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缠绵，淅淅沥沥连下三日未歇，宫檐下的雨帘如珠串般连绵不绝。养心殿内烛火通明，将窗外淅沥的雨声隔绝在外，唯余灯花偶尔爆裂的轻响。赵元宸与苏婉儿对坐在一张巨大的边关舆图前，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朱砂记号，如同战场上的排兵布阵。
李相虽已下狱，但他的党羽仍在暗中活动。赵元宸指尖划过舆图上几处关键关隘，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虑，据暗卫来报，这几日边关异动频繁，北狄大军正在暗中调集，恐怕所图非小。
苏婉儿执起朱笔，在雁门关处重重画了一个圈，笔锋凌厉：李相与北狄约定在月圆之夜动手，如今距约定之日只剩七日。我们必须在这之前，拿到他与北狄往来的铁证，否则边关危矣。
程郎中留下的证据虽能证明李相贪墨，但通敌之证尚嫌不足。赵元宸沉吟道，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，李相老奸巨猾，与北狄往来从不留书信，每次都是口信相传。
苏婉儿忽然抬眼，眸中闪过睿智的光芒：陛下可记得，前日从李相府中搜出的那方紫金石砚？
赵元宸眸光一凝：你是说那方他日日使用的砚台？朕记得当时查验并无异常。
正是。苏婉儿起身取来一个锦盒，打开后正是那方雕刻着松鹤延年图案的石砚，臣妾昨日偶然发现，这砚台质地特殊，比寻常石砚重上许多。仔细查验才发现其中玄机。
她轻轻叩击砚台底部，传来空响。取出一根银簪在边缘轻轻一撬，底板应声而开，露出夹层中一卷细小的纸卷。那纸卷用特制的油纸包裹，防水防潮，保存得十分完好。
这是...赵元宸展开纸卷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北狄文字，有些字迹还需要在烛火下烘烤才能显现。
李相与北狄往来的密信。苏婉儿唇角微扬，带着几分洞察先机的从容，他自以为高明，将密信藏在日日使用的砚台中，却不知这正是最大的破绽。越是显眼之处，越是容易被人忽略。
赵元宸就着烛火仔细阅读密信，脸色越来越沉，最终重重拍案：好个李相！竟承诺在北狄攻破雁门关后，打开京城城门！这是要置万千百姓于不顾！
不仅如此。苏婉儿又取出一本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的账册，这是从李相书房暗格中找到的，记录了他这些年来通过漕运向北狄输送的物资。铁器、盐巴、粮草...应有尽有。每一笔都触目惊心。
二人正说话间，殿外传来通报：陛下，张统领求见。
张文远快步走入，斗篷上还带着未干的雨渍，神色凝重：陛下，李相在狱中绝食，要求面见陛下。他说...若陛下不见，必将后悔莫及。
赵元宸与苏婉儿对视一眼，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。这个时候要求见面，必定有所图谋。
告诉他，朕明日见他。赵元宸沉声道，目光深邃如夜。
待张文远退下，苏婉儿轻声道，声音如春风拂过琴弦：李相此时要求见陛下，必有所图。恐怕是要行缓兵之计。
朕知道。赵元宸冷笑，指尖轻轻敲击龙纹扶手，他这是要最后一搏。不过...朕倒要看看，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。
次日天牢内，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。李相虽身着囚服，却仍保持着宰相的威仪，见到赵元宸，他微微躬身，姿态从容：老臣参见陛下。
李相有何话要说？赵元宸负手而立，玄色龙袍在昏暗的牢房中更显威严。
李相抬头，眼中精光闪烁，丝毫不见阶下囚的颓唐：陛下以为拿下老臣，就能高枕无忧？可知朝中六部，有多少是老臣的门生？边关守将，有多少受过老臣的恩惠？若老臣有个三长两短...
你这是在威胁朕？赵元宸语气森冷，目光如刀。
老臣不敢。李相忽然压低声音，带着几分诱惑，只要陛下肯网开一面，老臣愿交出所有党羽名单，助陛下肃清朝纲。届时朝堂清明，边关安稳，岂不是两全其美？
苏婉儿在屏风后静静听着，心中冷笑。李相这是要以退为进，假意投诚，实则拖延时间。
果然，赵元宸不动声色，语气平淡：条件？
请陛下赦免老臣死罪，允许老臣告老还乡。李相目光灼灼，带着最后一搏的决绝，老臣愿交出兵部、户部所有党羽名单，助陛下清除叛逆。这份名单，除了老臣，再无人知晓全貌。
赵元宸沉吟片刻，面色不改：朕要考虑考虑。
离开天牢，赵元宸与苏婉儿并肩走在宫墙上。秋雨初歇，宫墙下的菊花带着晶莹的水珠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，恍若碎金铺地。
李相这是在拖延时间。苏婉儿轻声道，裙裾在秋风中轻轻摆动，他必是已经安排好后手，只待时机。
赵元宸点头，目光深远：朕也知道。但若能拿到他党羽的名单，或许能省去许多麻烦...
陛下不可轻信。苏婉儿停下脚步，转身面对他，目光坚定如磐石，臣妾有一计，或可引蛇出洞。
她低声细语，将计划娓娓道来。赵元宸听着，眼中渐渐露出赞许之色，最终执起她的手，掌心温暖有力：就依爱卿所言。
当夜，赵元宸密令暗卫暗中监视天牢。果然，子时刚过，就有一个狱卒借着巡夜之名，悄悄接近李相的牢房。
相爷，一切都安排好了。狱卒低声道，声音在寂静的牢房中格外清晰，三日后，韩将军会在早朝时发难，要求陛下释放相爷。届时还有几位大人会一同施压。
李相冷笑，声音中带着几分得意：告诉韩将军，按计划行事。只要救出老夫，少不了他的好处。记住，要做得干净利落。
暗卫将这一切如实禀报。赵元宸听后，眼中寒光一闪，手中茶盏重重放下：好个韩将军！朕待他不薄，他竟敢勾结逆臣！
陛下息怒。苏婉儿劝道，为他续上一杯新茶，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计划，我们正好将计就计。届时在朝堂之上当场揭穿，更能震慑其他心怀不轨之人。
三日后，早朝时分。金銮殿内气氛凝重，韩将军果然出列，声音洪亮：陛下，李相为相二十载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。如今仅凭一些尚未查实的证据就将其下狱，恐寒了百官之心啊！
几位官员纷纷附和，要求释放李相，言辞恳切，仿佛真是为朝廷着想。
赵元宸端坐龙椅，面色平静如深潭：韩将军这是在教朕做事？
臣不敢。韩将军跪地，语气却强硬，只是李相年事已高，天牢阴冷，若有个三长两短，恐怕会令天下士子寒心啊！
韩将军不必担心。赵元宸忽然道，唇角泛起一丝冷笑，李相在天牢中好吃好喝，还有狱卒悉心照料，怎会有三长两短？特别是那个每晚给他传递消息的狱卒，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。
韩将军脸色骤变，冷汗瞬间浸湿了里衣：陛下这是何意？
朕的意思是，赵元宸声音转冷，目光如炬，那个狱卒已经被朕拿下了！你们的所有计划，朕都一清二楚！
朝堂上一片寂静，落针可闻。韩将军面色惨白如纸，浑身颤抖。
韩将军，你与李相勾结，意图不轨，该当何罪？赵元宸厉声质问，声音在殿内回荡。
陛下明鉴！韩将军跪地叩首，额上冷汗直流，臣...臣是一时糊涂啊！都是李相胁迫...
一时糊涂？赵元宸冷笑，你与李相密谋，要在今日早朝逼宫，这也是一时糊涂？
韩将军瘫软在地，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将韩将军拿下！赵元宸下令，声音威严，还有这些为李相求情的官员，统统押入天牢候审！
待侍卫将韩将军等人押下后，赵元宸对众臣道：李相及其党羽罪证确凿，三日后午时，朕将在午门亲自审理此案！退朝！
回到养心殿，苏婉儿早已等候在此，见他归来，展颜一笑：陛下此计甚妙。经此一事，李相的党羽必定人心惶惶，再难成气候。
赵元宸执起她的手，掌心温暖有力，将她微凉的指尖轻轻包裹：多亏你的提醒。若非你料到李相会有后手，朕今日恐怕真要着了他们的道。
陛下过誉了。苏婉儿轻声道，目光温柔，如今我们要做的，就是在三日后拿出确凿证据，让李相再无翻身之日。
她走到书案前，铺开一张宣纸，墨香氤氲：臣妾已经整理好了李相的所有罪证。贪墨军饷、通敌卖国、结党营私...每一条都足以定他死罪。
赵元宸仔细查看，忽然道：这些证据虽足，但还缺一样。
缺什么？苏婉儿抬眸。
缺一个能当众指证李相的人证。赵元宸目光深远，李相在朝中经营多年，若无人当面对质，只怕还有人会为他求情。
苏婉儿沉吟片刻，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：臣妾倒有一个人选。
太皇太后。苏婉儿道，前世臣妾在冷宫时，曾听一位老宫女说起，太皇太后手中握有李相与前朝余孽往来的证据。太皇太后早已知晓李相与前朝余孽的往来，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，一直隐忍不发。
赵元宸眼中一亮：朕这就去慈宁宫！
慈宁宫内，太皇太后听完赵元宸的来意，长叹一声，目光复杂：这一天，终于来了。这些年，哀家看着他结党营私，看着他与北狄往来，却苦于没有确凿证据。
她命宫女取来一个鎏金木匣，打开后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信件，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：这些是李相与前朝余孽往来的书信。先帝在位时就已经察觉，但始终未能找到这些关键证据。如今...是时候让真相大白了。
赵元宸接过木匣，郑重道：孙儿定不负皇祖母所托。
三日期限转瞬即至。午门广场上，文武百官肃立，百姓围观的队伍排出了三里之外。李相被押上高台，虽身着囚服，却仍昂首挺胸，做最后挣扎。
赵元宸端坐龙椅，苏婉儿侍立一旁。当一件件罪证呈上时，台下哗然之声不绝于耳，百姓的怒骂声此起彼伏。
然而李相仍不认罪，声音嘶哑：这些证据都是伪造！陛下这是要兔死狗烹！
就在此时，太皇太后的鸾驾抵达现场。她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上高台，目光如炬，声音虽苍老却掷地有声：李相，你可还认得这些？
看到太皇太后手中的信件，李相终于脸色大变，浑身颤抖，瘫软在地。
罪臣...认罪...
阳光透过云层，洒在午门广场上，将一切阴霾驱散。一场关乎江山社稷的较量，终于落下帷幕。然而苏婉儿知道，这朝堂之上的风云，永远不会停歇。
但只要身边有他相伴，她便无所畏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