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透过慈云寺禅房的窗棂，在青砖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。林嫚砚趴在床沿刚打了个盹，就被怀里血玉的异动惊醒——玉佩像是感应到什么，突然泛起一阵温热，顺着衣襟透出淡淡的红光。
她抬头看向床上的陈怀夏，他睡得正沉，眉头却微微蹙着，像是还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。
“你在这儿守着，我去城隍庙看看。”林嫚砚起身理了理衣襟，将血玉往里掖了掖，“要是他醒了，就让他好生歇着，别让他瞎折腾。”
小道童连连点头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桌上的陶罐：“这泉水真能治咒毒？要不要给其他村民留点？”
“阿禾姥姥说双龙泉的水要现取才管用。”林嫚砚拿起墙角的布包，里面装着些符纸和净泉壶，“我去跟清云道长合计合计，回头让壮丁们多去挑几担水回来备着。”
走出禅房时，山间的雾气还没散尽，慈云寺的香火味混着晨露的湿气扑面而来。林嫚砚沿着山路往下走，脚下的碎石子硌得鞋底发疼，裤脚还沾着昨天的泥点，走起路来沙沙作响。
快到石头城子古城西门时，远远就看到城墙根下聚着些人。走近了才发现是谢家岗子的村民，正围着个挑担子的货郎叽叽喳喳。货郎挑着个破旧的木箱，里面摆着些针头线脑和糖块，见林嫚砚过来，赶紧掀开箱盖：“嫚丫头要不要捎点啥？这麦芽糖甜得很。”
“不了，谢谢张叔。”林嫚砚摆摆手，目光落在村民们身上。他们脸上的呆滞劲儿已经散去，只是眼神还有些恍惚，颈后的黑线淡得几乎看不见，“大家感觉咋样？头还晕不晕？”
李大叔搓着粗糙的手掌，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：“不晕了不晕了，就是昨儿个跟中了邪似的，净干些糊涂事。”
他旁边的二柱子挠着头补充：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城隍庙门口，手里还攥着半截锄头把，咋想都记不清咋回事。”
林嫚砚心里松了口气。看来清云道长的符水起了作用，这些村民虽然忘了被咒毒操控时的事，总算恢复了神智。
她刚要开口说话，就听见人群后面传来窃窃私语，几个妇女交头接耳，眼神时不时往她身上瞟。
“听说了吗？昨儿个就是她带着泉水回来，陈先生的烧才退的。”
“之前还说她五迷三道的，依我看是有真本事。”
“双龙泉的水都能发光，莫不是真有啥神灵保佑？”
这些话飘进林嫚砚耳朵里，让她心里泛起些复杂的滋味。前些天这些村民还躲着她走，背后说她是扫把星，如今不过是一桶泉水，就让流言风向转了个弯。
她正愣神的功夫，李大叔突然往前迈了一步，对着众人朗声道：“都别瞎嘀咕了！昨儿个要不是嫚丫头和陈先生，咱们指不定还在疯疯癫癫地瞎闹呢！”
这话一出，刚才还议论纷纷的村民们都安静下来。有几个年长的点点头，对着林嫚砚露出感激的神色。
货郎张叔也跟着帮腔：“我今早从双龙泉那边过来，看到阿禾姥姥在泉边守着，说泉水被嫚丫头用宝贝养着，能治百病呢！”
林嫚砚赶紧摆手：“不是啥宝贝，就是块家传的玉佩。”她不想把血玉的事闹得人尽皆知，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，“主要还是清云道长的符水管用，大家回去后多喝些符水，好好歇着。”
正说着，城隍庙方向传来一阵铃铛声。清云道长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，手里摇着个铜铃走过来，身后跟着两个背着药箱的小道童。“嫚丫头来得正好。”道长捋着花白的胡须，眼神落在村民们身上，“刚给城隍庙的村民诊了脉，咒毒都压下去了，就是身子还虚得很。”
“道长，我正想跟你商量巡逻的事。”林嫚砚往旁边退了两步，避开围观的村民，“邪祟说不定还在古城附近转悠，得找人盯着点才好。”
清云道长点点头：“我正有此意。”他往城墙方向努努嘴，“刚才看到几个壮丁在城门口转悠，不如就把他们组织起来，分拨巡逻。”
林嫚砚眼睛一亮。这正是她想说的话。她转身对着村民们提高了声音：“大伙儿都听我说，这咒毒虽然暂时压下去了，但放咒的邪祟还没抓住。为了咱们石头城子古城的安稳，我想组织个巡逻队，大伙儿轮流在城里城外盯着，发现不对劲的就赶紧报信，咋样？”
话音刚落，李大叔就第一个响应：“我参加！嫚丫头你说咋安排就咋安排。”有他带头，其他村民也纷纷点头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更是摩拳擦掌，说早就想找邪祟算账了。
林嫚砚心里一暖，赶紧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：“城东由保甲队负责，他们熟门熟路；城西就劳烦谢家岗子的乡亲们，重点盯着城墙根和护城河；双龙泉那边有阿禾姥姥守着，咱们每天派人送些吃的过去就行；城隍庙和圆通观这边，就由道长和小道童们照看。”
她边说边用树枝在地上标记：“看到颈后有黑线、眼神呆滞的人，千万别跟他们硬拼，先用符水泼过去，然后赶紧往人多的地方跑。记住了，安全第一，别逞能。”
李大叔蹲在地上，用手指点着地图上的城西位置：“咱们村的壮丁分两拨，一拨上半夜，一拨下半夜，保证连只耗子都跑不过去。”
二柱子也跟着凑趣：“我家那只大黄狗鼻子灵得很，带上它准能闻出邪祟的味儿！”
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，刚才还沉闷的气氛变得热闹起来。林嫚砚看着眼前这些朴实的村民，心里涌起股暖流。这些天的担惊受怕、委屈辛苦，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沉甸甸的责任。
她从布包里掏出几张符纸，分给几个领头的：“这是清云道长画的护身符，带在身上能挡挡邪气，巡逻时可得贴身带着。”
就在这时，怀里的血玉突然微微发烫。林嫚砚低头按住衣襟，玉佩的温度比刚才更明显了些，像是在提醒她什么。
她抬头看向城墙方向，晨雾已经散去，露出斑驳的城砖，墙头上的杂草在风里摇晃，看着竟有些像人影在晃动。
“嫚丫头咋了？”清云道长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城墙，“是不是发现啥不对劲的？”
“没啥。”林嫚砚摇摇头，把那点异样归结为自己太紧张，“就是觉得这城墙有些年头了，得提醒巡逻队多留意墙头和城根下的水道口，邪祟说不定会从那些地方钻进来。”
她刚说完，就看到城隍庙门口跑来个小道童，气喘吁吁地喊：“道长！嫚丫头！陈先生醒了，说要找嫚丫头！”
林嫚砚心里一紧，刚要往城隍庙跑，就被清云道长拦住：“你这儿正安排巡逻的事，我去看看就行。”
道长对着她使了个眼色，压低声音，“陈先生刚退了烧，怕是还有些虚弱，我去让他好生歇着。”
林嫚砚明白道长的意思。她现在确实走不开，巡逻队的事刚开个头，还有很多细节要敲定。
她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巧的玉佩——是陈怀夏之前送她的平安扣，用红绳系着，“麻烦道长把这个给他，让他看到就知道我这边没事，让他安心歇着。”
道长接过平安扣揣进袖袋，转身跟着小道童往城隍庙走。林嫚砚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，心里泛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。
三年来她无数次想过，要是陈怀夏能回来该多好，可真等他回来了，两人之间却隔着说不清的疏离，还有这没完没了的咒毒和邪祟。
“嫚丫头，你看这样安排中不中？”李大叔的声音把她从思绪里拉回来。他指着地上的地图，“我们把谢家岗子的壮丁分成四组，每组五个人，带着符水和铜锣，发现情况就敲锣报信。”
林嫚砚点点头，蹲下身在城西的位置画了个圈：“这儿靠近护城河，水道口多，巡逻时得多留意水面，要是看到水里冒泡或者有黑影，千万别靠近，赶紧回来报信。”
她想起阿禾姥姥的话，双龙泉的水连着护城河，邪祟很可能顺着水流进城。
大伙儿又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阵，把巡逻的时间、路线、暗号都定了下来。
李大叔自告奋勇当起了城西巡逻队的头领，拿着根烧火棍在地上划来划去，安排得有模有样。
货郎张叔也表示愿意帮忙，说他走街串巷消息灵通，能帮着传递消息。
等把所有事都安排妥当，太阳已经升到头顶。林嫚砚谢过热心的村民，往城隍庙走去。刚走到门口，就看到陈怀夏站在台阶上，身上换了件干净的青布褂子，脸色还有些苍白，但眼神清亮了不少。
“你咋起来了？”林嫚砚赶紧跑过去，伸手想扶他，却被他轻轻避开。这个小动作让她心里一沉，手僵在半空有些尴尬。
“在屋里待着憋得慌。”陈怀夏的声音还有些沙哑，目光落在她身上，“听道长说你在组织巡逻队？安排得咋样了？”
“都安排好了。”林嫚砚收回手，往旁边退了半步，拉开些距离，“村民们都挺积极的，分了四拨轮流巡逻，重点盯着城墙和护城河。”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：“你身体还虚，咋不在屋里歇着？”
“躺着也睡不着。”陈怀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掌心的伤疤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晰，“我听说你把平安扣给我了？”
“嗯，想着你看到能安心些。”林嫚砚的心跳莫名快了些，眼神有些闪躲，“那是你以前送我的，说不定能帮你挡挡邪气。”
陈怀夏突然抬起头，眼神里带着些复杂的情绪：“嫚砚，三年前我……”
他的话还没说完，就被一阵急促的锣声打断。“铛铛铛——铛铛铛——”锣声从城西方向传来，急促而响亮，在安静的午后格外刺耳。
林嫚砚心里咯噔一下，这是巡逻队约定的紧急信号，只有发现邪祟时才会敲这么急。
“出事了！”林嫚砚立刻转身往城西跑，怀里的血玉突然变得滚烫，像是在催促她快点，“你在这儿等着，我去看看！”
“等等我！”陈怀夏追了上来，伸手想拉住她，却被她躲开。两人一前一后往城西跑，城隍庙门口的石阶被踩得咚咚响，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，在湛蓝的天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。
跑到城墙根下时，就看到李大叔带着几个壮丁正围着护城河指指点点。
河水泛着浑浊的绿色，水面上漂浮着些枯枝败叶，靠近岸边的地方有个不大不小的漩涡，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。
“嫚丫头你可来了！”李大叔看到她，赶紧指着漩涡，“刚才巡逻到这儿，就看到水里冒黑泡泡，还隐约看到底下有黑影在动！”
林嫚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，那漩涡转得正急，水面下似乎真有什么东西在搅动，偶尔闪过一丝诡异的黑影。
她刚要靠近，怀里的血玉突然剧烈发烫，烫得她差点松手。与此同时，水面上的漩涡突然变大，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，跟在窑厂和慈云寺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“大家往后退！”林嫚砚赶紧喊道，同时从布包里掏出净泉壶，往水面撒了些双龙泉的泉水。
泉水刚接触到河面，就冒起一阵白烟，漩涡的转速明显慢了些，但水底的黑影却变得更加清晰，隐约能看到是个人形，四肢扭曲地在水里挣扎，颈后似乎还拖着什么黑色的东西。
陈怀夏突然抓住林嫚砚的手腕，声音低沉而急促：“你看那黑影的姿势，像不像……像被什么东西拽着？”
林嫚砚定睛细看，果然发现黑影的脚踝处似乎缠着什么黑色的丝线，正被一点点往水底拖。
就在这时，水底突然冒出更多的黑色泡泡，腥臭的味道变得更加浓烈。
血玉在她怀里烫得惊人，透过衣襟透出的红光在水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，那些光斑接触到黑色泡泡，竟发出滋滋的响声。
“不好！它要上来了！”李大叔突然大喊一声，指着水面连连后退。
林嫚砚抬头看去，只见那漩涡中心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，指甲又尖又长，正抓着岸边的泥土，一点点往上爬。
而随着这只手的出现，她怀里的血玉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，同时，城隍庙方向传来清云道长的惊呼声：“不好！庙里的符纸突然自燃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