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,医院走廊。
林清婉坐在长椅上,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凉透的咖啡。她想喝一口提神,但刚端起杯子,手就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,咖啡洒了她一身。
该死。她小声咒骂,这是她很少说的粗话。
苏雨薇赶紧递过纸巾:老板,您该休息了。从昨晚到现在,您一直没合眼。
我睡不着。林清婉擦着衣服上的咖啡渍,动作有些笨拙——献血后的虚弱让她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。
就在这时,急促的脚步声传来。
清婉!我的儿子呢?我的锦程呢?
陈母跌跌撞撞地冲过来,头发凌乱,还穿着病号服——她刚从另一家医院赶来。
看到林清婉,她愣了一下,然后扑过来抓住她的手:清婉,锦程他...他真的...
他还在手术。林清婉扶住摇摇欲坠的陈母,已经八个小时了。
陈母的腿一软,跪在了地上。
都是我的错...都是我害了他...她痛哭失声,是我一直逼他,让他变成今天这样...如果不是我一直说你配不上他,他也不会...
林清婉想要扶她起来,却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力气。她只能陪着陈母一起坐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阿姨,过去的事就过去了。
不!陈母抓着她的手,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肤,我对不起你!这三年,你对我那么好,我却...我却一直羞辱你,看不起你...
她突然看到林清婉手臂上的针孔,密密麻麻的淤青触目惊心。
这是...
我给他输血了。林清婉淡淡地说,我们血型一样。
陈母愣住了,眼泪掉得更凶:你...你为什么要这样?他那样对你,你为什么还要救他?
林清婉靠在墙上,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——她的眼镜在晚宴混乱中摔碎了,但这个习惯性动作还是会不自觉地做出来。
阿姨,您知道吗?她轻声说,三年前,我第一次去您家,您嫌我土,嫌我穷,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说我是攀高枝的凤凰男。
陈母羞愧地低下头。
但后来,您生病住院,我陪了您整整一个月。林清婉继续说,您说病房里的饭难吃,我就每天做好饭送过去。您说病房冷,我就买了最好的羊毛毯。您说无聊,我就陪您聊天,给您读报...
那时候我就在想,她苦笑,也许有一天,您会把我当成真正的家人。
清婉...陈母哭得说不出话。
可惜,我等了三年,也没等到。林清婉闭上眼睛,但是没关系,至少现在,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,我尽力了。
就在这时,手术室的灯灭了。
两人同时站起来——林清婉起得太急,眼前一黑,差点摔倒。秦墨轩及时扶住她。
小心点。他皱眉,你太虚弱了。
手术室的门开了,主刀医生走出来,摘下口罩,脸上全是汗。
手术很成功。他的第一句话让所有人松了口气,但是...
但是什么?陈母声音颤抖。
伤势太重,虽然命保住了,但肝脏受损严重。医生叹气,需要很长时间恢复,而且...可能会有后遗症。
什么后遗症?
肝功能可能只能恢复到正常人的70%。以后不能喝酒,不能过度劳累,需要终身服药。
陈母瘫坐在椅子上:至少...至少他还活着...
林清婉问:我们能去看他吗?
他还在昏迷,预计要24小时后才能醒。医生看着林清婉苍白的脸色,倒是您,需要立即输液补充营养。您献血过量,再不休息会出大问题的。
我没事...
话没说完,林清婉眼前一黑,身体软了下去。
秦墨轩一把抱住她:清婉!
快!送去急诊!医生大喊。
一片混乱中,林清婉被推进了急救室。
两小时后,她醒来时,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,手上挂着好几袋点滴。
你终于醒了。秦墨轩坐在床边,眼里都是血丝,医生说你严重贫血加脱水,再晚一点就危险了。
林清婉想说话,嗓子却干得发不出声音。
秦墨轩赶紧倒水,小心地喂她喝。
陈锦程...她终于能说话了。
已经转到IcU,情况稳定。秦墨轩的表情很复杂,清婉,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救他?
林清婉看着天花板,过了很久才说:墨轩,你相信因果吗?
什么?
三年前,我为了他放弃了一切。她的声音很轻,现在,他为了我差点送命。也许...这就是因果循环吧。
她转头看向秦墨轩:而且,如果我见死不救,以后每次想起这件事,我都会恨自己。与其背负一辈子的愧疚,不如...
不如什么?
不如用这800毫升血,买一个心安。林清婉闭上眼睛,从此以后,我们真的两不相欠了。
秦墨轩握住她的手:你太傻了。
也许吧。林清婉睁开眼,眼里有泪光,但这种傻,一辈子只有这一次。
敲门声响起,苏雨薇探头进来:老板,有位访客...
身后跟着的,竟然是陈母。
她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盒,眼睛还是肿的:清婉,我...我熬了点汤...
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女人,现在卑微地站在门口,林清婉心情复杂。
进来吧。她说。
陈母走进来,打开保温盒,里面是乌鸡汤,香味扑鼻。
我记得...你贫血的时候,最爱喝这个。陈母小心翼翼地说,我按照你以前教我的方法熬的,不知道味道对不对...
她舀了一勺,手在发抖:清婉,我知道说什么都晚了,但是...对不起,真的对不起...
林清婉接过汤匙,尝了一口。
汤的味道其实不太好,盐放多了,而且有点糊味。但她还是喝完了。
谢谢。她说。
陈母的眼泪又掉下来:清婉,锦程醒了以后,我会带他离开江城。我们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...
不用。林清婉摇头,江城是他的家,他有权利留下。
可是...
阿姨,林清婉看着她,仇恨太累了。我选择放下,不是为了你们,是为了我自己。
就在这时,护士跑进来:陈先生醒了!他在叫...叫林总的名字!
所有人都看向林清婉。
她沉默了一会儿,撑着想要起身:扶我过去看看。
你需要休息...秦墨轩想阻止。
就看一眼。林清婉坚持,最后一眼。
IcU外,隔着玻璃,陈锦程躺在病床上,脸色苍白如纸,但眼睛是睁开的。
看到林清婉,他的眼睛亮了一下,嘴唇动了动。
护士打开对讲:他说...谢谢。
林清婉靠在玻璃上,突然觉得很累很累。
不是身体的累,而是心累。
这三年的恩怨情仇,终于可以放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