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渡长江的过程异常顺利。老船夫经验丰富,选择的水路僻静,江面虽有薄雾,却无风浪。黝黑的江水在船底无声流淌,对岸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。当双脚终于踏上江北坚实的土地,众人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之感。江南的追捕与杀机仿佛还萦绕在身后,而前方,是更为广阔、也更为未知的中原大地。
按照既定路线,他们并未在沿江城镇停留,而是继续向西北方向行进,目标直指数百里外的古都汴梁。江北的风物与江南迥异,少了些水乡的婉约,多了份平原的辽阔与苍茫。时值深秋,田野里作物早已收割,只剩下裸露的黄土和枯黄的草梗,在秋风中显得有几分萧瑟。
连日的赶路,众人都已疲惫不堪。沈文渊的伤势虽已无大碍,但内息损耗仍需时间弥补。酪丹在经历了青铜匣子的信息冲击后,精神一直有些恹恹的,需要更多时间静养和消化那些骇人的真相。阿木尔的状态依旧是团队最沉重的牵挂,星辉温养虽有效果,但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。
这一日,他们进入了庐州地界。相较于之前的荒僻,庐州府城显得繁华许多,城墙高厚,车马往来不绝。为了补充给养和打探消息,他们决定在城外一家名为“迎客来”的大车店暂住一夜。
大车店鱼龙混杂,南来北往的商旅、脚夫、江湖艺人汇聚于此,虽然嘈杂,却也是消息流通的场所。安顿好马车和阿木尔后,沈文渊与赵莽、王犇便分头融入人群,看似随意地喝酒吃饭,耳朵却捕捉着每一句可能有用的交谈。
酪丹留在房间内照看阿木尔,同时尝试着继续梳理脑海中的信息碎片。关于“方舟核心”和“背叛者”的线索依旧模糊,但那种紧迫感和使命感却愈发清晰。她能感觉到,怀中的星核碎片与那青铜匣子之间,存在着一种更深层次的联系,只是她还无法完全理解和运用。
夜幕降临,大车店大堂内灯火通明,人声鼎沸。沈文渊独自坐在角落,一碗浊酒,几碟小菜,看似悠闲,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。
很快,他便注意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。有几桌客人,虽然穿着普通的商旅服饰,但坐姿挺拔,眼神警惕,彼此间交流不多,却有一种无形的默契。他们点的酒菜简单,似乎意不在吃喝,更像是在等待或观察。更重要的是,沈文渊从他们身上,隐隐感受到了一种与池州那些监视者相似的、经过严格训练的纪律性和一丝若有若无的……军旅气息。
难道那些军方背景的刺客,也渡过长江,追到这里来了?他们的目标究竟是什么?仅仅是为了灭口,还是另有所图?
与此同时,赵莽那边也有发现。他在与几个跑长途的镖师攀谈时,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:近来北上的官道上不太平,除了寻常的山匪路霸,似乎还有几股不明势力在活动,专门针对那些携带奇珍异宝或者与西域有关的商队下手,手段狠辣,不留活口。
“听说前几天,有一支从南边来的、打着‘福瑞’字号的小商队,就在前面五十里的黑风隘被劫了,货物被抢光,人全没了踪影。”一个满脸风霜的老镖师压低声音说道,“怪就怪在,那伙贼人抢了东西,却把商队的旗号和通关文书都仔细搜走了,像是要掩盖什么。”
福瑞商号?沈文渊心中一动。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,似乎在江南时,吴掌柜曾隐约提过,与汇通南北有些不清不楚的往来。难道这是黑沙商会伪装的一条运输线?
消息零碎,却透露出不祥的预兆。江北的局面,似乎比江南更加复杂和凶险。黑沙商会的触角果然伸了过来,而且行事更加肆无忌惮。而那些身份不明的军方势力,也如影随形。
回到房间,将打听到的消息汇总后,气氛更加凝重。
“先生,看来这江北也不太平。咱们还要去汴梁吗?”赵莽眉头紧锁。敌人的势力范围似乎无处不在,让他感到有些憋闷。
“去,必须去。”沈文渊语气坚定,“汴梁是中原枢纽,只有到了那里,我们才能接触到更核心的信息网络,才有可能找到救治阿木尔的确切方法,也才能更清晰地看清这盘棋的全局。越是危险,越说明我们接近了风暴的中心。”
他看向窗外庐州城的点点灯火,目光深邃:“不过,接下来的路,我们要更加小心。敌人可能在官道设伏,我们或许需要再次改变路线。”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感知着外界的酪丹忽然轻声开口:“沈先生,我好像……感觉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。”
众人看向她。
“不是很清晰,”酪丹努力描述着那种感觉,“就在这大车店附近,有一股能量……很微弱,但很纯净,带着一种……生机勃勃的感觉,和星核碎片的温暖有点像,但又不同。我好像……感受到了它的召唤……”
纯净的能量?生机勃勃?与星核碎片类似?
沈文渊心中一动。难道这庐州地界,还有其他的星穹使者遗物,或者……拥有类似血脉的人?
这个意外的发现,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。或许,在这危机四伏的江北,他们并非完全孤立无援。
“留意这股气息的来源,”沈文渊对酪丹道,“但不要贸然接触。明日我们进城打听一下,看看庐州地界是否有什么特殊的传说,或者来了什么不寻常的人物。”
夜色渐深,大车店的喧嚣逐渐平息。但沈文渊知道,这平静之下,是暗流的汹涌澎湃。黑沙商会、军方刺客、可能存在的第三方势力、以及那神秘而纯净的能量……江北的风云,已然汇聚。而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,即将在这风云际会中,再次踏上生死未卜的征程。前路漫漫,杀机四伏,唯有步步为营,方能于绝境中,寻得一线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