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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城的深秋,连日光都显得吝啬,总是灰蒙蒙的,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湿冷。对于蜷缩在桥洞下的容穆而言,日子已经失去了意义,只剩下重复的、刻骨的饥寒交迫。尊严早已被碾落成泥,与尘土无异。他甚至开始麻木地习惯这种蝼蚁般的生存,只是体内那半残的、时而躁动不安的力量,偶尔会提醒他,这具破败皮囊里囚禁着一个何等不甘的灵魂。

这日午后,饥饿感再次如火烧般袭来,驱使他拖着虚浮的脚步,漫无目的地游荡到了一条相对繁华的街市。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,对他而言却是最残酷的刑罚。他避开那些光鲜的店铺,像一抹幽魂般在巷口屋檐下徘徊,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视着地面,希冀能发现一点被丢弃的、可以果腹的东西。这已成为他活下去的本能。

最终,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名为“清泉居”的茶馆后门附近。这里相对僻静,偶尔有伙计将客人剩下的茶点残渣清扫出来。他靠在一堵斑驳的墙壁阴影里,等待着那一点点可能出现的“恩赐”。秋风卷着落叶刮过,吹起他早已脏污不堪的衣角,他缩了缩脖子,将脸埋得更深,试图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寒意。

就在他意识有些模糊,几乎要被饥饿和寒冷吞噬时,一阵清晰的谈话声从茶馆虚掩的窗户里飘了出来。起初是模糊的嘈杂,但几个关键词却像针一样,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几乎停滞的思维。

“……听说了吗?容家……出大事了!”

“可不是嘛!闹得邪乎!说是宅子里最近半夜总有怪声,还有下人莫名其妙病倒,药石无灵,眼看着就不行了……”

“啧啧,容家可是咱们金城有头有脸的大户,怎会招惹上这等污秽之物?”

“这谁知道呢?许是亏心事做多了……不过,容家这次可是下了血本,据说已经派人紧急上禀,请动了上界的仙尊前来除魔!”

“仙尊?”另一人声音带着敬畏和好奇,“哪位仙尊有这般能耐?”

“还能有谁?自然是那位常年居于绝情峰,清冷如冰、修为通玄的——玄凌仙尊,谢墨微!”

“谢墨微”这三个字,如同九天惊雷,轰然炸响在容穆的脑海深处!

一瞬间,所有的饥饿、寒冷、屈辱、麻木……统统被这记惊雷劈得粉碎!他猛地挺直了几乎佝偻的脊背,原本涣散无神的双眼骤然收缩,迸射出难以置信的锐利光芒!

谢墨微?

他要来金城?

来容家……除魔?

这个消息太过突然,太过震撼,让他僵在原地,连呼吸都几乎停滞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撞击着肋骨,发出沉闷的响声,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。

窗外,茶馆里的议论还在继续,带着市井小民特有的兴奋与夸大。

“玄凌仙尊啊……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!听说他轻易不下绝情峰,这次容家能请动他,怕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!”

“有仙尊出手,什么妖魔鬼怪还不手到擒来?容家这次算是有救了!”

“是啊是啊,仙尊不日就将抵达金城,到时候说不定咱们也能远远瞧上一眼仙家风采……”

声音渐渐模糊,后面的话容穆已经听不清了。他的全部心神,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牢牢攫住。

黑暗中,仿佛有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长夜,瞬间照亮了他连日来混乱、绝望、几乎陷入泥沼的思绪。

谢墨微……要来了。

那个他恨之入骨、却又刻骨铭心的人;那个他宁愿饮鸩自尽也要质问一句“可曾有过”的人;那个他重生后无时无刻不在思索该如何面对、如何报复、如何……再见一面的人。

他竟然,就要来了。

而且,是以这样一种方式,来到他如今苟延残喘的城池,甚至要踏入那个刚刚将他无情驱逐的家族府邸!

荒谬!讽刺!却又……充满了无限的可能!

一个疯狂的计划,几乎是在瞬间,如同藤蔓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、缠绕、清晰起来。

容家闹鬼?请谢墨微除魔?

哈!

这简直是天赐良机!

他如今是什么?是金城人尽皆知的容家弃子,是被扫地出门、沦落街头的乞丐容穆!一个最不可能、也最不被注意的身份。

但恰恰是这个身份,给了他一个绝佳的、接近谢墨微的机会!

一个被家族抛弃、无家可归、或许还对家族心怀怨怼的纨绔子弟,在听说家族遭难、且有仙尊降临除魔时,会做什么?

他会好奇?他会不甘?他会想回去看看?甚至……他会想趁机做点什么?比如,揭露家族的“丑闻”?或者,仅仅是单纯地想近距离一睹仙尊风采?

无论哪种动机,都合情合理,不会引起任何怀疑。

而他,玫王渡,恰好可以利用这个“容穆”的身份,名正言顺地、悄无声息地……重新回到那个地方,接近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。

不必再苦苦思索如何恢复力量,如何杀回绝情峰。猎物,自己送上门来了。

虽然他现在力量半残,狼狈不堪,但谢墨微近在咫尺!只要接近他,就有无限可能!观察他,试探他,甚至……寻找机会。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,确认他是否真的如传闻中那般,对自己这个“已死”的逆徒无动于衷,也足够了!

当然,风险极大。谢墨微修为高深,洞察力惊人,稍有不慎,就可能万劫不复。

但,与眼下这生不如死、看不到丝毫希望的困境相比,这点风险,又算得了什么?

这不再是绝望中的挣扎,而是黑暗中出现的唯一一道光,一条或许布满荆棘、却通往目标的路径!

容穆(玫王)缓缓低下头,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。脏污的乱发下,那双原本死寂的眸子,此刻却燃起了幽暗而炽烈的火焰,那是一种混合着恨意、执念、疯狂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扭曲期待的光芒。

他轻轻扯动嘴角,露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、几乎看不见的弧度。

谢墨微……

我们,很快就要再见了。

只是这一次,你面对的,将不再是那个跪在你面前祈求一丝垂怜的未恙,也不是那个率鬼军与你决一死战的玫王渡。

而是……一个你绝对意想不到的,“故人”。

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仿佛要将这充满变数的消息彻底融入肺腑。然后,他不再停留,转身,步履依旧有些虚浮,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、坚定而隐秘的力量,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街道尽头更深沉的阴影之中。

猎杀,或者被猎杀的游戏,即将在这座凡尘城池,悄然开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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