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城南门的黑雾像化不开的浓墨,将城墙染成青黑色。陈怀夏勒住马缰,老马焦躁地刨着蹄子,鼻息喷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白雾。
城墙上空,血玉碎片正在缓慢旋转,组成的阵法边缘泛着诡异的红光,将清云道长吊在中央,道袍上的黑血顺着阵法纹路往下淌,在青砖上汇成细小的溪流。
“林婶!您这是干啥!”陈怀夏翻身下马,勘探铲在手里转了半圈,东北话的粗粝撞在黑雾里,竟显得有些单薄。圆通观门口的林婉缓缓转过身,素色旗袍上沾着血点,手里的半块血玉正在发烫,红丝顺着她的指尖往手臂上爬。
“怀夏来了。”林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,只有瞳孔深处藏着一丝红光,“来得正好,就差你手里的血玉了。”
她朝着陈怀夏伸出手,手腕上的青黑色勒痕与林砚的一模一样,“把它给我,咱们林家的使命就完成了。”
怀里的血玉突然剧烈震动,林嫚砚的声音透过碎玉传来,带着哭腔:“娘!您醒醒!那不是使命,是邪祟的阴谋!”碎玉组成的红光屏障在陈怀夏身前展开,将林婉的手挡在外面,“爹和哥哥已经……已经出事了!”
“傻孩子,他们是去完成天命。”林婉的脸上露出狂热的笑容,与林哲如出一辙,“几百年了,林家世代守护血玉,就是为了今天。邪祟王苏醒,咱们就能借地脉之力飞升成仙!”她突然提高声音,城墙上的血玉阵法转速加快,清云道长发出痛苦的闷哼。
陈怀夏这才发现,道长的道袍下摆被阵法纹路缠住,黑血顺着纹路流进城墙砖缝,与护城河水退去后残留的淤泥融为一体。城墙根下的黑影正在聚集,青黑色的锁链从淤泥里钻出来,朝着阵法中央延伸,像是在汲取道长的精血。
“您看看这些!”陈怀夏掏出青铜匣子,将里面的刻字对着林婉,“林叔的信写得明白,血玉分三,合则生离则乱!他根本不是要唤醒邪祟王,是要毁掉血玉!”东北汉子的急脾气上来了,勘探铲往地上一顿,震起的碎石打在红光屏障上噼啪作响。
林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,青黑色的雾气在她脸上翻滚:“他懂什么!”她突然指向双龙泉方向,“你以为双龙溪的水为什么能养血玉?那是邪祟王的涎水!咱们林家的血脉早就和邪祟连在一起,除了飞升别无选择!”
城墙上的阵法突然爆发出强光,清云道长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。陈怀夏看见道长的桃木剑掉在城墙下,剑穗上的铃铛正在自动摇晃,发出急促的声响。铃铛声里混着微弱的咒语,仔细听竟是镇魂咒的口诀,道长在拼尽最后力气对抗阵法!
“怀夏,用桃木剑!”林嫚砚的声音带着决绝,血玉碎片突然飞向城墙下的桃木剑,“那是用圆通观百年桃木心做的,能净化邪祟!”红光包裹着桃木剑腾空而起,剑身上的符咒被血玉激活,金光与红光交织成道光柱。
陈怀夏接住飞来的桃木剑,剑柄入手滚烫。他朝着城墙冲去,黑影们从淤泥里钻出来阻拦,青黑色的锁链缠向他的脚踝。桃木剑一挥,锁链瞬间被金光斩断,黑气在剑穗铃铛声中尖叫着消散。这场景让他想起林砚笔记里的记载:桃木属阳,能克阴邪,尤以道观百年桃木为最。
“拦住他!”林婉朝着黑影们下令,自己则冲向城墙下的护城河水道。水道入口的铁栅栏不知何时被撬开,里面渗出的青黑色雾气比别处浓郁数倍。陈怀夏瞥见她手里的血玉碎片正在发光,与水道深处的某个东西产生共鸣。
“她要去通地脉!”林嫚砚的声音带着惊恐,血玉红光突然组成地图虚影,显示护城河水道与双龙泉、拉林河相连,最终通向珠尔山点将台,“水道尽头有地脉枢纽,她要让邪祟王借三道水源之力苏醒!”
陈怀夏一剑劈开最后几个黑影,爬上城墙时发现清云道长已经昏迷,阵法纹路却仍在吸收他的精血。他用桃木剑斩断缠住道长的纹路,黑血溅在剑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。道长虚弱地睁开眼,指了指阵法中央的凹槽:“血玉……凹槽……反着转……”
城楼下突然传来巨响,陈怀夏低头一看,林婉已经撬开水道铁栅栏钻了进去,青黑色的雾气从水道里喷涌而出,在城墙下聚成个巨大的漩涡。漩涡里伸出无数只手,抓住城墙上的锁链往水道里拖,整个南门城墙开始剧烈摇晃。
“快!”林嫚砚的声音越来越弱,血玉碎片的红光正在暗淡,“把咱们的血玉放进凹槽,逆时针转动!”陈怀夏将怀里的血玉碎片放进阵法中央的凹槽,碎片与城墙上的血玉自动拼合,组成块完整的血玉,只是中间还留着三道清晰的裂痕。
他握住血玉逆时针转动,阵法纹路突然反向流动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城墙上的黑影尖叫着消散,清云道长的黑血开始倒流回体内。陈怀夏正想松口气,却发现血玉的裂痕里渗出青黑色的雾气,林婉的声音从水道里传来,带着得意的狂笑:“太晚了!地脉已经通了!”
拉林河方向传来震天的涛声,双龙溪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,青黑色的浪涛顺着护城河水道往古城中心涌来。陈怀夏站在城墙上看见,无数黑影顺着水流往圆通观聚集,最大的那个黑影正从拉林河方向漂来,轮廓与点将台消灭的邪祟王一模一样!
“那是邪祟王的残魂!”林嫚砚的声音带着绝望,血玉上的裂痕越来越大,“娘用自己的精血滋养残魂,要借地脉之力重塑邪祟王!”她的身影在红光中剧烈颤抖,“怀夏,毁掉血玉!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她!”
陈怀夏举起桃木剑,看着血玉里林嫚砚痛苦的脸,手腕却迟迟下不去。这是他唯一能感知到嫚砚存在的媒介,毁掉血玉,他可能永远失去她。可城楼下的漩涡越来越大,林婉的身影在漩涡中央若隐若现,她的身体正在化作青黑色的雾气,融入邪祟王的残魂。
“对不起……嫚砚……”陈怀夏闭上眼睛,桃木剑带着金光劈向血玉。就在剑刃即将接触血玉的瞬间,血玉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,将桃木剑弹开。红光中浮现出无数影像:金兀术将血玉埋入地脉,林家先祖跪地起誓,林哲年轻时研究血玉的笔记,林婉抱着年幼的林砚和林砚在双龙溪浣纱……
“这是……林家的记忆!”陈怀夏震惊地看着影像,血玉正在回溯几百年的往事。他看见林家先祖发现血玉的真相:根本不是守护邪祟王,是用血亲封印邪祟王!林哲的信没写完的后半句是“血玉合则邪生,分则魂散”!
“娘!您看清楚!”陈怀夏大喊着指向影像,林婉的身影在漩涡中停顿了一下,青黑色的雾气里露出痛苦的表情,“先祖是要封印邪祟王,不是唤醒!您被残魂骗了!”
影像中突然出现林婉年轻时的画面,她抱着血玉跪在圆通观神像前,道长正在念咒:“血玉三碎,邪祟三封,林家血脉,代代相传……”画面一闪,变成林哲偷偷毁掉血玉的场景,林婉在门外泪流满面,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碎玉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林婉的声音带着崩溃,漩涡的转速开始减慢,“我守了一辈子……怎么会错……”她的身体从雾气中分离出来,青黑色的锁链却缠住她的脚踝,将她往邪祟王残魂里拖,“救我……怀夏……”
“快用青铜匣子!”林嫚砚的声音带着希望,血玉影像指向陈怀夏手里的匣子,“里面有先祖留下的镇魂符!用我的血玉碎片激活!”陈怀夏打开匣子,里面果然藏着张泛黄的符纸,上面用朱砂画着与点将台相同的符号。
他将血玉碎片按在符纸上,符纸瞬间燃起红光,化作道符咒飞向漩涡中的林婉。符咒贴在她眉心的瞬间,青黑色的锁链发出凄厉的嘶鸣,化作黑烟消散。林婉瘫坐在漩涡中央,看着邪祟王残魂发出愤怒的咆哮,身体渐渐变得透明。
“嫚砚……”林婉朝着城墙上的血玉伸出手,眼泪顺着脸颊滑落,“娘对不起你……”她突然抓起身边的半块血玉,朝着邪祟王残魂扔去,“要灭就灭我一个!”血玉碎片与残魂碰撞的瞬间爆发出强光,林婉的身影在光中化作光点,融入血玉阵法。
城墙上的血玉突然剧烈震动,三道裂痕同时发出金光。陈怀夏看见林哲、林砚、林婉的身影在金光中依次闪过,最终与血玉融为一体。血玉表面的邪祟纹路开始消退,露出底下纯净的玉质,只是在中心位置,多了个小小的林家徽记。
邪祟王残魂发出最后一声咆哮,在金光中彻底消散。护城河水道的漩涡渐渐平息,青黑色的雾气被阳光驱散,露出清澈的水流。清云道长在城墙上缓缓坐起身,桃木剑上的铃铛恢复平静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陈怀夏瘫坐在城墙上,看着手里的血玉。林嫚砚的身影在玉身里沉睡,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。血玉表面的裂痕正在缓慢愈合,红光与金光交织成温暖的光晕,将他的手笼罩其中。他终于明白林哲信里的真正含义:血玉分三,是为封印邪祟;血脉相合,方能净化邪祟。
清云道长走到他身边,捡起桃木剑:“林家世代守护的,从来不是血玉,是封印邪祟的血脉。”老道长看着双龙泉方向,“双龙溪的水要变清了,拉林河的浪也该平了。”他拍了拍陈怀夏的肩膀,“只是这血玉……”
话音未落,血玉突然腾空而起,在城墙上空旋转起来。古城的地脉纹路被血玉激活,从南门开始往四周蔓延,所过之处的淤泥全部消退,露出干净的青石板。血玉越转越快,最终化作道红光,朝着圆通观大殿飞去。
陈怀夏和清云道长追进圆通观时,只见血玉悬浮在大殿中央的神像前,红光中隐约能看见林嫚砚的身影正在变得凝实。神像底座突然裂开,露出个暗格,里面放着本泛黄的古籍,封面上写着“林家守玉录”五个篆字。
古籍自动翻开,停在最后一页,上面画着血玉完全融合的图案,旁边写着行小字:“血玉归位,地脉安宁,守玉人醒,邪祟永封。”陈怀夏刚要伸手去拿古籍,血玉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,整个大殿开始剧烈摇晃。
神像后面的墙壁裂开道缝隙,里面渗出微弱的金光。陈怀夏透过缝隙看见,墙后藏着个密室,密室中央的石台上,放着个与林哲青铜匣子一模一样的盒子,盒子上的锁扣,正是用血玉碎片才能打开的形状。
而在石台旁边的阴影里,隐约有个人影蜷缩在那里,穿着件深蓝色的马褂,手里紧紧攥着半块血玉碎片,正是本该被地缝吞噬的林哲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