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家围场那惊天动地的“天雷”演练,其震慑波纹远远超出了京城,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北方草原蔓延。
北戎王庭,金帐之内。
北戎大汗阿史那·咄吉(颉利发咄苾的兄长)接到了使团以最快鹰隼传回的密信。当他读到关于“天雷”毁天灭地之威的描述时,这位素来以勇武和野心着称的大汗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持信的手剧烈颤抖,几乎拿不稳那薄薄的羊皮纸。
“长生天在上……这……这怎么可能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额头上渗出冷汗。信中弟弟咄苾那近乎崩溃的语气和“永绝南侵之念”的强烈建议,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上。所有的雄心壮志,所有的扩张计划,在那描述中的“神罚”面前,都显得可笑而脆弱。
他瘫坐在狼皮王座上,良久,才对帐内的心腹重臣嘶哑道:“传令……所有部落首领……收缩兵力,远离大萧边境……另,准备最谦卑的国书和贡品,尽快送往大萧……祈求……祈求天朝皇帝的宽恕……”说出这番话,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。帐内一片死寂,唯有牛油灯噼啪作响。
然而,在这片被恐惧笼罩的草原上,并非所有人都甘心臣服,或都关注着那远方的“天雷”。
在北戎与北狄交界处的一片偏僻牧场,一个穿着普通牧人袍子的人,正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几只受伤的羔羊。他的动作熟练而温柔,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。
这时,另一个牧人打扮的男子匆匆走来,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才低声道:“巴特尔(勇士的意思),王庭传来消息了!大汗……大汗下令全面收缩,还要向大萧皇帝上最谦卑的国书乞和!”
被称作巴特尔的中年人动作顿了顿,却没有抬头,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仿佛早已料到。
那牧人似乎有些激动,继续低声道:“都是因为那个‘天雷’!听说就像长生天发怒一样!吓破了所有人的胆!但是……巴特尔,这对我们……或许是机会?”
巴特尔这才缓缓直起身,露出一张被草原风沙雕刻过的坚毅面庞,眼神深邃,带着一种与普通牧人截然不同的沉稳气质。他目光望向南方,缓缓道:“机会?什么机会?臣服的机会吗?”
那牧人急切道:“当然不是!我是说,大汗和他那些儿子们如今吓破了胆,威望扫地!各部族首领也人心惶惶!您才是……”
“噤声!”巴特尔猛地打断他,眼神锐利如鹰,“忘记你的身份,也忘记我的身份!我们现在只是牧人,能活着已是长生天庇佑。”他语气严厉,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掠过——那里面有仇恨,有不甘,有一丝隐藏极深的野心,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和遥远的思念。
那牧人立刻低下头:“是……属下失言。”
巴特尔叹了口气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我知道你的忠心。但现在不是时候。继续留意王庭和各部的动向,尤其是……大萧那边的消息。其他的,不要多想,更不要妄动。”
“是。”牧人恭敬应道,转身离开了。
巴特尔独自站在原地,望着南方天际,久久不语。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件东西——那是一枚半块狼头形状的、质地奇特的黑色玉佩,边缘似乎有被烈火灼烧过的痕迹。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玉佩,眼神变得悠远而痛苦。
记忆(闪回)
· 凛冽的寒风,冲天的火光,激烈的厮杀声。
· 一个华贵的帐篷被点燃,女人凄厉的呼喊:“带他走!快!永远不要回来!永远不要承认你的身份!”
· 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将一个年幼的男孩塞进马车,将半块玉佩塞进他怀里。
· “殿下!记住!你是北戎先汗最正统的继承人!阿史那·摩犁!活下去!”
· 马车在雪夜中疯狂奔驰,身后是追兵的喊杀声和箭矢破空声……
(闪回结束)
巴特尔——或者说,真正的北戎先汗嫡子,本该名为阿史那·摩犁的男人——紧紧攥住了那半块玉佩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他是北戎皇子,却也是北戎现任大汗追杀多年的“余孽”。他的母亲是来自西域小部的和亲公主,因部族衰落而失宠,最终在大汗死后,被现在的咄吉大汗以谋逆罪名铲除全族,他则被忠仆拼死救出,流落中原,最终成为了“墨离”。
他从未想过回去争夺那沾满鲜血的汗位,他只想守护养父和那片收留了他的土地,还有……那个像小太阳一样闯入他生命的郡主。年前那场伏击,恐怕也并非简单的边境冲突,其中未必没有王庭发现他踪迹后,借刀杀人的阴谋。
如今,“天雷”现世,北戎震恐,内部必然生变。这对他来说,是危机,也是……某种难以言喻的契机吗?
他再次望向南方,目光似乎穿透了千山万水,落在了那座繁华的京城,那个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上。
“玉瑶……”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,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和担忧,“等我……等我处理好这里的牵绊,我一定……一定会回到你身边。”
草原的风吹过他饱经风霜的脸庞,带着草籽和远方的气息。命运的齿轮,似乎因为京城的雷霆震慑,而开始在北疆悄然加速转动。一个流落异乡的皇子,一个被遗忘的身份,即将被卷入新的风暴之中。而这一切,远在京城的萧玉瑶还一无所知,她仍在日夜期盼着她普通的墨离能够平安归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