莉娜的手还停在半空。
掌心有些发红。
她慢慢收回手，动作很轻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，似乎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周围的人都傻了。
就连那几条平时最凶的打手，此时也忘了叫唤，握着武器僵在原地，缩着脖子不敢出声。
巴卡偏着头，脸上那个鲜红的手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。
火辣辣的疼。
但他现在根本顾不上疼。
脑子里只有嗡嗡的蜂鸣声。
从小到大，连他老爹都没舍得动过他一根手指头，今天，在这破集市上，居然被一个女人给打了？
巴卡慢慢转过头。
眼睛里全是血丝。
那副表情扭曲到了极点，恨不得把莉娜生吞活剥了。
“你……”
他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，声音沙哑得厉害。
谁都以为莉娜会跑。
或者躲到那个高大男人的身后。
毕竟，打完人还不跑，那是找死。
但莉娜动了。
她没有后退，反而往前走了一步。
鞋跟踩在青石板上。
哒。
声音很脆。
这一步，直接走到了巴卡面前。
距离近得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。
人群里响起一阵抽气声。
这女人疯了？
打了人还敢往前凑，这是嫌命长？
巴卡也愣了一下。
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，即便是在盛怒之下，他也得承认，这张脸真的很漂亮。
尤其是那双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，平静得让人心慌。
莉娜没有看巴卡的眼睛。
她的视线越过了巴卡的肩膀，落在了后面半步的一个护卫身上。
那个护卫是个光头，身材魁梧，手里还端着一个精致的高脚玻璃酒杯。
那是巴卡出门的习惯，随时随地都要喝上一口冰镇的葡萄酒。
刚才事情发生得太快，这护卫手里还端着酒杯，正张着大嘴，一脸呆滞地看着这边。
莉娜看着那个酒杯。
眉头微微皱了一下。
那东西出现在这里很碍眼。
然后，她抬起了右手。
动作并不快，每个人都能看清她的轨迹。
但诡异的是，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。
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银色的手镯。
样式很古朴，刻满了繁复的花纹。
那是奥哈拉的特产金属，硬度比钢铁还要高出三倍，是考古学者用来在坚硬岩石上取样的工具，也是莉娜身上为数不多的饰品。
手腕翻转。
手镯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。
目标不是人，是那个酒杯。
“铛！”
一声锐响。
不似玻璃碎裂，反倒是金属重击岩石的声音，尖锐得刺痛耳膜。
那个精致的高脚杯直接炸开了。
红色的酒液混杂着细碎的玻璃渣，毫无保留地泼洒了出来。
光头护卫离得最近，被糊了一脸，但他皮糙肉厚，这点玻璃渣只在脸上划出几道白痕。
倒霉的是巴卡。
他正对着那个护卫，而且嘴巴还微微张着，正准备骂人。
那一捧酒液连带着玻璃粉末，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。
白色的西装瞬间染满污渍，脸上更是红白一片，极度狼狈。
集市上安静得可怕。
连风吹过摊位遮雨布的声音都能听见。
摊贩们缩着脖子拼命往后退，生怕沾上一星半点的晦气。
这可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啊。
巴卡抹了一把脸。
手心里全是黏糊糊的红酒，还有几粒玻璃渣扎进了皮肤里。
刺痛感终于唤醒了他的神经。
他看着手上的“血”，浑身都在发抖。
莉娜却看都没看他一眼。
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，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镯上沾到的酒渍。
动作优雅，细致地擦过手镯上的每一道花纹。
“这种劣质的酒精，”莉娜把手帕扔在地上，声音清冷，“配不上这个杯子。”
说完，她抬起头，视线终于落在了巴卡脸上。
没有嘲讽，也没有挑衅。
只是一种纯粹的漠视。
那种眼神，和她看路边的石头、看幽灵菇旁的杂草没有任何区别。
“我刚才说过，”莉娜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在阳光下泛起一片白光，遮住了她的眼神，“请保持距离。”
“现在，听懂了吗？”
巴卡的胸口剧烈起伏，呼吸沉重且急促，嘴里发出“荷荷”的怪声。
长这么大，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！
莉娜没有再理会他。
她转过身，留给巴卡一个背影，裙摆轻轻摆动，走回到了雷恩身边。
雷恩依旧靠在电线杆上，双手插在兜里。
姿势都没变过。
只是那双原本半眯着的眼睛，此刻完全睁开了。
看着走回来的莉娜，眼底没有惊讶，只有笑意。
莉娜站在雷恩身侧，稍微落后半个身位。
这是她习惯的位置。
既安全，又能统观全局。
她压低了声音，只有雷恩能听见。
“理由，”莉娜看着前方那些已经开始拔刀的打手，语气平静，“我帮你创造了。”
雷恩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。
他伸手揉了揉莉娜的脑袋，把那一头柔顺的栗色长发揉得有些乱。
“干得漂亮。”
雷恩低声说，“比我想象的还要好。”
原本，他只是想找个借口动手，比如对方先出言不逊，或者推搡几下。
没想到，自家这个平时只会看书画图的考古学家，动起手来居然这么干脆。
那一个巴掌，再加上这碎掉的酒杯，直接把仇恨值拉满了。
这才是最好的理由。
“不过，”莉娜躲开雷恩的大手，整理了一下头发，“下次这种体力活，还是你来做，手疼。”
雷恩愣了一下，然后笑出了声。
这女人，越来越有海贼的样子了。
“好，”雷恩站直了身体。
身上的慵懒气息一扫而空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股沉重且暴烈的压迫感。
“接下来的事，交给我。”
这时候，那边的巴卡终于缓过劲来了。
他看着那两个居然还在旁若无人调情的男女，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，断了。
“反了……”
巴卡尖叫起来，声音极度尖锐，完全变了调。
“反了！都反了！”
他指着雷恩和莉娜，手指头都在哆嗦。
“你们这群废物还愣着干什么？！”
“给我上！男的给我打断四肢！女的给我抓活的！”
“我要把她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断！我要让她后悔生在这个世上！”
周围的几十个打手早就按捺不住了。
主辱臣死，少主被人当街羞辱，要是找不回场子，回去他们都得被剥皮抽筋。
“弄死他！”
领头的一个壮汉大吼一声，抡起手里的铁棍就冲了上来。
这人身高足有两米，满脸横肉，手里的铁棍有人大腿粗，这一棍子要是砸实了，就算是头牛也得脑浆迸裂。
有了领头的，其他人也一拥而上。
喊杀声震天。
原本宽敞的街道，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。
那些看热闹的镇民早就跑没影了，只剩下几个胆大的躲在远处的屋顶上偷看。
谁都不觉得那两个外乡人能活下来。
铁松家族的打手，那可都是见过血的狠角色。
而且人多势众，双拳难敌四手，更何况还带着个女人。
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喊杀声，雷恩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。
甚至连那只插在口袋里的左手都没有拿出来。
他只是侧过身，宽阔的背脊将莉娜完全挡在身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