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平元年四月十一,太行山谷的晨雾还没散透,就被议事帐外的铁链拖地声搅碎。王凯踩着凝结的霜花走出帐门,正见徐晃押着韩暹往谷口的土牢去——那俘虏被反剪着手,棉袍上的箭洞结了暗红血痂,每走一步都往冻土上滴脓水。
“校尉,这厮嘴硬得很!”焦触扛着石锤从工事那边过来,锤柄上还沾着凿碎的岩石渣,“问了半宿,只说张燕要他盯着咱们,半句不提袁绍的事。”他说着往地上啐了口唾沫,“昨儿搜出的印信碎片,定是他私藏的把柄!”
王凯弯腰捡起那枚碎玉印,指尖摩挲着“袁”字残纹。辛毗从帐内跟出来,袍袖扫过案上的布防图:“袁绍素来惯用此计,先派细作联络黑山军偏帅,待时机成熟再一举吞并。韩暹既敢私藏印信,必是想两头讨好。”他瞥了眼土牢方向,“不如用些手段——我观此人贪生怕死,用流民的孩子作胁,不怕他不招。”
“不可。”王凯将玉印揣进怀里,玄色劲装的衣襟沾着露水,“流民本就怕咱们像于毒那般施暴,若用孩童作胁,先前的恩义就全没了。”他望向谷西的药帐,张仲景正带着道童晾晒草药,几个流民孩童蹲在旁帮着捡枯枝,“去把王二柱叫来。”
不多时,那个巨鹿来的少年跟着吕旷跑过来,棉袄领口别着半截桑木箭——那是昨日王凯赏他的。“校尉,您叫俺?”王二柱的草鞋还沾着矿洞的泥土,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短刀,那是焦触刚给他配的。
“你去跟韩暹说,”王凯声音放轻,“若他肯说实话,就免他一死,还能给张燕捎封亲笔信。若不说,就扔他去矿洞挖煤,什么时候矿道塌了,什么时候算完。”王二柱眨了眨眼,攥紧拳头往土牢去,吕旷在后面喊:“别靠太近!这厮手上有功夫!”
帐内的墨家机关图还摊在案上,王凯指尖点在连弩车的轮轴位置——昨夜研究《备高临》的记载,发现墨子原设计的“两轴三轮”虽稳,却太笨重。他想起基础工程学里的杠杆原理,提笔在图旁画了个带齿轮的绞盘:“焦触,让老栓按这个改,加个省力绞盘,再给车轮包层铁皮,能减少颠簸。”
焦触凑过来看图,挠了挠头:“俺懂了!就像磨盘的转轴,转小轮带大轮!”他刚要走,就见王二柱连滚带爬地跑回来,脸煞白:“校尉!韩暹……韩暹说要见您,还说有张燕的密信!”
土牢是连夜挖的,四壁糊着草泥,只留个透气的小窗。韩暹蜷缩在角落,见王凯进来,突然挣扎着扑过来,铁链撞得石壁当啷响:“王校尉!张燕要联合袁绍打你!那印信是袁绍使者给的信物,说灭了你之后,太行以西都归张燕!”他唾沫横飞,眼里满是惊恐,“我也是被逼的!张燕知道你收了李大目的心,早就想除你!”
王凯蹲下身,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光打量他:“袁绍的使者什么时候来的?带了多少人?”韩暹咽了口唾沫,指甲掐进掌心:“三日前在南坡的破庙里见的,就两个人,说是麹义的部下,还带了千张弩箭的图样,要和张燕换粮食。”
“图样呢?”辛毗突然开口,手里把玩着那枚玉印碎片。韩暹眼神躲闪:“被我藏在南坡的老槐树下了……我原想留着当后路,万一张燕败了,还能投袁绍。”王凯站起身,对徐晃道:“你带吕翔去取图样,顺便查探南坡有没有伏兵。”又转头对韩暹道,“若你说的是真的,我便放你回张燕营中。”
韩暹猛地抬头,眼里闪过狂喜:“真的?您不杀我?”王凯冷笑一声:“我要你给张燕带句话,就说我愿献一半粟种,换他助我打退麹义。另外……”他俯身凑近,声音压得极低,“告诉他,袁绍的使者私下给我送了印信,想让我反戈杀他。”
待徐晃带着人出发,辛毗才抚着胡须道:“校尉这是要挑唆张燕与袁绍反目?只是张燕素来多疑,未必会信。”王凯走到帐外,望着东坡的连弩车阵,晨雾中三十具弩车的轮廓若隐若现:“他信不信不重要,重要的是袁绍会疑。麹义刚吃了败仗,袁绍本就猜忌他,若得知他私通张燕,定会先动手。”
正说着,老栓举着个新造的绞盘跑过来,木轴上的铜齿轮闪着光:“校尉您瞧!按您的法子改了,三个人转绞盘就能上弦,比原先快两倍!”他身后跟着两个流民工匠,手里捧着包铁皮的车轮,“这轮子试过了,走碎石路都不晃!”
王凯刚要细看,就见吕旷从谷外奔来,肩上扛着个布包,脸色凝重:“校尉!南坡的老槐树下确实有图样,可……可徐晃大哥遇袭了!张燕的人埋伏在林子里,吕翔中了一箭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