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全屋内的气氛,比以往任何一次会面都要凝重。牧羊人反复看着林辰带来的那份审计报告草稿的复印件,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“川”字。台灯的光线照在他脸上,显得格外冷峻。
“基因样本……生物信息安全……”牧羊人放下复印件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发出沉闷的声响,“林辰,你父亲发现的这个问题,非常严重,严重到……可能超出我们目前的处理权限和能力范围。”
林辰坐在他对面,腰背挺直,眼神如鹰隼般锐利:“所以呢?就因为他们势力庞大,涉及层面高,就能放任他们继续危害国家安全?我林家十几口人的血,就白流了?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冰冷,让一旁的苏晚晴都感到心头一紧。
牧羊人抬起头,目光复杂地看着林辰,里面有关注,有无奈,更有一种身居高位的审慎:“林辰,我理解你的心情。没有人说放任不管。但是,你要清楚,司徒家不是许天豪,也不是赵建国。他们是一个盘踞海外数十年,关系网络遍布全球,与多方势力都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庞然大物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,背影显得有些沉重。
“动司徒家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这不仅仅是法律问题,更是复杂的国际政治、经济和外交问题。他们就像一棵根系蔓延极广的古树,你看到的只是露出地面的部分,地下的盘根错节,远超你我的想象。贸然动手,很可能不仅无法撼动他们,反而会引发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,甚至打乱国家在某些领域的整体布局。”
他转过身,目光锐利地看向林辰:“上级已经明确指示,关于司徒家的调查,暂时……搁置。”
“搁置?”林辰猛地站起身,胸膛剧烈起伏,眼中是难以置信和熊熊燃烧的怒火,“牧羊人!我父亲用生命换来的线索,你告诉我搁置?那些可能被窃取、被利用的基因数据,你告诉我搁置?司徒明那个刽子手,现在还在逍遥法外,甚至敢寄信挑衅,你告诉我搁置?!”
他的声音在狭小的安全屋内回荡,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质问。
苏晚晴也站了起来,走到林辰身边,轻轻拉住他的手臂,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和颤抖。她看向牧羊人,语气坚定:“首长,如果情况真如林辰父亲发现的这样,司徒家族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对国家核心安全的严重威胁。搁置,会不会是养虎为患?”
牧羊人看着眼前这对并肩而立的年轻人,一个是被血海深仇驱动的复仇者,一个是坚守法律正义的检察官,他们都拥有着无比的勇气和决心,但也正因如此,才更让他感到一种沉重的责任。
“不是不查,是时机和方式的问题。”牧羊人的声音放缓,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“我们需要更周密的部署,需要国际协作,需要找到能一击必中、并且能承受其反噬力量的时机。盲目行动,等于送死,而且可能造成更严重的后果。这是命令,林辰。”
最后四个字,他加重了语气。
林辰死死地盯着牧羊人,牙关紧咬。理智告诉他,牧羊人说的有道理,高层有更高层面的考量。但情感上,那场吞噬了他所有亲人的大火,父亲未竟的遗志,如同毒焰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。
良久,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又缓缓吐出,眼中的烈焰被强行压下,转化为一种更深沉、更冰冷的坚定。
“命令,我接受。”林辰的声音恢复了平静,但那种平静之下,却蕴含着风暴,“但是,”
他迎上牧羊人的目光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地说道:
“搁置?那我林家十几口人,就白死了吗?”
这句话,像是一记重锤,敲在安全屋每个人的心上。
他没有咆哮,没有怒吼,但那份刻入骨髓的决绝,让牧羊人瞳孔微缩,让苏晚晴握紧了他的手。
林辰没有再说什么,他拿起桌上那份复印的草稿,小心翼翼地收好,然后转身,拉着苏晚晴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安全屋。
牧羊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,久久沉默。他拿起内部加密电话,拨通了一个号码,沉声汇报:
“目标情绪激动,但暂时可控。他已获得关键线索,对司徒家的敌意和调查意愿极其强烈。‘搁置’指令,恐怕……无法完全阻止他的私下行动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片刻,传来一个更显苍老和沉稳的声音:
“知道了。必要的约束要有,但……也不必完全缚住他的手脚。有些暗处的钉子,或许需要他这样不顾一切的人,才能拔出来。把握好尺度。”
“明白。”
牧羊人放下电话,再次望向窗外无边的黑夜,眼神深邃。
风暴,并未因一纸命令而停歇,它只是在暗处积蓄着更大的能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