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让林清婉有些恍惚。
三个小时前，她接到陈锦程的电话：清婉，我妈...她想见你。
声音里的哽咽让她心里一软。无论如何，那个女人曾经是她叫了三年妈的人。
推开病房门，林清婉愣住了。
病床上的陈母瘦得脱了形，曾经精心保养的脸现在满是病容，那双总是挑剔地看着她的眼睛，此刻浑浊无神。
肝癌晚期，医生说最多还有一周。
清...清婉...陈母艰难地抬起手。
林清婉走过去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握住了那只枯瘦的手。很凉，像冬天的枯枝。
你来了...陈母的眼泪顺着深陷的眼窝流下，我以为...你不会来...
陈妈。林清婉轻声叫道。即使已经离婚，她还是习惯这样称呼。
陈母摇摇头：我不配...不配你叫我妈...
她颤抖着指向床头柜：那个箱子...帮我拿过来...
林清婉打开箱子，瞬间鼻子一酸。
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她三年来给陈母买的所有东西：进口的保健品、名贵的燕窝、精心挑选的护肤品...每一样都保持着原封未动的状态，有些甚至已经过期了。
这些...
我都没用。陈母苦笑，因为是你买的，我嫌弃...觉得你是在讨好我，觉得你配不上我儿子...
箱子底部，林清婉看到了那条围巾。
暗红色的羊毛围巾，她亲手织的。那年陈母六十大寿，她熬了三个晚上，手指都磨出了泡。结果陈母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说：这种地摊货，亏你拿得出手。
现在围巾被小心地用防尘袋装着，显然被好好保存。
还有这个。陈母拿出一个笔记本，你给我写的养生食谱...每一页我都看了，只是...
只是她从来没按照做过，因为不想承认儿媳妇的好。
林清婉的眼眶湿了。她习惯性地想推眼镜掩饰情绪，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。
陈母看到这个动作，更加愧疚：这个小动作...你紧张的时候总是这样。三年了，我竟然现在才注意到...
没关系的。林清婉轻声说。
怎么会没关系！陈母激动起来，剧烈咳嗽，清婉，我错了，错得离谱！
陈锦程赶紧扶住母亲：妈，医生说您不能激动...
让我说完！陈母推开儿子，死死抓着林清婉的手，这些话，我如果不说，死不瞑目！
她深吸一口气：清婉，这三年，你是真心待我的。每个节日都记得，天冷了提醒我加衣服，知道我胃不好专门学做养胃的汤...
而我呢？陈母的泪水滑落，我羞辱你，刁难你，在外人面前贬低你，甚至...甚至收了黑凤凰的钱故意拆散你们！
林清婉震惊地看着她。
对，就是我！陈母哭着说，他们给了我五百万，让我想办法让锦程厌倦你。我...我在你们的生活里制造矛盾，挑拨离间，甚至故意安排那个女人接近锦程...
陈锦程脸色惨白：妈，您...
闭嘴！陈母瞪了儿子一眼，你以为你是无辜的吗？你的软弱，你的妈宝，你对清婉的不珍惜，哪一样不是我教出来的？
她转向林清婉：孩子，是我毁了你的婚姻。不，是我毁了你的三年青春。
病房里一片沉默。
林清婉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老太太，心里五味杂陈。恨吗？曾经恨过。但现在看着她这副模样，恨意像潮水一样退去，只剩下一种说不清的悲凉。
陈妈，她轻声说，都过去了。
不能就这么过去！陈母挣扎着坐起来，锦程，跪下！
妈？
跪下！向清婉道歉！
陈锦程看了林清婉一眼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：清婉，对不起。
起来吧。林清婉去扶他，我们已经说清楚了，各自安好就行。
陈母看着这一幕，眼神复杂：清婉，你太善良了。换做是我，绝对不会原谅。
她躺回床上，气力似乎用尽了：我这一生，自以为精明，处处算计。结果呢？儿子失去了最好的妻子，我失去了最好的儿媳，到头来连命都保不住。
那些钱，那些算计，那些面子...在死亡面前，什么都不是。
她拉着林清婉的手，力气大得惊人：答应我，照顾好自己。不要像我一样，到死才明白什么是真正重要的。
林清婉点点头，眼泪终于落下来。
还有，陈母看向儿子，锦程，清婉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损失。以后无论你遇到谁，都不会有人像她这样真心待你。
陈锦程低着头，肩膀微微颤抖。
陈母的声音越来越虚弱：清婉...还有件事...黑凤凰的人...他们还找过我...最近...
林清婉心里一紧：他们说了什么？
他们问...问你有没有什么...特别的东西...我什么都没说...但他们好像...好像知道些什么...
话没说完，陈母的手软了下去。
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。
妈！妈！陈锦程慌乱地摇晃母亲。
医生护士冲进来，开始急救。
林清婉被推到门外，靠在墙上，腿有些发软。
不是因为陈母的病危，而是因为她最后的话——黑凤凰还在调查她，而且似乎已经接近真相了。
半小时后，急救结束。陈母暂时脱离危险，但已经陷入深度昏迷。
可能...随时会走。医生摇摇头。
陈锦程颓然坐在走廊的椅子上，双手抱头。
林清婉坐在他旁边：节哀。
清婉，陈锦程抬起头，眼睛通红，我妈说的都是真的吗？关于黑凤凰...
林清婉沉默了一会儿：是真的。他们一直在找我妈妈留下的东西。
对不起。陈锦程痛苦地说，如果不是我妈...
这不是你的错。林清婉站起来，陈锦程，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。好好陪陈妈最后一程。
她转身要走，陈锦程叫住她：清婉，小心黑凤凰。他们...他们很危险。
林清婉回头，勉强笑了笑：我知道。
走出医院，夜风很凉。
林清婉裹紧外套，脑海里回响着陈母的话。原来三年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。可笑的是，她还真心投入过。
手机响了，是秦墨轩。
在哪？他的声音总能让她安心。
刚从医院出来。
陈母？
嗯。她...快不行了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：需要我陪你吗？
林清婉看着夜空，月亮被云遮住了一半：不用了。有些事，总要自己面对。
清婉，秦墨轩的声音很温柔，记住，无论发生什么，你都不是一个人。
挂断电话，林清婉深吸一口气。
是啊，她不是一个人。她有苏雨薇，有秦墨轩，有云上集团的伙伴们。
而陈母，直到生命最后才发现，她推开了所有真心对她好的人。
这或许就是人生最大的悲哀——
明明拥有过，却不懂珍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