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,听雨轩后院仿佛与世隔绝,只有桌上那枚黑色薄片无声地散发着冰冷的谜题。日头渐斜,将窗棂的影子拉得斜长。
终于,在傍晚时分,吴掌柜带着一身尘土和紧张的气息匆匆返回。
“先生,打听到了!”他顾不上喝水,压低声音急切地道,“西栅‘济世堂’的坐堂大夫说,今日午后,有个戴着斗笠、声音沙哑的汉子,由两个面相凶悍的同伴搀扶着去瞧病,点名要‘赤阳草’和‘地心火莲’的粉末,说是家中长辈练功出了岔子,寒气入体。那大夫看他们形迹可疑,且赤阳草性烈,用量稍有不慎便会灼伤经脉,便推说店内缺货,让他们去别处问问。”
“济世堂……”沈文渊目光一凝,“可知他们后来去了哪里?”
“大夫留了个心眼,让学徒悄悄跟了一段,见他们进了码头区那边一个叫‘永丰货栈’的后门就没再出来。”吴掌柜补充道,“那永丰货栈,明面上做的是南北杂货,但背地里……风评也不太好,据说和私盐贩子有些牵扯。”
几乎是同时,赵莽和王犇也回来了。赵莽手里捏着一小片从某处巷角墙缝里抠下来的、带着暗褐色干涸血迹的碎布。
“先生,我们在悦宾楼往码头方向的一条小巷里发现了这个,”赵莽将碎布递上,“血迹很新,而且旁边还有半个模糊的脚印,看尺寸和靴底纹路,不像中原样式。我们顺着痕迹追到码头区,线索就断了,那边人来人往,气味太杂。”
永丰货栈!
两条线索指向了同一个地点!
沈文渊眼中寒光一闪,立刻起身:“看来,我们的客人就藏在那里。事不宜迟,趁他伤势未愈,我们立刻行动!”
“先生,你的伤……”酪丹担忧地看着他依旧不算好的脸色。
“无妨,不碍事。”沈文渊语气坚决,迅速部署,“赵莽,王犇,你们负责潜入货栈,找到察罕的具体位置,确认其状态。若能无声制伏最好,若不能,则以制造混乱、牵制守卫为主。我与公主在外接应,一旦你们得手或暴露,我们立刻接应你们撤离。”
他看向酪丹,眼神意味深长:“公主,此行凶险,我需要你随时准备运用感知能力,不仅要警惕可能存在的邪气,更要留意……这薄片与周遭环境是否会产生新的反应。” 他示意了一下那黑色薄片,此刻它正被妥善收在沈文渊的怀中。
酪丹重重点头,深吸一口气,将状态调整至最佳。
夜色,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掩护。码头区不同于镇内,少了些精致,多了份粗犷与混乱。永丰货栈临河而建,前店后仓,规模不小,此刻已是灯火阑珊,只有零星几个守夜的伙计在门前打盹。
赵莽与王犇如同两道鬼影,借着货堆和阴影的掩护,悄无声息地翻过后墙,潜入了货栈后院。沈文渊与酪丹则隐藏在货栈对面一处废弃的仓库二楼,透过破旧的窗棂,紧紧盯着货栈的动静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后院始终寂静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。酪丹的心渐渐提起,她尝试着将感知缓缓延伸向货栈内部。里面气息混杂,有沉睡之人的平稳呼吸,有货物的陈旧气味,还有……几股躁动不安、带着戾气的能量源,应该是守卫。
她努力分辨着,试图找到那股熟悉的、属于察罕的沉滞死寂气息。然而,货栈内部结构复杂,能量干扰也大,感知变得模糊不清。
就在她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时,异变陡生!
她怀中的星核碎片,以及沈文渊怀中的那枚黑色薄片,竟在同一时刻,毫无征兆地轻微震动起来!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共鸣,在两者之间建立!
几乎是同时,酪丹的感知被猛地拉向货栈深处某个方向!在那里,一股与黑色薄片同源、但更加浓郁、更加“活跃”的能量波动,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,骤然变得清晰可见!
“在那边!仓库最里面!”酪丹急促地低呼,指向货栈西北角一个独立的、看似堆放杂物的旧库房,“那里有很强的能量反应,和薄片共鸣了!”
沈文渊瞳孔一缩!难道那里藏着另一块更大的薄片?或者……是与之相关的其他东西?
就在这时,货栈后院传来一声短促的厉喝,紧接着便是兵刃交击的脆响!
赵莽他们暴露了!
“动手!”沈文渊低喝一声,与酪丹同时从藏身处跃出,直扑货栈后院!
后院已然陷入混战。赵莽和王犇背靠背,被七八名手持利刃的凶悍护卫围在中央,地上已经躺倒了两人。这些护卫身手不弱,显然不是普通伙计。
沈文渊人未至,数道符箓已先一步激射而出!或是化作藤蔓缠绕敌足,或是爆开刺目强光扰乱视线,瞬间打乱了护卫的阵脚。赵莽和王犇压力一减,怒吼着发起反击,刀光闪烁间,又有两名护卫倒地。
酪丹紧随沈文渊身后,她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那间西北角的旧库房。越是靠近,星核碎片与沈文渊怀中薄片的共鸣就越发强烈,而库房内传出的那股能量波动也越发清晰——那不仅仅是一种冰冷的死寂,更夹杂着一种……古老、苍茫,甚至带着一丝悲怆的意味!
“库房里有东西!”酪丹喊道,一种莫名的牵引力,让她不由自主地想靠近那里。
沈文渊也感应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波动,他当机立断:“赵莽,王犇,挡住他们!公主,跟我来!”
两人冲破护卫的阻拦,直奔旧库房。库房门上挂着沉重的铜锁,沈文渊并指如剑,凝聚内力于指尖,猛地一点!
“咔嚓!”铜锁应声而碎!
推开沉重的木门,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。库房内堆满了破旧的箱笼和杂物,灰尘遍布。然而,在库房最深处,一堆蒙尘的货物之上,赫然摆放着一件东西!
那是一个半人高的、造型古朴的青铜匣子。匣身布满了与黑色薄片风格类似、但更加古老、更加大气的纹路,许多地方已经覆盖着斑驳的铜绿。此刻,这青铜匣子正散发着微弱的、如同呼吸般的幽光,与沈文渊怀中薄片、酪丹手中碎片的共鸣,正是源于此物!
而更令人震惊的是,在青铜匣子旁,瘫坐着一个身影,正是察罕!他脸色惨白如纸,胸口剧烈起伏,嘴角还残留着黑血的痕迹,显然伤势极重。他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,试图起身,却已是强弩之末。他死死地盯着闯入的沈文渊和酪丹,尤其是酪丹手中的星核碎片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贪婪、怨毒,以及一丝……恐惧?
“星……星穹之瞳……还有……钥匙……”他嘶哑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,声音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。
钥匙?是指这黑色薄片,还是指……这青铜匣子?
沈文渊无暇细究,一步上前,制住察罕,迅速搜查其身,除了些零碎物品,并未找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。他的注意力,立刻被那散发着幽光的青铜匣子完全吸引。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?”酪丹走近,感受到那青铜匣子散发出的苍茫气息,以及其中蕴含的、与星核碎片隐隐呼应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波动,心中充满了震撼。
沈文渊仔细观察着匣子上的纹路,又看了看手中的黑色薄片,沉声道:“如果我没猜错,这青铜匣子,才是真正的‘古物’,可能与星穹使者直接相关!而这黑色薄片,是后来仿制其原理制造的‘钥匙’或者‘控制器’!察罕他们,不知从何处找到了这匣子,却无法打开,所以制造了薄片,试图强行开启或控制它!”
他的目光落在匣子正面一个明显的凹槽上,那形状,与黑色薄片中央的凹槽几乎一模一样!
难道,这薄片,是用来开启这青铜匣子的?
就在这时,库房外传来更加激烈的打斗声和赵莽的怒吼:“先生!快走!他们人越来越多了!”
追兵和货栈的援军到了!
沈文渊毫不犹豫,一把将沉重的青铜匣子背起,对酪丹道:“带上察罕,我们撤!”
然而,就在他背起青铜匣子的瞬间,异变再生!
匣子上的幽光骤然变得强烈,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流,夹杂着无数破碎的画面、古老的语言、以及强烈的情感波动,如同决堤的洪水,顺着星核碎片与薄片建立的共鸣通道,猛地涌入离得最近的酪丹的脑海!
“啊——!”
酪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,只觉得头痛欲裂,无数陌生的景象在她眼前飞速闪过——浩瀚的星空、燃烧的巨舰、悲壮的陨落、无尽的黑暗与低语……庞大的信息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撑爆!
“公主!”沈文渊大惊,连忙扶住几乎软倒的酪丹。
而那股信息流的冲击,也让他背上的青铜匣子光芒大盛,仿佛被短暂激活了一般!
“走!”沈文渊强忍着不适,一手搀扶酪丹,一手提起奄奄一息的察罕,赵莽和王犇拼死断后,一行人趁着货栈内部因这突如其来的异象而产生的短暂混乱,奋力杀出重围,再次融入了南浔深沉的夜色之中。
只留下那间旧库房,以及其中回荡的、来自万古星穹的、破碎的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