤栖苑内新辟出的、以厚实毛毡铺就的暖廊中散步。廊外寒风呼啸,廊内却因铺设了地龙而温暖如春。他见她目光偶尔掠过苑内略显局促的景致,心中一动,忽然道:“这凤栖苑虽好,但终究是旧时所建,格局稍显狭小。待你生产之后,身子恢复了,本王欲在王庭之侧,择一开阔向阳之地,为你与孩儿另建一座新的宫苑。”
京禧闻言,微微侧首看他,眼中带着一丝讶异。草原王庭,向来以实用为主,少有大规模兴建宫室的先例。
勃日帖见她讶异,不由笑道:“怎么?觉得本王此举奢靡?”他握紧她的手,目光投向廊外苍茫的天地,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坚定,“你来自中原,习惯亭台楼阁之雅致。本王虽不能将江南烟雨搬来草原,却也想为你打造一处真正配得上你的居所。那里要有宽敞明亮的殿宇,有引活水而成的清池,有移植自南方的花木,还要有一处最高的楼阁,让你在思念故土时,能登高望远。”
他描述得并不算十分细致,但那话语中蕴含的心意,却沉甸甸地压在京禧心上。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,此刻却因这近乎笨拙的“讨好”而显得格外柔软。这个男人,在用他所能想到的、草原人最不擅长的方式,来表达他的珍视。
“可汗何必如此破费。”京禧垂下眼睫,声音轻缓,“妾身在此处,已然很好。”
“不够好。”勃日帖斩钉截铁,他转过身,双手扶住她的肩,目光灼灼地望入她眼底,“京禧,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。本王不仅要给你尊荣,给你权力,更要给你一个真正的‘家’。那里将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安乐窝,是我们孩儿成长的地方。本王要让他\/她成为草原上最璀璨的明珠,让所有人都知道,我勃日帖的可敦,理应享有如此殊荣!”
他的话语带着草原男子特有的直白与炽热,几乎要将人灼伤。京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,以及那话语背后不容置疑的决心与深沉爱意。她心中那片冰原,似乎又悄然融化了一角,一股暖流缓缓淌过。
“那……便依可汗吧。”她最终轻声应道,唇边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真实的浅笑。
勃日帖见她应允,顿时喜形于色,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赏一般,立刻兴致勃勃地开始与她商议起新宫苑的选址与大致布局,甚至召来了王庭中略通中原建筑之法的匠人前来问询。
京禧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、如同孩童得了新奇玩具般的兴奋模样,心中五味杂陈。这座尚未动土的宫苑,如同一个具象化的象征,标志着勃日帖正试图将她更深地、更紧密地融入他的生命与统治之中。这份情意,真挚而沉重。
然而,在这看似温情脉脉的筑巢计划背后,暗处的眼睛依旧未曾闭合。新的宫苑意味着新的工程、新的人员流动,也意味着……新的、可供利用的漏洞。危机,往往隐藏在最美好的愿景之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