蓼草上前来为她重新梳发,原是今日为了册封礼就梳了两道头,后招待宾客又梳了一次,只因髻云高簇,鬟凤低垂,比垂髫时尤艳绝也。
卸了重钗珠环,许执麓轻快多了,长呼了一口气。
成姑姑这时候进来了,简单说了几句,除了皇上的赏赐,就属永寿宫刘太后的赏赐最丰厚了,凤仪宫的贺礼也大方,承乾宫王宸妃的都很别致,头面都是市面上没有的,其他人就大差不差了,眼下统一入库,等登记造册梳理完毕就呈送给她过目。
许执麓不以为意,这些东西都是有礼单可查的,没脑子会直接动手脚,就算真有什么,那也是栽赃陷害居多,以她如今的地位,就是塞进去一条凤袍也动摇不了她的根本。
别说她们还没本事真造出凤袍来,反而要承担栽赃后没害到她,自个儿如何全身而退的后果。
更别提宫里的女人们没有最聪明,只有更聪明,她们有心算无心,每一次动手都要精算到尾巴断干净……
就在全宫瞩目许执麓时,皇上终于踏足后宫了。
然后,去的是景仁宫。
没什么好打听的,他不去才要打听!
祁郢这趟来,心情可是有些复杂的。
他想起最开始被许执麓气走的日子。
而眼下,比被气更堵的是,他不来找她,她是真自由了,鱼儿入水了一样,被束缚的从来是他。
瞧瞧,点点都知道站起来迎他,然后朝着他……砸在身上的琉璃珠滚落了一地。
祁郢眉头动了动,压下一口气,吩咐道,“琉璃珠全撤了,他这么小,踩着滑倒了怎么办。”
许执麓瞥了他一眼,“这是最后一串了,摔砸了一下午了,也不知道是谁搞这么多琉璃珠帘,管不了一点用……”
“还能是谁,就夏顺——”祁郢随口就将事儿甩出去,刘金贵在后头还得立马接住,“陛下息怒,那小子就等着挨板子吧……”
祁郢将一个劲朝自己丢珠子的点点抱起来,捏着他小脸,“没良心的,那么多人不够你丢,就丢你父皇?”
“这算什么,他手快的很,为了不叫他吃珠子,所有的珠子都穿了两层线绑成串。”
扯断了线就重新串,喜芳她们穿了一下的珠子。
“这怪谁,还不是你惯得。”祁郢立马倒打一耙。
许执麓被抢了词,气笑了,“行呀,我惯的我来改正,把他抱过来——”
祁郢秉持着儿子挨打跟自己无关的态度,顶着点点扑哧扑哧的笑眼,把人交出去了。
这下刘金贵都看不下去了,孩子做错了什么!
许执麓板着脸,“祁昇,从今以后,不许你玩任何琉璃了。”
点点摇着脑袋只顾着往她身上扑腾,高兴坏了。
“都听见了,以后景仁宫不许见任何琉璃玩物。”这话许执麓是对着成姑姑,樱草,刘金贵他们说的。
“谨遵娘娘吩咐。”众人异口同声。
祁郢轻咳了两声,慢慢挪到她身边,一本正经道,“良嫔娘娘,祁昇不许玩,那朕呢?景仁宫没了琉璃——”
“嗯?”许执麓挑眉笑了一下。
“……”祁郢见她樱唇欲动,眼波将流,不觉神摇意夺,“没了就没了,朕让人换珍珠帘。”
许执麓懒得理他,将玩出汗的点点交给樱草她们,“换身衣服,再喂一碗蛋羹。”
祁郢却不肯罢休,追过来讨赏,“良嫔娘娘就没什么说的?”
“圣明无过陛下。”刘金贵常说这话,许执麓听多了,顺口也回了这么一句。
祁郢却高兴的嘴角翘起。
“你没诚心,不过朕诚心受了。”
从太清观回来后,祁郢着实安分好些天,她一瓢冷水浇的太狠,他捂到今天心才有了热乎气,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和她好。
许执麓心情还算不错,就领着他一起往书房去。
“不是早就知道要给你父亲封侯,给你阿姐追封,怎么还这么高兴?”祁郢答应她的事情可从来不食言,当然,做不到的另说。
一生倔强的天子也不会承认有什么做不到……
许执麓想了想,挑了件可以说的告诉他,“香丸的事情查了这么久也没有突破,可见幕后人外在的防御很强,那我们就换个方向,瓦解她们的内部……”
“喜圆研制出一种新香。”
“今日我在盛宴涂了这款香,明日开始你也用。”
上位好之,下必好之,根本不必推动,就能让这款香人人垂涎,到时候她手里的香料配方就价值斐然。
许执麓早已经找好了门路,明着将配方卖出去。
自古利益动人心,以那人对香的极强的掌控欲,就算她自己忍得住不碰配方,她在外头的‘同党’也必然按耐不住,想要牟利……千金动摇不了,那就万金……送到嘴边的肉忍得住?
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贪婪!
“而我用她最擅长的方面打败她,才是诛心。”
祁郢看她神采飞扬,一刹心折,最初点燃他心火的就是她这样的,自信而睥睨世间的气质。
“小鹿……”他情不自禁的低喃她的名字,“这才是你最美的样子。”
满心在诉说着自己的大计的许执麓冷不防被他噎住了,像是吃饭嚼到了砂砾,喝汤看到了扑腾的菜虫。
见她被镇住的神色,祁郢乐不可支,他边笑,边说道,“你回回就是这样对我的,每次我兴致大发你就败我的兴……”
先不做人的可不是他!
“我捧着心想要给你,你毫不留情就丢地上——”
“还不够,还要踩上几脚!”
祁郢简直是诉不完的苦闷,滔滔不绝。
“别装相了,说得出口的委屈都不是真正的委屈。”许执麓也不甘落后,数落他的罪恶,他的坏性,“我难道就好过?你早知我恨你,还要我逢迎你的亲近,还要我接纳你的掠夺……你的恶远比我大得多了!”
“我身子被你糟践,还要我心甘情愿?”
“什么叫糟践——”
“大路边寻个癞痢头捧你的脚,你都把人大卸八块——这就叫糟践。”
“许执麓,你赢了!停——”
两人越掰扯越大声,祁郢紧急叫停。
而许执麓也狠灌了几口茶水压下去气恼。
祁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,吵吵完心情还比来时要好了起来。
也不想走……就继续喝茶。
许执麓给自己续上,看他把空杯子巴巴的递过来,顺手也就满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