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百两?!你怎么不去抢钱庄啊?!”
林三差点跳起来,指着云瞎子道袍上的血迹,
“你这血是麒麟血还是凤凰血啊?
一口就值五十两?”
云瞎子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角,虽然脸色还白着,但那副惫懒的腔调又回来了:
“林主事,话不能这么说。
贫道这血,是替您挡了灾。
您身上那三根死人线,黑得跟锅底似的,怨气浓得能当墨使。
寻常人沾上一根,三天之内必倒大霉。
您这倒好,一口气缠了三根,还能活蹦乱跳地来算卦,也算是个奇人了。
这一百两,买您接下来七天的太平,贵吗?”
林三被他噎得说不出话,心里疯狂吐槽:
我信你个鬼!
你个糟瞎子坏得很!
一直沉默的陆无言,此时却开口了,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,但带着决断:
“一百两,可以。
但你要说清楚,什么是死人线,根源何在,如何破解。”
云瞎子看向陆无言的方向,似乎能透过黑布感知到这位付钱的主顾非同一般。
他掂量了一下手里那袋金子,终于舍得从破竹椅上站起来。
“死人线嘛,”
他拍了拍道袍上的灰,
“说白了,就是被极阴邪的怨念或者执念标记上了,像根看不见的线拴着你。
寻常鬼物没这本事,得是那种死了都不安生、道行不浅的主儿,或者……沾了类似气息的老物件。”
他意有所指地瞥了林三怀里一眼。
“根源?”
云瞎子嘿嘿一笑,露出两排白得晃眼的牙,
“这得问您二位啊。
你们最近碰了啥,去了哪儿,心里没数吗?
至于破解……
找到根源,要么化解,要么……
彻底毁了它。”
他收起金子,重新瘫回椅子里,挥了挥手,开始赶人:
“行了,卦金已付,天机已泄。
贫道言尽于此,几位请回吧。
记住啊,最近离水远点,尤其是晚上。”
林三看着他那副钱货两讫、恕不奉陪的德行,气得牙痒痒,但怀里那琴徽碎片冰凉的触感,还有云瞎子喷的那口血,又让他心里直打鼓。
这瞎子,可能……大概……也许……真有几分邪门?
离开那破巷子,林三忍不住对陆无言抱怨:
“大人,您这也太纵容这神棍了吧?
一百两金子啊!
够我修多少只机关鸟了!”
陆无言脚步不停,只淡淡回了一句:
“若他所言非虚,一百两,买你一条命,便宜。”
林三:“……” 好吧,您有钱,您说了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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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的两天,林三一边腹诽着云瞎子是个黑心奸商,一边又老老实实地按照那离水远点的嘱咐,绕着运河走。
可案子不能不管,幽冥船还得查。
于是,林三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老本行上。
他把自己关在新工坊里,对着那半片琴徽碎片研究了半天,又翻遍了天工部关于水系探测和影像记录的典籍,终于憋出了个新玩意儿
——一个结合了水镜术原理和机关傀儡技术的远程观测傀儡。
这傀儡造型像个加大号的青铜蛤蟆,背上嵌着一面打磨光滑、刻满了感应符文的水晶镜。
林三美其名曰:“水镜蛤蟆”。
“大人,您瞧好吧!”
入夜后,林三和陆无言潜伏在离运河码头不远的一处隐蔽河湾芦苇丛里。
初春的夜风还带着寒意,吹得芦苇簌簌作响。
林三把那只沉甸甸的水镜蛤蟆小心放进水里,
“有了这宝贝,咱们就不用亲自下水跟那鬼船碰面了。
让它替咱们去瞅瞅,那船上到底有没有漂亮女鬼……啊不是,是到底有什么古怪!”
陆无言没理会他的胡扯,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蛤蟆悄无声息地沉入水中,只留下细微的水波纹。
林三则拿出另一面巴掌大小、与蛤蟆背部水晶镜相连的子镜,注入一丝灵能。
子镜表面泛起涟漪般的光晕,逐渐清晰起来,显现出水中昏暗的景象
——摇曳的水草、游动的小鱼、还有河底浑浊的泥沙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,河面上除了偶尔驶过的寻常货船,并无异状。
林三蹲得腿都麻了,忍不住小声嘀咕:“这鬼船也太不敬业了,出来遛弯都不准时……”
就在他以为今晚又要白蹲的时候,子镜里的画面,猛地发生了变化!
原本昏暗的水底光线,似乎被什么照亮了。
紧接着,一艘船的轮廓,缓缓从子镜视野的边缘滑入!
那船……
极其诡异!
通体似乎是用某种暗沉的木材打造,样式古朴,绝非当朝所有。
船身上雕刻着繁复而扭曲的花纹,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图案。
船楼高耸,飞檐翘角,每一处都透着一股子不合时宜的精致和……
死寂。
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,那艘船……
没有帆!
也没有桨!
更没有舵!
它就那么静静地,无声无息地,在水面上平滑移动,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着它前进。
船头船尾,挂着一串串惨白惨白的灯笼,里面燃烧着的不是寻常烛火,而是一种幽蓝色的、跳跃不定、如同鬼火般的光焰!
幽冥船!
真的是幽冥船!
林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,连呼吸都屏住了,眼睛死死盯住子镜。
陆无言也靠近了些,清冷的眸子专注地看着镜中影像。
通过水镜蛤蟆的视角,他们能看到空无一人的甲板,看到那些在幽蓝灯火映照下、显得格外阴森的雕花窗棂。
“靠近点……再靠近点……”
林三下意识地操控着水下的蛤蟆,试图让它贴近船体,看看船舱里的情况。
蛤蟆缓缓上浮,调整角度,将目光投向那艘鬼船的船舱窗户。
由于角度和光线问题,船舱内一片昏暗,看不太真切。
只能隐约看到,里面似乎……有人影?
林三努力调整着蛤蟆的视角和焦距,水晶镜面上的影像时而清晰,时而模糊。
终于,在某一刻,借着船头一盏幽蓝灯笼晃过的光线,子镜短暂地捕捉到了船舱内一个相对清晰的画面——
那似乎是一处类似琴室的空间。
一张古朴的七弦琴放置在琴台上。
而琴台旁,坐着一个人!
那人穿着一身……
林三极其眼熟的、洗得发白的靛蓝色低级偃师服,袖口还沾着点熟悉的油污。
他背对着镜头,微微低着头,双手似乎轻抚在琴弦之上。
就在林三觉得这背影越看越眼熟,心里冒出个荒谬绝伦的念头时……
那坐在琴台旁的人,仿佛感知到了什么,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……转过了头。
子镜中,清晰地映出了一张脸——
一张带着点市井气的清秀脸庞,嘴角习惯性地带着一丝惫懒的弧度,眼神里还残留着几分没反应过来的懵逼……
那张脸……
赫然就是他林三自己的脸!!!
“卧……槽!!!”
林三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了天灵盖,整个人僵在原地,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!手里的子镜差点脱手摔出去!
几乎是在看到自己转头的同时,一股极其阴冷、带着浓郁水汽和某种古老旋律意味的气息,如同无形的潮水,猛地通过那子镜与蛤蟆之间的灵能链接,反向冲刷进了林三的脑海!
他眼前一黑,耳边似乎响起了若有若无、缥缈空灵的琴音……
而现实中的他,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,嘴唇微张,一段极其古怪、完全陌生的古老音调,如同梦呓般,从他喉咙里溢了出来……
“嗡……唔……伊……呀……”
那调子古老而诡异,完全不成曲调,却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。
蹲在他旁边的陆无言,脸色骤变,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清晰的惊容。
她猛地出手,一把扣住林三的肩膀,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厉色:
“林三!醒醒!”
她的手指如同铁钳,力道之大,掐得林三骨头生疼。
但这疼痛,也像是一根针,瞬间刺破了那笼罩在他灵台之上的阴冷迷雾。
林三猛地一个激灵,回过神来,眼前的黑暗和耳边的幻音如潮水般退去。
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额头上全是冷汗,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手,又抬头看向面色凝重的陆无言,最后,目光落在那面子镜上
——镜中的幽冥船正在逐渐远去,船舱窗户里那个林三的身影,也早已消失不见。
“我……我刚才……”
林三的声音干涩沙哑,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,
“我好像……
看见我自己……
在船上……
弹琴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