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戏台上的锣鼓声还未散尽,李青后颈的皮肤突然泛起一阵灼痛,像是有团火在皮肉下滚动。他下意识伸手去摸,指尖触到道袍布料时,竟摸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纹路——那纹路顺着脊椎蔓延,形状像是朵含苞的白梅,与玉麒麟生母留给他的那支银簪上的纹样分毫不差。

“怎么了?”云逍注意到他的异样,青铜剑的剑穗轻轻扫过李青的后背,“被尸气伤着了?”

李青摇摇头,将道袍下摆撩起一角。众人凑过去看时,都倒吸了口凉气——那片白梅胎记正泛着淡淡的红光,边缘的花瓣纹路在皮肤上游走,仿佛活了过来。更奇的是,胎记中央的花蕊处,竟嵌着丝若有若无的金线,与玄阴母牌化作的白梅种子上的纹路隐隐相契。

黄大仙幼崽突然从柳念眉怀里窜出来,纵身跃上李青的后背。它没有像往常那样用爪子乱扒,而是伸出粉嫩的舌头,小心翼翼地舔舐着那片胎记。舌尖接触皮肤的瞬间,李青只觉一股清凉顺着脊椎淌下,灼痛感骤然消散,胎记的红光却愈发鲜亮,竟在道袍上透出淡淡的梅影。

“小白好像在……唤醒它?”苏念安攥着半块梅干,小脸上满是惊奇。他看着黄大仙幼崽的身体在红光中渐渐拉长,原本毛茸茸的幼崽模样褪去,露出矫健的成年体态,项圈上的麒麟纹也随之舒展,拼接成一块完整的令牌形状,上面刻着“玉麒麟”三个古字,与茅山禁地石碑上的字迹如出一辙。

黄大仙幼崽跳下李青后背,对着他轻轻呜咽一声,前爪指向戏台后台。众人跟着它往里走,只见那面被玄阴子镜碎片化作的白梅幼苗,此刻正从陶盆里钻出,藤蔓顺着墙根蔓延,在青砖上织出张梅枝网络,网络的节点处凝结着晶莹的露珠,露珠里映出模糊的人影——有玉麒麟生母的微笑,有赵守义拨算盘的侧影,还有玄阴子年轻时在茅山练剑的模样。

“这些露珠能照出过往?”柳念眉伸手去碰最近的一颗,指尖刚触到露珠,眼前突然天旋地转。她仿佛站在三十年前的凤仪班后台,看见奶奶柳轻眉正对着铜镜描眉,镜旁摆着支银簪,簪头的白梅与李青的胎记一模一样。“奶奶,这簪子真好看。”年轻的柳轻眉对着镜中的虚影说话,“您说送我簪子的人,会是玉麒麟家族的吗?”

镜中的虚影没有回答,却伸出手,将一张字条塞进柳轻眉手里。柳念眉凑近一看,字条上写着“镜心殿底,白梅为钥”,字迹与李青道袍上的胎记纹路隐隐相合。

“这是……奶奶留下的线索?”柳念眉猛地回过神,定魂佩的青光与露珠的红光相撞,戏台后台的墙壁突然裂开一道缝隙,里面露出个暗格,暗格里藏着个紫檀木盒,盒面的锁扣正是白梅形状。

李青将后背的胎记贴近锁扣,红光与木纹相触的瞬间,木盒“啪”地弹开。里面没有金银珠宝,只有一本泛黄的账册和半块玉佩——账册上记载着往生教的资金流向,每笔账目后都画着小小的白梅;玉佩的断裂处与玄阴子母牌化作的种子纹路完全吻合,拼在一起时,竟组成完整的“和”字。

“这是赵守义的账册!”苏荣翻到最后一页,上面用朱砂写着“玄阴子取走镜心镜碎片,计白银三千两,用途:重铸百鬼幡”,落款日期正是赵守义被灭口的前一天,“他早就察觉玄阴子的阴谋,特意把证据藏在这里!”

黄大仙幼崽突然对着账册狂吠,项圈令牌的光芒照在某页账目上。众人定睛一看,那页记载着笔特殊的支出:“赠茅山清风道长护心符一枚,附白梅印记图纸”。图纸上画的印记,与李青后背的胎记分毫不差,旁边还写着行小字:“玉麒麟血脉觉醒之兆,需以麟血激活”。

“原来清风道长的护心符,是赵守义送的。”李青突然想起阶梯上的石板日记,“他知道玄阴子要对清风下手,特意用白梅印记做符胆,想护他一命。”

话音未落,戏台外突然传来喧哗声。云逍掀开帘布一看,只见一群穿官服的人正围着个疯癫的老道,老道手里举着块黑木牌,哭喊着:“玄阴子没死!他藏在白梅树里!”

李青等人赶到时,老道正被官差按在地上。他看见李青的道袍,突然挣脱束缚扑过来,死死抓住李青的衣角:“你有白梅印记!你是玉麒麟!玄阴子说过,只有玉麒麟能劈开他的本命梅树!”

黄大仙幼崽对着老道项圈上的黑木牌龇牙,那木牌上的“阴”字正在冒烟,与之前照心镜碎片的气息完全一致。李青按住躁动的幼崽,问道:“你是谁?怎么知道玄阴子的事?”

老道的眼神忽明忽暗,疯癫地念叨:“我是往生教的账房……玄阴子让我看守后山的梅树,他说等白梅印记现世,就把镜心镜的最后一块碎片藏进树芯……”他突然从怀里掏出张地图,上面用鲜血画着株巨大的梅树,树根处标着“南京城郊,寒香园”。

苏荣接过地图,指尖触到鲜血的刹那,突然脸色煞白:“这血……有锁心冰的寒气!玄阴子果然没死,他在用自己的血养树,想借梅树重铸照心镜!”

黄大仙幼崽的项圈令牌突然剧烈震颤,成年体态的它竟生出对小小的翅膀,翅膀上的羽毛映着白梅胎记的红光。它冲天而起,在戏台上空盘旋一周,发出清越的鸣叫,声音里带着明确的指引——朝着南京城郊的方向。

李青望着幼崽飞去的方向,后颈的胎记再次发烫。他握紧手中的桃木剑,剑身上的梅影与胎记的红光交织成一道光刃。账册里的白梅印记、柳轻眉的银簪、赵守义的玉佩、清风道长的石板……所有的伏笔都在这一刻串联起来,指向那株藏着最终秘密的本命梅树。

“看来这出戏,还没到落幕的时候。”李青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,他回头看向云逍、苏荣和柳念眉,三人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决心。苏念安攥着那半块梅干,小脸上虽有惧意,却用力点头:“李大哥,我也去!娘说过,白梅能驱散所有寒气。”

黄大仙幼崽在空中回头,发出催促的鸣叫。众人顺着它的指引往城郊赶去,道袍的白梅影、青铜剑的寒光、定魂佩的青光、银针的银光,在南京城的晨光中织成一道流光,奔向那株等待被劈开的本命梅树。

他们都知道,这一次,不仅要了结玄阴子的罪孽,更要揭开玉麒麟家族与白梅印记的终极关联——那藏在血脉深处的秘密,或许就沉睡在寒香园的梅树之下,等待着被红光唤醒的时刻。

寒香园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,门楣上的“寒香”二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轮廓,却仍能看出笔锋里藏着的傲气——那是玄阴年轻时的笔迹,当年他刚入茅山,总爱在这里临摹字帖,说梅有傲骨,字也该有风骨。

黄大仙幼崽落在门环上,项圈令牌的光映得铜环发亮。李青伸手推开大门,吱呀作响的门轴里扑出阵陈年的霉味,混着淡淡的梅香,竟有种时光错位的恍惚。园子里的梅树长得疯野,枝桠交错着遮了半边天,最粗的那株老梅树就长在园子中央,树干需三人合抱,树皮皲裂如老人的脸,枝桠上却顶着满树花苞,在早春的料峭里透着倔强的粉。

“就是这株。”苏荣的指尖泛着白,她摸到树干的刹那,银针突然从袖中弹出,扎在树皮的裂缝里,“锁心冰的寒气就藏在树芯,你看这些裂缝,都是被寒气冻出来的。”

李青后颈的胎记又开始发烫,他走到老梅树前,伸手抚过最粗的一根枝桠。树皮的温度低得刺骨,指尖触到的地方却隐隐有搏动,像颗衰弱的心脏在跳动。桃木剑突然从鞘中跃出,剑身上的梅影与胎记的红光相触,竟在树干上照出个清晰的白梅印记,印记中央有个小孔,形状与玉麒麟生母的银簪完全吻合。

“要用银簪当钥匙。”柳念眉突然想起定魂佩里的画面,“奶奶说过,玉麒麟的信物能打开所有白梅锁。”

李青将银簪从怀中取出,簪头的白梅刚对准小孔,树干突然剧烈震颤,花苞“啪”地绽开半朵,露出里面嵌着的黑木牌——正是老道说的最后一块照心镜碎片,碎片上的血咒与树芯的寒气相缠,在花瓣上凝成层薄冰。

“玄阴把碎片藏在花苞里,用梅蕊的阳气镇着寒气。”云逍挥剑劈开飘落的冰屑,“他在等花苞全开,用盛开的阳气中和寒气,到时候就能重铸镜子。”

话音未落,老梅树的根须突然从地下钻出,如毒蛇般缠向众人的脚踝。黄大仙幼崽振翅飞起,项圈令牌的光化作道金网,将根须牢牢罩住。网中的根须冒着白烟,露出里面裹着的白骨——是些穿着往生教服饰的尸骨,指骨上还套着刻“阴”字的戒指。

“是被他当作养料的教徒。”李青的声音冷得像冰,桃木剑的青光顺着根须蔓延,“他不仅用自己的血养树,还把忠心的教徒活埋当肥料,简直丧心病狂!”

老梅树的树干突然裂开道缝,玄阴的声音从树芯传出,带着病态的兴奋:“青儿,你果然没让我失望!白梅印记觉醒,银簪现世,照心镜重铸的时机到了!”裂缝里涌出股黑雾,黑雾中浮现出玄阴的虚影,左眼的空洞里嵌着块黑木牌,与花苞里的碎片遥遥相对。

“你到死都执迷不悟!”李青将银簪狠狠插进印记小孔,红光顺着树干蔓延,老梅树发出痛苦的嘶吼,花苞里的碎片突然飞射而出,与玄阴虚影左眼的黑木牌撞在一起。

“轰”的一声巨响,两道黑气在空中炸开,照心镜的碎片竟在烟雾中自动拼接,组成面完整的铜镜。镜中映出的不是众人的身影,而是片白茫茫的雪地,雪地里跪着个穿茅山道袍的少年,正用冻裂的手给梅树培土——那是年轻时的玄阴,脸上还没有符咒,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。

“那是……玄阴的初心?”柳念眉的定魂佩剧烈震颤,青光与镜中的雪光相触,少年玄阴的身边突然多了个身影——是年轻时的玉麒麟生母,正笑着递给他个暖手炉,炉身上的白梅与李青的胎记一模一样。

虚影中的玄阴发出痛苦的嘶吼,黑雾剧烈翻滚:“不可能!她早就死了!是你们用幻术骗我!”他猛地冲向照心镜,却被镜中射出的白光弹开,白光中浮现出无数画面:他偷练禁术时的挣扎,灭口赵守义时的犹豫,炼化镜奴时的不忍……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善念,此刻都被照心镜一一映照出来。

“你从未彻底堕魔。”李青的声音穿透黑雾,道袍的白梅印记与镜中的白梅交相辉映,“你只是被执念困住,忘了自己最初为什么要守护这株梅树。”

老梅树的震颤渐渐平息,根须里的白骨化作点点荧光,融入泥土中。花苞在红光中全然绽放,白梅的清香驱散了最后的黑雾,玄阴的虚影在花香中渐渐透明,脸上的符咒褪去,露出张与李青有三分相似的脸。

“这株梅树……是她亲手栽的。”玄阴的声音带着释然,“她说等梅花开满枝头,我们就一起离开往生教……”他最后看了眼照心镜中的雪景,虚影化作道白光,融入老梅树的树干,裂缝处立刻抽出新枝,嫩绿的叶片上还沾着露珠,像极了眼泪。

照心镜在空中转了三圈,突然化作道流光,钻进李青后背的胎记里。后颈的灼痛感再次袭来,却不再是痛苦,而是种温暖的融合——胎记的白梅彻底绽放,金线勾勒的花瓣与桃木剑的梅影完全重合,李青甚至能感觉到照心镜的碎片在血脉里轻轻搏动,像颗新生的心脏。

黄大仙幼崽落在新抽的梅枝上,项圈令牌的光与花瓣的粉相映,竟在枝头凝成颗青梅大小的果实,果实上的纹路正是完整的“玉麒麟”令牌。它用爪子摘下果实,轻轻放在李青掌心。

果实入手即化,化作股暖流涌入丹田。李青突然想起所有被遗忘的记忆:三岁时玉麒麟生母抱着他在梅树下许愿,五岁时爷爷教他画白梅符咒,七岁时玄阴偷偷塞给他块梅干……那些被百鬼幡戾气封印的过往,此刻都清晰如昨。

“原来我们早就见过。”李青望着老梅树新抽的枝条,眼眶发热。他终于明白,所谓的玉麒麟血脉,从不是用来争夺权力的武器,而是守护的印记——守护那些藏在梅香里的约定,守护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温情。

苏荣将赵守义的账册铺在石桌上,阳光透过梅枝的缝隙落在账页上,白梅印记的红光与账目的墨迹相触,竟显露出最后一行隐藏的字:“寒香园下,藏往生教总坛密道,内有解救被锁魂魄之法。”

云逍的青铜剑突然指向老梅树的根部,剑穗的金铃贴着地面轻响:“密道入口就在这里,锁眼是白梅形状。”

李青低头看向掌心,照心镜融入血脉后,胎记的红光变得温润如玉。他知道,解开往生教最后的秘密,解救所有被囚禁的魂魄,才是白梅印记真正的使命。

黄大仙幼崽振翅而起,在园子里盘旋一周,发出清越的鸣叫。柳念眉的定魂佩、苏荣的琉璃瓶、云逍的青铜剑,还有李青的桃木剑,都在鸣叫中泛起微光,与满园的白梅交相辉映。

寒香园的风带着梅香,吹过每个人的衣角,像是在说:别急,故事还在继续,那些藏在梅树下的秘密,正等着被温柔唤醒。

老梅树根部的泥土在青铜剑穗的轻响中簌簌松动,露出个巴掌大的凹槽,槽壁上雕刻的白梅纹路与李青后颈的胎记分毫不差。他俯身将掌心贴在凹槽上,白梅印记的红光顺着纹路漫延,泥土下传来“咔哒”的机关转动声,一道石阶缓缓从地下升起,阶壁上嵌着的夜明珠次第亮起,照亮了通往深处的幽蓝光芒。

“这密道的砖石是玄阴岩。”苏荣指尖划过阶壁,指腹沾起层细碎的银辉,“《茅山禁术考》里说,这种石头遇阳气会发光,遇怨气则变黑,你看这些夜明珠的光晕,都是淡蓝色——说明里面的魂魄怨气不重,还有救。”

黄大仙幼崽率先跃下石阶,项圈令牌的金光在前方开路。它突然停在第三级台阶上,用爪子扒开块松动的砖石,里面露出半张泛黄的戏票,票根上印着“凤仪班《白梅记》首演”,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胭脂,与柳念眉定魂佩里奶奶的戏妆完全吻合。

“是奶奶的戏票!”柳念眉将戏票小心收好,定魂佩的青光突然指向密道深处,“里面有她的气息,很微弱,但很温柔,像是在……等我们。”

往下走了约莫百级台阶,前方豁然出现座石室。石室中央立着尊白玉雕像,雕的是位穿凤仪班戏服的女子,发间别着白梅簪,裙摆的褶皱里嵌着无数细小的琉璃珠,珠内封存着淡金色的光点——正是被往生教囚禁的魂魄,此刻正随着雕像的衣袂轻轻晃动,像极了戏台上的水袖流转。

“是苏婉!”苏荣突然捂住嘴,雕像的眉眼与苏念安绣帕上的白梅女子一模一样,“她是往生教用来镇压魂魄的‘镇魂像’,玄阴用她的灵识做引,让这些魂魄不敢作乱。”

雕像底座刻着行小字:“以梅为锁,以魂为钥,非玉麒麟血脉不能开。”李青的桃木剑突然出鞘,剑身上的梅影与雕像裙摆的琉璃珠产生共鸣,那些淡金色的光点开始躁动,在珠内拼出“救我”的字样。

黄大仙幼崽跳上雕像肩头,用爪子碰了碰白梅簪。簪头突然裂开道缝,露出里面藏着的卷丝帕,丝帕上绣着株并蒂白梅,一朵盛放,一朵含苞,针脚里还缠着几根极细的银丝——正是苏婉当年给苏念安绣帕时用的丝线。

“是娘的丝帕!”随众人一同前来的苏念安突然喊道,他从怀里掏出自己那半块绣帕,与雕像上的丝帕拼在一起,正好组成完整的并蒂梅,“娘说过,等并蒂梅开,就是我们团聚的时候!”

丝帕相触的瞬间,琉璃珠里的光点突然爆发出金光,冲破珠壁化作无数白梅花瓣,在石室里盘旋飞舞。白玉雕像的眼眶里渗出两行清水,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李青的道袍上,后颈的白梅印记突然发烫,竟在衣料上映出幅完整的星图——正是往生教总坛的布防图,每个哨卡都标着朵小小的白梅。

“这些魂魄在给我们指路!”云逍将星图拓印在纸上,“玄阴在密道尽头设了‘困魂阵’,用并蒂梅的灵识当阵眼,只要毁掉阵眼,所有魂魄就能重获自由。”

花瓣飞舞的方向突然转向石室左侧的暗门,门上雕刻的白梅与李青的胎记完全咬合。他伸手按住暗门,白梅印记的红光与门纹相融,暗门缓缓开启,里面飘出股熟悉的梅香,混着淡淡的脂粉气——正是柳念眉奶奶常用的降真香。

暗门后的甬道两侧,挂满了凤仪班的旧戏服,每套戏服的领口都绣着小小的“阴”字,却在白梅印记的红光中渐渐褪色,显露出底下被覆盖的“仪”字。“是玄阴偷了凤仪班的戏服当阵旗。”柳念眉抚摸着件“贵妃醉酒”的戏袍,袖口的银线与她定魂佩的青光相缠,“奶奶说过,好的戏服能藏魂,这些戏服里都住着被囚禁的戏班姐妹。”

黄大仙幼崽对着最深处的件白梅戏服轻叫,那件戏服的领口处别着块玉佩,与苏念安的半块正好互补。李青走过去取下玉佩,玉佩刚入手,戏服突然无风自动,衣袂翻飞间,竟浮现出苏婉的虚影,她对着苏念安温柔一笑,随即化作道流光,融入并蒂梅丝帕中。

“娘!”苏念安紧紧攥着丝帕,帕子上的并蒂梅突然绽放,花瓣上的露珠滴落在地,汇成条小小的溪流,顺着甬道往前流淌。众人跟着溪流走到尽头,只见间圆形石室中央,立着座青铜八卦阵,阵眼处插着根白梅枝,枝上的花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,每开一朵,周围石柱上的符咒就亮一分。

“是困魂阵的阵眼!”苏荣认出这是《茅山禁术考》里记载的“梅魂锁”,“玄阴用苏婉的灵识养着这株梅枝,等花开满九朵,所有魂魄就会被永远封在阵中,成为他的傀儡!”

此刻枝上已有八朵绽放的白梅,最后一朵花苞正微微颤动,石柱上的符咒发出刺目的红光,无数淡金色的光点在阵中痛苦挣扎,正是那些被囚禁的魂魄。

“来不及破阵了!”云逍挥剑劈向阵眼,青铜剑却被符咒的红光弹开,“这阵要用白梅印记的血才能破!”

李青没有丝毫犹豫,抓起桃木剑划破掌心,鲜血滴落在并蒂梅丝帕上。丝帕突然燃起青绿色的火焰,化作道流光射向阵眼的梅枝,第八朵白梅瞬间枯萎,最后一朵花苞也停止了绽放。

“不——”阵中突然传出玄阴的嘶吼,梅枝的根部钻出团黑雾,黑雾中浮现出他最后的残魂,“我等了三十年的并蒂梅……”

“你等的不是并蒂梅,是自己不肯原谅自己。”李青的声音平静而有力,掌心的鲜血顺着桃木剑流淌,剑身上的梅影与白梅印记的红光交织成网,将黑雾牢牢罩住,“苏婉的灵识早就原谅你了,是你自己困在执念里不肯走出来。”

黑雾剧烈翻滚,却在红光中渐渐消散。玄阴的残魂看着阵眼处枯萎的梅枝,突然发出声长叹:“婉妹,我终究……还是没能让你看到并蒂梅全开……”残魂化作点点星光,融入枯萎的梅枝中,梅枝竟在瞬间抽出新绿,开出一朵奇异的并蒂白梅,一朵带着金光,一朵泛着青光,正是苏婉与玄阴的灵识所化。

困魂阵的符咒在并蒂梅的光芒中纷纷碎裂,淡金色的魂魄们重获自由,在石室里盘旋一周,对着众人深深一拜,随即化作漫天光雨,飞出密道,融入南京城的晨光中。

李青后颈的白梅印记在此时彻底稳定,红光褪去,露出温润的玉色,与并蒂梅的光芒交相辉映。他知道,玉麒麟的使命并非斩尽杀绝,而是用血脉中的温暖,化解那些被仇恨冻结的过往。

黄大仙幼崽叼来块从阵眼掉落的青铜碎片,碎片上刻着“终”字,与之前收集的令牌碎片拼在一起,组成完整的“玉麒麟令”。令牌入手温润,竟在李青掌心化作枚白梅戒指,戒面的并蒂梅栩栩如生。

“这是……玉麒麟家族的信物。”苏荣看着戒指,眼中闪过了然,“玄阴早就留了后路,他知道总有一天,会有人用白梅印记解开这一切。”

柳念眉的定魂佩突然浮起,里面的戏魂们轻轻哼唱着《白梅记》的终章,调子温柔而轻快。云逍收起青铜剑,剑穗的金铃与戒指的玉音相和,在空荡的石室里奏响清越的回响。

苏念安摊开并蒂梅丝帕,帕子上的花瓣正渐渐化作点点荧光,融入他的指尖。他抬头看向李青,小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:“李大哥,娘说以后每年梅花开,她都会来看我们。”

李青笑着点头,目光透过密道的入口,望向寒香园里那株新生的老梅树。阳光穿过枝叶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梅影,像无数跳跃的音符,谱写着未完的篇章。

他知道,只要白梅还在绽放,只要这枚并蒂梅戒指还在指尖,那些关于守护、关于和解、关于传承的故事,就永远不会落幕。

从密道返回寒香园时,日头已爬到半空。老梅树新抽的枝桠在阳光下泛着嫩青,苏念安把母亲的丝帕碎片埋在树根下,又浇了些从密道带出来的溪水,说:“娘喜欢干净的水,这样梅树才能长得好。”

黄大仙幼崽蹲在旁边,用爪子扒来几片刚落下的梅瓣,盖在埋丝帕的土堆上,像在做个小小的记号。它项圈上的令牌纹路愈发清晰,偶尔抖落的金粉落在梅瓣上,竟让花瓣透出淡淡的光晕,久久不散。

“这园子该好好修修了。”云逍摸着老梅树的树干,青铜剑的剑穗扫过树皮上的裂缝,“玄阴子当年在这儿刻的符咒,其实是护树的阵法,只是后来被怨气扭曲了。”他指尖蘸了点溪水,在裂缝处重新勾勒符咒,金粉般的光点顺着纹路游走,那些被寒气冻裂的地方,竟慢慢愈合起来。

柳念眉的定魂佩突然轻颤,她低头一看,玉佩里多了道温婉的虚影——正是苏婉的灵识,正对着她盈盈浅笑。“苏婉阿姨说,寒香园的井水能滋养魂魄,”柳念眉惊喜地指着园角的辘轳,“她让我们把那些还没完全解脱的魂魄,用井水养着,等明年梅花开,就能彻底轮回了。”

苏荣立刻找来几个陶罐,跟着柳念眉去井边打水。井水清冽,倒映着天光与梅影,打上来的水竟泛着细碎的金芒,凑近了闻,有股淡淡的蜜香。“是并蒂梅的灵气融在水里了,”苏荣舀起一勺,金芒在勺中聚成朵小小的梅花,“玄阴子用这井水养了三十年梅树,倒成了最好的养魂水。”

李青坐在老梅树下,指尖摩挲着那枚并蒂梅戒指。戒指的玉质温润,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,与后颈的白梅印记遥相呼应。他闭上眼睛,竟能清晰地“看”到密道里那些还未离去的魂魄——有凤仪班的戏子在排练《白梅记》,有茅山弟子在切磋剑法,还有赵守义坐在石桌旁,拨着算盘核对账目,算盘珠子的脆响在空气中荡开,格外真切。

“他们舍不得走。”李青睁开眼,望着空无一人的园子,嘴角却带着笑意,“他们想看着这株梅树开花,想看着凤仪班重新开台。”

黄大仙幼崽突然对着园门方向轻叫,项圈令牌的光芒亮了亮。众人望去,只见南京府尹带着几个官差站在门口,手里捧着块烫金的牌匾,见了李青,忙拱手行礼:“李道长,朝廷感念您平定往生教之乱,特赐‘护民仙师’匾额,还请您收下。”

李青刚要推辞,府尹又笑着补充:“还有件事,寒香园周边的百姓都说,昨夜梦见故去的亲人在园子里赏梅,醒来时床头都放着片白梅瓣。圣上听闻此事,说这园子有灵,特下旨改为‘白梅苑’,让官府派人修缮,供百姓凭吊祈福。”

苏念安突然指着府尹身后,眼睛亮晶晶的:“李大哥你看!是戏班的人!”只见沈婆婆带着凤仪班的老老少少站在园门外,手里捧着新绣的戏服,最前面的老班主举着块戏班幡旗,幡旗上的白梅在风里舒展,格外精神。

“柳班主,老身把‘落雪梅’戏服带来了,”沈婆婆颤巍巍地走进来,拉住柳念眉的手,“咱们就在这白梅苑开台,让这些护着咱们的魂魄,也听听新戏。”

老班主跟着附和:“对对!我已经让人去搭临时戏台了,就用这老梅树当背景,唱《白梅记》的新编结局,保证比当年还热闹!”

李青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,突然觉得后颈的白梅印记变得格外温暖。他站起身,桃木剑在手中转了个圈,剑身上的梅影与戒指的玉光相触,竟在空中凝成朵巨大的白梅,花瓣缓缓飘落,落在每个人的肩头,带着清冽的梅香。

“开台吧。”李青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,“该让这些等待太久的魂魄,听听属于他们的新结局了。”

黄大仙幼崽振翅飞起,在园子里盘旋一周,发出清越的鸣叫。官差们忙着挂匾额,戏班的人开始搭戏台,苏荣和苏念安在井边给陶罐加水,柳念眉则跟着沈婆婆试穿新戏服,定魂佩的青光与戏服的银线交织,在阳光下织成张温柔的网。

李青靠在老梅树上,看着这一切,指尖的并蒂梅戒指轻轻发烫。他知道,这不是结束,而是新的开始——那些藏在梅香里的故事,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牵挂,都将在这白梅苑里,伴着年年绽放的梅花,继续流传下去。

(本章未完待续)

白梅苑的临时戏台搭得很快,就支在老梅树对面,朱红的幕布一挂,倒有了几分凤仪班旧址的模样。沈婆婆指挥着伙计们挂灯笼,灯笼上画的不再是单一的白梅,有的配着戏服水袖,有的缠着茅山符咒,还有的画着小小的算盘,显然是特意为那些留在园中的魂魄准备的。

“李道长,您来瞧瞧这戏单。”老班主捧着张红纸过来,上面用金粉写着新排的剧目,《白梅记》新编放在压轴,前面加了《清风渡》《账房魂》几折小戏,“这都是按园子里的故事编的,您看合不合适?”

李青看着“清风渡”三个字,突然想起密道里的石板日记,指尖在纸页上轻轻一点:“把‘渡’字改成‘归’吧,清风道长不是要渡河,是想回家。”老班主眼睛一亮,忙让伙计去改,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,仿佛有道清瘦的身影在戏台旁拱手道谢。

黄大仙幼崽蹲在戏台横梁上,项圈令牌的金光时不时扫过幕布,每次扫过,幕布上就会多出些淡金色的光点,聚成小小的人影——是那些魂魄在帮忙搭台,有的扶着立柱,有的牵着幕布绳,忙得不亦乐乎。苏念安举着梅枝笛子,对着光点吹了个不成调的音,光点们突然散开,在幕布上拼出朵梅花,惹得少年咯咯直笑。

开台前一刻,柳念眉在后台描眉,沈婆婆捧着那支白梅簪站在旁边:“这簪子是苏婉姑娘的吧?刚才在井边打水时,它自己从水里浮上来的。”簪头的白梅沾着井水,竟在镜中映出苏婉温柔的笑脸,与柳念眉的眉眼渐渐重合。

“苏婉阿姨说,让我带着它上台。”柳念眉将簪子别在发间,定魂佩的青光与簪子的珠光相缠,“她说这出戏,本就是唱给所有没来得及说再见的人听的。”

锣鼓声起时,日头正好斜照在老梅树上,新抽的枝桠在戏台前投下斑驳的影。柳念眉穿着“落雪梅”戏服走上台,水袖一扬,幕布上的光点突然炸开,化作漫天飞舞的梅瓣,台下的百姓惊呼出声,却没人注意到,那些梅瓣落在石凳上时,会惊起道淡淡的虚影——是赵守义正摸着胡须笑,是清风道长在轻轻点头,是无数个被记挂的魂魄,终于坐在台下,听这场迟来的戏。

李青坐在老梅树下,看着台上唱到“并蒂梅开雪未消,故人踏月来相照”,指尖的并蒂梅戒指突然发烫。他低头看向树根,埋着丝帕的地方竟冒出株小小的绿芽,芽尖顶着点粉红,像是朵刚要绽开的花苞。

“李大哥你看!”苏念安跑过来,手里举着片透光的梅瓣,“这是刚才从天上掉下来的,里面有娘的影子!”梅瓣的纹路里,果然映着苏婉温柔的侧脸,正对着绿芽的方向浅笑。

云逍不知何时站在身边,手里拿着个新刻的木牌,上面写着“白梅苑守园人”。“府尹说这园子得有人照看,”他将木牌递给李青,青铜剑的剑穗扫过牌面,“我跟苏荣商量好了,往后就在这住下,正好陪这些魂魄说说话。”

李青接过木牌,触感温润,像是用老梅树的枝干刻成的。他抬头看向戏台,柳念眉正唱到“梅香引路无归处,心有牵挂便是家”,定魂佩的青光与老梅树的新枝交相辉映,在暮色中织成道温暖的光。

黄大仙幼崽飞落在他肩头,项圈令牌的光芒映着远处渐亮的灯笼,也映着他后颈那朵愈发清晰的白梅印记。李青突然明白,玉麒麟的血脉从不是束缚,而是让他有机会,把所有破碎的牵挂重新缝补起来,让每个漂泊的魂魄,都能在这满园梅香里,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。

戏还在继续,梅香正浓,那些未完的故事,就像老梅树新抽的枝芽,在月光与灯火里,悄悄向着明天生长。

戏台上的《白梅记》唱到高潮时,天边突然滚过一阵春雷,豆大的雨点砸在灯笼上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台下的百姓却没人肯走,纷纷撑起带来的油纸伞,伞面在暮色里连成片流动的花海,倒比戏台的布景更添几分意趣。

柳念眉的水袖沾了雨丝,转起来时竟真如落雪般簌簌有声。她唱到“雨打梅枝香未减”,定魂佩的青光突然与老梅树的新枝共鸣,枝头的花苞在雨中“啪”地绽开半朵,淡粉色的花瓣被雨水洗得透亮,像是谁蘸着月光染就的。

“是苏婉阿姨在应和!”苏念安举着梅枝笛子,对着梅树大喊,“娘,这朵花是你开的吗?”树影里果然晃过道温婉的虚影,轻轻点了点头,随即化作片花瓣,落在少年的笛孔上,堵住了漏风的缝隙。

李青看着少年试着吹笛,调子竟比先前顺了许多,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,在衣襟上晕开小小的水痕,倒像朵天然的梅花印。黄大仙幼崽突然从他肩头窜出,叼来片刚落下的梅瓣,塞进李青的掌心——花瓣里裹着颗细小的玉珠,温润通透,正是玉麒麟家族特有的“凝魂珠”。

“是玄阴子留的。”云逍认出这珠子,当年他在茅山藏书楼见过记载,“这珠子能封存一缕残魂,他大概是早就想给苏婉留个念想,却始终没找到机会。”

雨势渐大时,沈婆婆让人在戏台四周支起油布棚。老班主趁着换场的间隙,端来盆刚熬好的姜茶,给众人驱寒:“这雨来得巧,往年这时候,寒香园的梅树总要经场春雨才能彻底醒过来,今年有了新名字,怕是更要显显灵。”

苏荣接过姜茶,指尖刚触到陶碗,突然“咦”了一声。碗底的沉淀物竟在茶水晃荡中,拼出个模糊的符咒,与李青道袍上的白梅印记隐隐相合。“是‘护灵咒’,”她舀起一勺细看,“玄阴子在井水里加了这个,难怪井水能养魂,这符咒能护住魂魄不被雨水冲散。”

李青低头看向掌心的凝魂珠,珠子在雨水中泛起淡淡的金光。他走到老梅树下,将珠子埋进那株刚冒芽的绿苗旁,雨水立刻冲刷出圈细密的纹路,将绿苗与珠子连在一起,像是条看不见的血脉。

“这样苏婉就能一直陪着念安了。”柳念眉不知何时站在身后,水袖上的银线被雨水浸得发亮,“奶奶说,魂魄只要被人记挂着,就不算真正离开,这凝魂珠,就是念想结的果。”

夜里雨停时,戏台的灯火依旧亮着。李青坐在老梅树下,看着沈婆婆带着戏班弟子收拾行头,柳念眉正将淋湿的“落雪梅”戏服小心展开,搭在树桠上晾晒,银线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,与枝头半开的梅花交相辉映。

云逍拿着把刻刀,正在给新做的守园人木牌雕花,刀痕里嵌着点金粉,是黄大仙幼崽项圈上抖落的,刻出的梅花纹路竟与李青后颈的胎记分毫不差。苏荣则在井边忙碌,将剩下的养魂水装进陶罐,贴上写着“白梅”的封条,说要留给往后需要的人。

苏念安趴在石桌上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那支被花瓣堵过的笛子,嘴角微微上扬,像是做着香甜的梦。黄大仙幼崽蜷在他身边,项圈令牌的光芒罩着少年,形成个淡淡的结界,隔绝了夜露的寒气。

李青摸着后颈的白梅印记,在月光下竟能清晰地看到印记里流转的金光——那是无数魂魄的暖意,是玉麒麟血脉的呼应,是所有被时光沉淀的温柔。他想起玄阴子临终前的释然,想起苏婉化作花瓣的浅笑,突然明白,所谓的圆满,从不是强求团聚,而是让每个魂魄都能在牵挂里找到安宁。

天快亮时,老梅树的枝头又绽开了三朵新梅。李青摘下其中一朵,夹进那本记录着往生教账目的册子里,书页上赵守义的字迹旁,突然多了行淡淡的批注:“梅香绕梁,恩怨皆散”,墨迹与玉麒麟的金粉混在一起,分不清是谁留下的。

黄大仙幼崽突然对着园门轻叫,晨曦中,有几个百姓捧着祭品走来,手里的篮子里装着新摘的青梅、刚蒸的梅花糕,还有给孩子们做的梅枝小玩意儿。为首的老者对着老梅树深深一拜,声音带着敬畏:“听说这里的梅树能通灵性,特来拜拜,求家里故去的老人在那边安好。”

李青看着他们将祭品摆在树下,看着孩子们围着新抽的枝桠追逐打闹,看着柳念眉和沈婆婆商量着明天要加演的戏目,突然觉得掌心的守园人木牌变得格外沉重。这重量里,有责任,有牵挂,更有无数双眼睛的期盼。

朝阳跃出地平线时,第一缕金光落在老梅树的新枝上。李青的道袍被晨光染成淡金色,后颈的白梅印记在光中轻轻发亮,与枝头的梅花、戏台的灯笼、百姓的笑脸融在一起,像是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。

他知道,白梅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。往后的每一场雨,每一次花开,每一段新唱的戏文,都会带着这些温暖的印记,在时光里慢慢沉淀,酿成比梅酒更醇厚的滋味。

白梅苑的晨光总带着股清冽的梅香,李青踏着露水巡园时,总能看见些细碎的脚印——有的像孩童光着脚踩的,有的沾着戏服上的银线,还有的带着淡淡的墨痕,显然是赵守义又在石桌上算账了。他弯腰拾起片落在青石板上的梅瓣,瓣尖还沾着点朱砂,与柳念眉戏妆的颜色分毫不差。

“李大哥,沈婆婆让我来问,今天的早场戏加不加《算粮》那折?”柳念眉抱着叠戏本从月亮门走来,发间的白梅簪在晨光中泛着珠光,“她说赵账房的魂魄总在戏台边打转,怕是想听段热闹的。”

李青刚要答话,黄大仙幼崽突然从老梅树上窜下来,嘴里叼着个小小的算盘珠,珠上还缠着半根红线——正是苏念安绣帕上的那种线。它把算盘珠放在石桌上,对着账本轻叫两声,账本的纸页突然无风自动,停在记载“赠清风道长护心符”那页,字迹旁多了行极细的批注:“欠戏三折,今日补上”。

“看来是得加。”李青笑着摇头,指尖拂过批注的墨迹,触感温润,不似凡笔,“让班主多备些铜钱串,赵账房听戏爱扔赏钱,别让他觉得怠慢了。”

柳念眉捂着嘴笑,转身往戏台去时,定魂佩突然撞在戏本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她低头一看,戏本里夹着张新画的戏目,上面用胭脂写着“《梅下重逢》”,画的是个穿道袍的青年与穿戏服的女子并立梅树旁,眉眼竟与李青和她有七分相似。

“这是谁画的?”柳念眉脸颊发烫,将戏目藏进袖中,定魂佩却晃得更欢,青光里浮起奶奶的虚影,正对着她挤眉弄眼,惹得她慌忙转身,差点撞上提着食盒的苏荣。

“慢些走,”苏荣笑着扶住她,食盒里飘出青梅粥的甜香,“念安说今早的粥要给老梅树也浇一勺,说这样它能长得更快。”她指了指跟在身后的少年,苏念安正捧着个小瓷碗,小心翼翼地往树根浇粥,黄大仙幼崽蹲在旁边,用爪子把溅出来的米粒扒到土里。

老梅树的新枝突然轻轻晃动,叶片上的露珠滴落在粥液里,竟泛起圈淡金色的涟漪。李青看着涟漪中映出的虚影——苏婉正弯腰抚摸苏念安的头,指尖的温度透过光影传过来,让少年的笑靥格外灿烂。

早场戏开锣时,台下已经坐满了人。有来祈福的百姓,有特意赶来的戏迷,还有些只有李青他们能看见的虚影,规规矩矩地坐在后排石凳上。当《算粮》的调子响起,赵守义的虚影果然从账房方向飘来,手里还攥着串铜钱,随着唱词的节奏往台上扔,铜钱穿过戏台的木板,落在后台的钱箱里,发出叮当的脆响。

“真的能接住!”柳念眉在后台惊喜地拍手,定魂佩的青光将铜钱裹住,化作点点金粉融入戏服的银线里,“奶奶说,这是善缘化成的福气,能让戏服更有灵气。”

云逍站在戏台侧角,手里把玩着那枚并蒂梅戒指。戒指的玉光与台上的青光相触,竟在半空凝成朵巨大的并蒂梅,一朵映着茅山的符咒,一朵绣着凤仪班的水袖,惹得台下叫好声雷动。他转头看向李青,见少年正望着那朵虚影梅花出神,道袍的白梅印记与梅花的光晕渐渐重合,嘴角噙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浅笑。

戏到中场,突然有个穿粗布衣裳的老汉匆匆赶来,手里捧着个褪色的布包,见到李青就扑通跪下:“道长救救我家老婆子!她昨晚托梦说被梅枝缠住了,醒来看见枕头边真有片白梅瓣!”

苏荣连忙扶起老汉,打开布包一看,里面是片带着黑气的梅瓣,与白梅苑的花瓣截然不同。“是‘锁魂梅’的气息,”她指尖捏着银针在花瓣上一点,黑气立刻蜷缩成蛇形,“这是往生教的余孽用禁术养的邪梅,专门勾活人魂魄。”

黄大仙幼崽对着花瓣龇牙,项圈令牌的金光将黑气罩住,黑气发出凄厉的尖叫,渐渐化作缕青烟。李青认出这气息与玄阴子最初炼的锁心冰同源,只是更微弱些,显然是不成气候的小角色。

“别怕,”他将并蒂梅戒指贴近布包,玉光渗入布料,“这邪术最怕白梅苑的灵气,你把这包东西埋在老梅树下,再让孩子多来园里玩玩,阳气能冲散邪气。”

老汉千恩万谢地去了。云逍看着他的背影,青铜剑的剑穗微微颤动:“看来还有漏网之鱼,当年玄阴子的弟子不少,怕是有些没被波及的,还在偷偷炼这些邪术。”

李青的目光落在戏台中央,柳念眉正唱到“梅有正邪,心有善恶”,定魂佩的青光突然射向园门方向,那里的空气微微扭曲,像是有谁在窥探。他握紧桃木剑,道袍的白梅印记泛起红光——看来这白梅苑不仅是安宁的归宿,也成了邪祟的试金石,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,终究会被梅香引出来。

黄大仙幼崽振翅而起,在园子里盘旋一周,项圈的金光划出道无形的屏障,将整个白梅苑罩在其中。屏障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白梅,花瓣飘落处,那些潜藏的黑气纷纷现形,在光中痛苦地扭曲,却没一个敢靠近戏台。

台下的百姓虽看不见黑气,却能感觉到莫名的安心,叫好声比先前更响亮了。赵守义的虚影扔钱扔得更欢,清风道长的虚影则在石桌上摆起了符咒,像是在帮着加固屏障,连苏婉的虚影都抱着苏念安,在梅树下轻轻摇晃,哼着不知名的调子。

李青望着这一幕,突然觉得掌心的守园人木牌变得滚烫。他知道,守护白梅苑的不仅是他和身边的人,还有这些被温暖牵绊的魂魄,他们用自己的方式,将这里变成了真正的避风港,变成了善恶分明的界碑。

戏台上的《梅下重逢》终于开演,柳念眉的水袖拂过台面,银线绣的梅花瓣纷纷扬扬落下,有片正好落在李青的道袍上,与白梅印记相触的瞬间,竟开出朵小小的真梅花,香气清冽,久久不散。

他抬头看向台上,柳念眉正对着他的方向唱:“梅开有时,重逢无期,惟愿此心,岁岁相依。”定魂佩的青光与道袍的红光交织,在半空凝成道彩虹,彩虹的尽头,老梅树的枝头又绽开了一朵新梅,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,像极了谁的眼泪,却闪着幸福的光。

(本章未完待续)

《梅下重逢》的唱腔还在白梅苑里回荡,李青道袍上的那朵真梅花突然轻轻颤动,花瓣边缘泛起淡淡的金光。他低头细看,发现花芯里藏着根极细的银丝,抽出来一看,竟是段绣线——与柳念眉定魂佩上缠绕的丝线一模一样。

“这是……”李青刚要开口,黄大仙幼崽突然对着戏台方向狂吠,项圈令牌的光芒刺破暮色,照见幕布后站着个穿黑衣的人影。那人影见被发现,转身就往园外窜,衣袂扫过墙角的梅枝,带落的花瓣沾了他的衣角,竟泛出黑色的烟。

“是往生教的余孽!”云逍的青铜剑瞬间出鞘,剑穗金铃的响声在夜风中炸开,“他身上有锁魂梅的邪气!”

李青纵身追了出去,道袍的白梅印记在奔跑中亮起,与黄大仙幼崽的金光形成两道流光,紧紧咬着黑衣人的踪迹。那人影跑得极快,专往窄巷里钻,脚下的步法却有些眼熟——像是梅影步,却带着股阴邪的滞涩,显然是偷学了皮毛,又用邪术催逼出来的。

“站住!”李青挥剑斩断路边的藤蔓,桃木剑的青光缠住黑衣人的脚踝。那人影踉跄了一下,转身甩出枚黑木牌,牌上的“阴”字化作条毒蛇,直扑李青面门。

黄大仙幼崽猛地窜起,用身体撞向毒蛇,项圈令牌的金光将蛇形黑气撞得溃散。黑衣人趁机拐进条死巷,却发现巷尾被一堵高墙挡住,墙头上爬满了带刺的蔷薇,正是白梅苑后墙。

“没地方跑了。”李青堵住巷口,道袍的白梅印记映得墙面发亮,“你偷学梅影步,炼制锁魂梅,到底想做什么?”

黑衣人背靠着墙,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的笑:“做什么?自然是为了玄阴仙师报仇!他说过,玉麒麟血脉是往生教的克星,只要杀了你,就能重聚百鬼幡!”他猛地扯开衣襟,胸口竟纹着半朵黑梅,与李青后颈的白梅胎记形成诡异的对应。

黄大仙幼崽对着那半朵黑梅龇牙,项圈光芒让黑衣人胸口的皮肤滋滋冒烟。那人疼得蜷缩起来,却仍死死攥着块玉佩——玉佩上刻着完整的黑梅,与李青的并蒂梅戒指放在一起,竟像是同一枚玉剖开的。

“这是……玄阴子的本命玉佩?”李青认出玉佩的质地,与寒香园老梅树里藏着的碎片同源,“他竟把这给了你?”

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:“仙师说我是他最虔诚的弟子,特意将本命玉佩传给我,让我继承他的大业!”他突然将玉佩往地上一摔,碎片迸发的黑气中钻出无数细小的黑梅,花瓣边缘带着倒刺,直扑李青的咽喉。

“小心!是锁魂梅的花粉!”云逍及时赶到,剑气横扫,将黑梅花瓣尽数斩断,“沾到就会被勾走魂魄!”

李青趁机祭出桃木剑,剑身上的梅影与道袍的白梅印记交织成网,将黑衣人困在中央。网中的黑气渐渐散去,露出张年轻的脸——不过十五六岁,眉眼间还带着稚气,只是被邪术侵蚀得布满血丝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李青的声音软了些,“玄阴子骗了你,百鬼幡根本不是什么大业,是残害生灵的邪物。”

少年梗着脖子不肯说话,直到黄大仙幼崽叼来块梅花糕——正是苏念安早上给老梅树“供奉”的那块,糕上还沾着点青梅粥的甜香。少年闻到香味,喉咙动了动,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。

“我叫阿墨,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带着哭腔,“爹娘被百鬼幡害死了,玄阴子说只要跟着他,就能报仇……”

李青的心猛地一沉。他想起寒香园里那些被当作养料的尸骨,想起密道中挣扎的魂魄,原来这仇恨的锁链,早已缠了一代又一代。他解开困住阿墨的光网,将并蒂梅戒指贴近少年胸口的黑梅纹身,玉光流过之处,黑色渐渐褪去,露出底下淡淡的红梅印记——竟是天生的胎记,被玄阴子用邪术改成了黑梅。

“你看,”李青指着那朵红梅,“你的本心是红的,不该被仇恨染黑。”

阿墨愣愣地摸着胸口,突然哇地哭了出来,像个迷路的孩子。黄大仙幼崽用爪子拍了拍他的手背,项圈令牌的金光在他眉心一点,少年眼中的血丝渐渐消退,露出原本清澈的眸子。

回到白梅苑时,戏台的灯火还亮着。柳念眉正拿着那截断掉的银丝,在戏服上补绣一朵红梅,见他们回来,忙迎上来:“沈婆婆说这丝线有灵,刚才补到一半,针脚突然自己连成了‘解冤咒’。”

苏荣已经熬好了安神汤,递给阿墨时,碗沿的热气在他面前凝成个虚影——是对含笑的夫妇,正对着少年点头,随即化作两道白光,融入老梅树的新枝里。阿墨捧着碗,眼泪掉在汤里,溅起的涟漪中,映出自己胸口那朵渐渐变红的梅影。

“他们是你爹娘的魂魄,”李青轻声说,“玄阴子骗了你,他们早就原谅了过往,只盼你好好活着。”

阿墨突然扑通跪下,对着老梅树重重磕了三个头,又转向李青:“道长,我知道玄阴子还藏着个秘密——他在城郊的废弃窑厂,用活人骨殖烧了批‘梅骨瓷’,说能用来养百鬼幡的残魂!”

黄大仙幼崽的项圈突然剧烈震颤,项圈令牌的光芒与老梅树的新枝产生共鸣,枝头的花苞在夜里突然绽放,花瓣上的露珠滚落,在地上拼出“窑厂”两个字,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瓷瓶。

“看来这些魂魄早就知道了。”云逍握紧青铜剑,剑穗的金铃对着城郊方向轻响,“今晚就去窑厂,不能让玄阴子的最后一点邪念得逞。”

李青看了眼天边的残月,道袍的白梅印记与并蒂梅戒指同时发亮。他知道,解开阿墨胸口的黑梅只是开始,那些藏在梅骨瓷里的冤魂,那些被邪术扭曲的执念,都在等着被温柔唤醒。

柳念眉将那截断银丝系在李青的桃木剑穗上:“奶奶说这丝线能引魂,带上它,那些被困的魂魄会跟着你走。”她指尖划过剑身上的梅影,“小心些,我们在园里等你回来,给你唱新编的《红梅记》。”

阿墨突然站起来,擦掉眼泪:“我也去!我认得窑厂的机关,玄阴子带我去过一次!”他胸口的红梅胎记在月光下轻轻发亮,像是在为自己的决定鼓劲。

黄大仙幼崽振翅飞起,在众人头顶盘旋一周,发出清越的鸣叫。老梅树的花瓣纷纷飘落,落在每个人的肩头,像是无声的祝福。李青握紧桃木剑,剑穗上的银丝与白梅印记相缠,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温暖的光,朝着城郊的方向走去。

戏台的锣鼓声再次响起,柳念眉的唱腔顺着风飘过来,唱的正是《红梅记》的新句:“梅落梅开终有信,心灯一盏照前路。”

城郊的废弃窑厂藏在一片荒坡后,断墙残垣间长满了及膝的野草,月光洒在破败的窑门上,映出个狰狞的黑梅印记——正是玄阴子用邪术烙下的,边缘还凝着未散的黑气。

阿墨蹲在草里,指着窑门左侧的石砖:“机关就在第三块砖下面,按三下会弹出暗锁,按五下……”他咽了口唾沫,声音发颤,“按五下会放出里面养的‘瓷鬼’,玄阴子说那是用百鬼幡残魂和骨殖瓷烧在一起的怪物。”

黄大仙幼崽突然窜到石砖旁,用爪子扒开上面的浮土,露出块刻着细小花纹的青砖,纹路里嵌着些细碎的瓷片,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。李青指尖抚过纹路,触感冰凉,竟与寒香园老梅树的年轮隐隐相合,只是少了那份温润的生气。

“是用梅枝烧的砖。”云逍的青铜剑轻挑砖缝,“玄阴子把窑厂和白梅苑用同一种气息连着,难怪锁魂梅的邪气能顺着梅香飘过去。”他剑穗一扬,金铃轻响震落砖上的黑气,“按三下,我们进去看看。”

李青按住石砖连按三下,窑门发出“咔咔”的闷响,缓缓向内开启,一股混杂着骨灰与瓷土的腥气扑面而来。门后是条狭长的甬道,两侧摆着密密麻麻的瓷瓶,瓶身上都雕着黑梅,瓶口飘出淡淡的白气,凑近了看,白气里竟裹着模糊的人脸,正是被囚禁的魂魄。

“这些瓷瓶的釉色不对。”苏荣取下腰间的银针,轻轻划过高脚瓶的瓶身,针尖立刻沾了层暗红的粉末,“是用人血调的釉!玄阴子把魂魄封在瓷坯里,再浇上血釉,烧出来的瓷瓶就成了锁魂的容器。”

阿墨指着最里面的大瓷缸:“玄阴子说那里面是‘梅骨瓷王’,封着百鬼幡最凶的一缕残魂,等月圆之夜就能破瓷而出,到时候……”他没再说下去,只是盯着瓷缸上的黑梅浮雕,眼神里满是恐惧。

黄大仙幼崽突然对着瓷缸狂吠,项圈令牌的金光撞上缸身,发出“嗡”的共鸣。缸里传来指甲刮擦瓷器的声响,越来越急,越来越密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甬道两侧的瓷瓶开始震颤,瓶口的白气翻涌,那些模糊的人脸变得痛苦扭曲,像是要冲破瓷壁。

“它们在怕瓷王。”李青的桃木剑突然出鞘,剑穗上的银丝与道袍的白梅印记相缠,“这些魂魄被瓷王的戾气压制,只要毁掉瓷王,它们就能解脱。”

他刚要迈步,甬道顶部突然落下无数瓷片,拼成道黑梅屏障,挡住了去路。屏障上的黑梅花瓣层层叠叠,每片花瓣都在蠕动,像是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们。阿墨脸色骤变:“是‘梅影困魂阵’!玄阴子说这阵能把闯入者的魂魄吸进瓷瓶,永世不得超生!”

柳念眉的定魂佩突然浮起,青光撞上屏障,那些蠕动的花瓣竟微微一滞。她想起奶奶戏本里的唱词,突然开口唱道:“梅有千姿,魂有归途,破障需得本心如初……”歌声穿过屏障,瓷瓶里的白气突然变得温顺,在瓶口凝成小小的白梅,与定魂佩的青光相和。

“是《白梅引》的调子!”苏荣眼睛一亮,掏出琉璃瓶里的养魂水,对着屏障泼洒过去。清水落在黑梅花瓣上,立刻蒸腾起白烟,屏障出现丝丝裂痕,里面传来魂魄们跟着哼唱的声音,虽微弱却整齐,像股无形的力量在冲击阵法。

李青抓住机会,桃木剑的青光与银丝交织成一道光刃,狠狠斩向屏障。“咔嚓”一声,屏障碎裂成无数瓷片,里面的黑气被光刃打散,露出后面那口巨大的瓷缸——缸口的黑梅浮雕正在流血,顺着缸身淌进底座的凹槽里,形成个诡异的血阵。

“它要破瓷了!”云逍剑气纵横,斩断从缸口伸出的无数瓷手,“苏荣,用银针定它的七窍!”

苏荣应声甩出银针,却被瓷手尽数打落。阿墨突然喊道:“打它底座的凹槽!那里是血阵的阵眼,玄阴子说必须用带白梅印记的血才能破!”

李青没有丝毫犹豫,抓起桃木剑划破掌心,鲜血滴落在凹槽的血阵中。奇妙的事发生了——他的血与阵中的黑血相遇,竟像墨滴入清水般迅速晕开,白梅印记的红光顺着凹槽蔓延,瓷缸发出刺耳的碎裂声,缸身的黑梅浮雕渐渐褪色,露出底下被覆盖的白梅纹路。

“不——”缸里传出凄厉的嘶吼,正是百鬼幡残魂的声音,“玄阴子说过没人能破我的梅骨身!”

“他骗了你。”李青的声音穿透嘶吼,道袍的白梅印记与缸身的白梅纹路完全重合,“这窑厂的地基是用白梅苑的梅根烧的,你的邪气本就被克制,何况……”他举起并蒂梅戒指,玉光直射缸内,“你困住的魂魄里,有当年护着你的茅山弟子,有凤仪班救过你的戏子,他们早就原谅了你,是你自己不肯走出来。”

瓷缸的碎裂声越来越响,最后“轰”的一声炸开,无数瓷片在空中凝结成一朵巨大的白梅,花瓣上的魂魄们对着李青深深一拜,随即化作点点星光,朝着白梅苑的方向飞去。只有一缕最淡的黑气在空中盘旋,像是在犹豫,最终被黄大仙幼崽的金光裹住,慢慢消散在月光里。

阿墨看着满地的瓷片,突然蹲下身捡起块最大的,上面还留着半朵白梅:“玄阴子说这是他用自己的指骨烧的……”他指尖抚过瓷片,上面的温度竟有些温热,像是还残留着人的体温。

李青接过瓷片,白梅印记的红光落在上面,瓷片突然渗出细小的水珠,顺着纹路汇成三个字:“对不起”。字迹与玄阴子在密道里留下的完全一致,却少了那份疯狂,多了无尽的释然。

“他到最后,还是悔了。”柳念眉的定魂佩轻颤,青光中浮起玄阴子年轻时的虚影,正蹲在窑厂前,小心翼翼地给刚出窑的白梅瓷瓶描金,旁边摆着支苏婉送他的梅枝笔。

离开窑厂时,天快亮了。阿墨捧着那块白梅瓷片,说想回白梅苑给老梅树培土,把瓷片埋在苏婉的丝帕旁边。黄大仙幼崽蹭了蹭他的手背,项圈令牌的金光在他胸口的红梅胎记上一点,胎记变得愈发鲜亮,像朵真正的梅花在绽放。

远处的白梅苑传来隐约的戏声,柳念眉侧耳一听,突然笑了:“是沈婆婆在教孩子们唱《红梅记》,你听那句——‘前尘恩怨随瓷碎,梅开向阳又一村’。”

李青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,道袍上的白梅印记在晨光中轻轻发亮。他知道,窑厂的烟火已散,梅骨瓷的戾气已消,那些藏在黑暗里的执念,终究抵不过白梅苑的一缕晨光,抵不过人心深处那点不肯熄灭的温暖。

黄大仙幼崽振翅飞起,在众人头顶盘旋一周,朝着白梅苑的方向飞去,项圈的金光在天际划出一道弧线,像在指引着回家的路。李青握紧桃木剑,剑穗上的银丝沾着晨露,与掌心的并蒂梅戒指相触,发出清越的声响,像是在应和着远处的戏文,应和着新一天的朝阳。

回到白梅苑时,晨雾还未散尽,沈婆婆正带着戏班弟子在老梅树下吊嗓,咿咿呀呀的唱腔混着梅香漫开来,倒比寺里的晨钟更让人觉得安宁。阿墨捧着那块白梅瓷片,蹲在埋着苏婉丝帕的土堆旁,用手指一点点刨开泥土,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
“慢点挖,”苏荣递给他一把小铲子,“这土刚松过,小心伤着树根。”她看着阿墨将瓷片轻轻放入坑中,又覆上一层带着梅瓣的薄土,突然想起什么,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锦囊,“这是用养魂水浸过的梅蕊,埋在旁边,能让瓷片里的气息散得更平和些。”

阿墨接过锦囊时,指尖微微发颤。锦囊上绣着朵小小的红梅,针脚虽生涩,却看得出来格外用心——是苏念安昨晚连夜绣的,说要给“改邪归正的大哥哥”讨个好彩头。少年将锦囊放在瓷片旁,土堆上立刻冒出颗嫩芽,芽尖顶着点粉红,与他胸口的红梅胎记相映成趣。

“它在认你呢。”李青走过去,看着嫩芽轻轻晃动,道袍的白梅印记泛起淡淡的光,“玄阴子的残魂附在瓷片上,是想借你的手完成最后的和解,现在看来,他得偿所愿了。”

黄大仙幼崽突然对着戏台方向轻叫,众人望去,只见柳念眉正穿着件新做的红梅戏服,在台上排练《红梅记》的新折。水袖翻转间,定魂佩的青光与戏服的红丝相缠,在晨光中织成道绚烂的光,引得台下那些虚影魂魄纷纷叫好,赵守义的铜钱串扔得比先前更欢,叮当声在园子里荡开。

“柳班主这出戏,怕是要火遍南京城了。”老班主捋着胡须笑,手里拿着张刚写好的戏报,上面用金粉写着“特邀白梅苑守园人李道长客串”,旁边还画着个手持桃木剑的简笔画,眉眼竟与李青有七分相似。

李青刚要推辞,云逍突然撞了撞他的胳膊,朝戏台侧角努嘴。那里的阴影里站着个穿青布衫的少年,手里攥着半块梅花糕,正是之前在梅林里撞树的阿竹。他见李青看来,慌忙将糕点藏在身后,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梅子。

“他等你好一阵子了,”云逍低声道,“说家里的青梅酒酿好了,想请你去尝尝,又怕你没空。”

李青走到阿竹面前时,少年突然“扑通”跪下,怀里的梅花糕掉在地上。“道长,俺娘让俺谢谢你,”他磕了个响头,声音带着哭腔,“俺妹妹的病好了!昨天她突然能下床了,说梦见个穿白道袍的仙人,用梅枝给她扫了扫身子……”

黄大仙幼崽叼来块干净的帕子,递给阿竹擦眼泪。李青看着地上的梅花糕,突然想起寒香园初遇时,这少年裤腿上沾的草屑,还有筐里滚落的青梅——原来那些不经意的善举,早已像梅种落地,在看不见的地方发了芽。

“酒就不用尝了,”李青扶起阿竹,从袖中取出片压干的白梅瓣,“把这个泡水给你妹妹喝,比什么都管用。”花瓣上还留着并蒂梅戒指的温气,在少年掌心微微发亮。

阿竹捧着花瓣,千恩万谢地走了。李青回头看向戏台,柳念眉正唱到“梅香一缕传千里,善念一颗暖三冬”,定魂佩的青光突然飞向老梅树,枝头的花苞在瞬间绽放,白的、粉的、绿的,层层叠叠压弯了枝桠,引得园外的百姓纷纷驻足,惊叹声此起彼伏。

“这是……”苏荣看着那些突然盛放的梅花,眼中闪过惊奇,“是所有被解救的魂魄在送祝福!你看每朵花芯里,都有个小小的光点!”

李青走到树前,指尖抚过一朵绿萼梅。花芯的光点突然飞出,化作道清瘦的虚影——是清风道长,他对着李青拱手一笑,随即融入梅枝,枝干上立刻多出圈清晰的年轮,像是岁月在无声地记录着什么。

黄大仙幼崽蹲在枝头,项圈令牌的光芒扫过满园的梅花,每朵花上都浮现出细小的字迹:有凤仪班姐妹的名字,有茅山弟子的道号,还有些陌生的名字,大概是那些被梅骨瓷困住的魂魄。字迹在阳光下渐渐淡去,却在花瓣上留下永恒的芬芳。

戏班的锣鼓再次响起,《红梅记》正式开演。李青坐在老梅树下,看着台上柳念眉的身影,看着云逍和苏荣在清点新到的祭品,看着阿墨跟着沈婆婆学敲梆子,看着苏念安举着梅枝笛子,追着黄大仙幼崽在花丛中跑。

他低头看向掌心的并蒂梅戒指,玉质温润,仿佛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微声响——是苏婉哼的摇篮曲,是玄阴子年轻时的练字声,是无数个魂魄在梅香里的低语。后颈的白梅印记轻轻发烫,与满园的花香、戏声、欢笑声融在一起,酿成了世间最醇厚的滋味。

远处的南京城传来开市的喧嚣,白梅苑的晨光却依旧宁静。李青知道,只要这株老梅树还在开花,只要这枚戒指还在指尖,只要身边的人还在笑着唱着,这场关于白梅的故事,就永远不会落幕。它会像梅香一样,飘过城墙,越过山水,落在每个心怀善念的人肩头,留下温暖的印记。

白梅苑的梅花开得正盛时,南京城里突然传开个奇事——凡是家里有病人的,只要来园子里捡片落在石桌上的梅瓣,泡水喝了便能减轻病痛。起初还有人不信,直到城西的张寡妇抱着咳得喘不过气的幼子来试,孩子喝了梅瓣水,当天夜里就安稳睡了个整觉,第二天竟能追着蝴蝶跑了。

消息一传开,白梅苑的门槛差点被踏破。李青索性让人在园门口摆了张长桌,每天清晨收集新落的梅瓣,用养魂水浸过,分发给前来求药的百姓。阿墨也天天来帮忙,他妹妹的病好利索了,小姑娘总缠着要来看“会开花的神仙树”,阿墨便背着她坐在老梅树下,听柳念眉唱戏。

“李大哥,你看这梅瓣水,”苏念安举着个陶碗,里面的水泛着淡淡的金芒,“沈婆婆说这是‘梅露’,比宫里的贡品还好呢。”他用小勺子舀起一勺,小心翼翼地浇在埋着苏婉丝帕的土堆上,嫩芽已经长得半尺高,叶片上还沾着金芒,像镀了层碎钻。

黄大仙幼崽蹲在嫩芽旁,用爪子轻轻拨弄叶片,项圈令牌的金光与金芒相触,叶片上突然显出几个小字:“念安要乖”。少年愣了愣,随即红了眼眶,抱着幼崽的脖子哽咽:“娘,我知道了。”

柳念眉的《红梅记》越唱越火,连知府都带着家眷来捧场。戏散后,知府握着李青的手感慨:“自白梅苑开园,南京城的案子都少了一半,百姓说这里的梅香能清心,听柳班主唱戏能涤念,李道长真是功德无量啊。”

李青笑着摆手,目光落在戏台旁新搭的凉棚上。凉棚下摆着张八仙桌,赵守义的虚影总在那里拨算盘,算的却不是往生教的账目,而是今日分发了多少梅瓣,来了多少求药的百姓,算得认真时,算盘珠子的脆响能盖过戏台的锣鼓。

云逍正在给老梅树修剪枝桠,青铜剑的剑穗扫过过密的枝条,剪下的梅枝落地时,竟自动排成“平安”二字。苏荣蹲在旁边分拣药材,她把晒干的梅蕊、梅瓣、梅枝分类装罐,罐口贴着用朱砂写的“护”字,正是当年清风道长护心符上的符咒。

“这些药材能存三年,”苏荣给陶罐盖好盖子,“《茅山药经》里说,白梅苑的梅树沾了灵魄气,花叶枝桠都是药,能治心病,也能安神。”她递给李青一罐梅蕊,“你总熬夜巡园,泡着喝能提神。”

李青接过陶罐,指尖刚触到陶土,罐身突然显出张模糊的药方,是用玄阴子的笔迹写的,治的竟是“执念太深”的心病,药方最后画着朵小小的并蒂梅,与他戒指上的纹路完全吻合。

“他终究是留下了些有用的东西。”李青将药方拓印下来,贴在凉棚的柱子上,“或许有人能用上。”

入夏时,白梅苑的梅树开始结果,青绿色的梅子挂满枝头,沉甸甸的压得枝桠弯下腰。阿墨带着妹妹来摘青梅,小姑娘踮着脚够不着,黄大仙幼崽突然用爪子晃了晃树枝,几颗青梅“啪嗒”落在她怀里,惹得她咯咯直笑。

“李道长,俺娘说要酿青梅酒,给园子里的神仙们也尝尝。”阿墨捧着满筐青梅,脸上沾着青梅汁,像只小花猫,“她说这叫‘报恩酒’,要埋在老梅树下,等明年花开时开封。”

李青看着他身后的小姑娘,正举着颗青梅凑到鼻子前闻,小脸上的笑容比梅子还清甜。他突然想起玉麒麟生母说的“守护”,原来所谓守护,从不是轰轰烈烈的壮举,而是这些藏在青梅香里的日常,是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,是百姓们脸上渐渐舒展的眉头。

戏台的《红梅记》加了新折,说的是个迷途少年被梅香引回正途的故事,主角的胸口总绣着朵红梅,正是阿墨的模样。柳念眉唱到少年跪在梅树下忏悔时,定魂佩的青光突然飞向阿墨,在他胸口的红梅胎记上绕了三圈,胎记竟变得像绣上去的一般,再也不会隐隐作痛了。

“奶奶说,这是解了最后的心结。”柳念眉走下台,发间的白梅簪还沾着戏服的银粉,“往后他就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,再也不会被邪术侵扰了。”

赵守义的虚影突然从凉棚后飘出来,手里举着串铜钱,非要塞给阿墨。少年愣了愣,接过铜钱对着虚影鞠躬,虚影笑着摆摆手,转身钻进老梅树的树洞里,树洞里立刻传出噼里啪啦的算盘声,像是在算这串铜钱能买多少青梅。

黄大仙幼崽突然对着园门方向轻叫,项圈令牌的光芒亮得刺眼。众人望去,只见个穿茅山道袍的老者站在门口,须发皆白,手里拄着根梅枝拐杖,拐杖头的白梅雕刻与李青道袍上的印记分毫不差。

“是掌门师叔!”云逍又惊又喜,连忙迎上去,“您怎么来了?”

老者捋着胡须笑,目光落在李青身上:“掌门师兄托梦,说玉麒麟血脉已觉醒,白梅印记护佑一方,让我来看看,顺便……送样东西。”他从袖中取出个木盒,打开的瞬间,里面飘出股熟悉的梅香——是半块桃木剑的碎片,与李青修复的桃木剑恰好互补。

“这是当年你爷爷断剑时,特意留下的半块,”老者将碎片递给李青,“他说若有一天你能让白梅印记发光,就把这碎片给你,让桃木剑真正圆满。”

李青接过碎片,与手中的桃木剑拼在一起。“咔”的轻响后,剑身迸发出耀眼的青光,剑身上的梅影与后颈的白梅印记完全重合,连带着并蒂梅戒指都泛起温润的光,三者的气息交织成一股暖流,在园子里蔓延开来。

老梅树的青梅突然“哗啦啦”落了一地,像是在为这圆满喝彩。赵守义的算盘声、柳念眉的唱腔、百姓的欢笑声、孩童的嬉闹声,还有桃木剑的轻鸣,在梅香里汇成一曲温柔的歌。

李青望着满园的生机,突然明白,所谓圆满,不是没有缺憾,而是缺憾被善意填满;所谓传承,不是血脉的延续,而是温暖的传递。就像这株老梅树,经历过寒冬,受过邪术侵扰,却依旧能在春天开出满树繁花,因为它的根,扎在无数人的牵挂里。

老者看着这一幕,满意地点点头:“看来这里不需要我了。”他转身往外走,梅枝拐杖点过的地方,都冒出小小的绿芽,“记住,白梅印记的力量,不在剑上,不在戒指里,在心里那朵永远不败的花。”

拐杖的轻响渐渐远去,李青握紧手中的桃木剑,剑穗上的银丝在风中轻摇,与项圈令牌的金声、定魂佩的清响相和,在白梅苑的夏光里,谱写出新的篇章。

入秋后的白梅苑别有一番景致,老梅树的叶子染上焦糖色,风一吹便簌簌落下,在青石板上铺出层金毯。李青用桃木剑将落叶归拢成堆,剑身上的梅影与阳光相触,竟在地上映出朵会动的白梅,引得几个来捡落叶的孩童围着拍手。

“李大哥,沈婆婆让你去尝尝新做的梅酱。”柳念眉提着食盒穿过落叶堆,戏服裙摆扫过地面,带起的金叶像群追着她跑的蝴蝶。她发间的白梅簪沾了片枯叶,却丝毫不显萧瑟,反倒添了几分烟火气。

食盒里的梅酱装在青瓷碗里,上面浮着层晶莹的蜜,是用夏末摘下的青梅熬的。李青舀了一勺,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,竟尝出点养魂水的清冽——不用问也知道,是苏荣悄悄加了料。

“后山的野菊开了,”苏荣的声音从月亮门传来,她手里捧着束野菊,黄的白的开得热闹,“我想着用菊花和梅酱拌在一起,给园里的魂魄们做些糕点,清清热气。”

黄大仙幼崽突然从老梅树后窜出来,嘴里叼着块绣帕,帕子上绣着株野菊,针脚歪歪扭扭,显然是苏念安的手笔。少年跟在后面,手里还攥着半截绣线,脸红得像熟透的山楂:“苏姐姐,我绣得不好……”

“挺好的,”苏荣接过绣帕,仔细别在腰间,“等晒干了收起来,明年做梅酱时垫在罐子底下,定能染上菊香。”

赵守义的虚影不知何时坐在了石桌旁,面前摆着个空瓷碗,见苏荣要走,突然用算盘珠子敲了敲碗沿。苏荣会意,笑着给他舀了勺梅酱,虚影捧着碗,吃得眉眼都弯了,算盘珠子在桌上摆成“甜”字的形状。

入夜来的比往常早,李青巡园时,发现凉棚下多了个小小的身影。是阿墨的妹妹,正抱着个布偶坐在石凳上,布偶是用柳念眉戏服的边角料做的,穿着红衣,发间别着朵布制白梅。

“小姑娘怎么还不睡?”李青在她身边坐下,布偶的衣角沾着点梅酱,显然是偷偷舔过。

“等哥哥,”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,“哥哥说要给神仙树讲故事,讲完才肯回家。”她说着指了指老梅树,树干上竟贴着张歪歪扭扭的纸条,上面写着“今天卖了三筐青梅,赚了五十文”,是阿墨的笔迹。

黄大仙幼崽轻轻跳上小姑娘的膝头,用尾巴蹭了蹭她的手。项圈令牌的金光在布偶脸上一晃,布偶的眼睛突然眨了眨,竟露出苏婉温柔的笑意。小姑娘吓了一跳,随即咯咯直笑,抱着布偶亲了又亲:“是神仙姐姐吗?你要听故事吗?我给你讲《红梅记》好不好?”

李青看着她手舞足蹈地给布偶讲戏,突然觉得后颈的白梅印记微微发烫。他抬头望向老梅树,枝头虽无花,却能看到无数淡金色的光点在叶间流转——是那些被守护的魂魄,是那些未说出口的牵挂,都化作了这株树的养分,让它在每个季节都充满生机。

深夜的露水打湿了道袍,李青却毫无倦意。他走到埋着玄阴子瓷片的地方,那里的嫩芽已经长成株小小的梅苗,叶片在月光下泛着银光。他想起茅山掌门师叔的话,指尖轻轻抚过梅苗的叶片:“或许你说得对,力量从不在外物,而在心里。”

梅苗突然轻轻晃动,叶片上凝结的露珠滚落,在地上拼出半朵白梅。李青将并蒂梅戒指贴近地面,戒指的玉光与露珠相触,半朵白梅立刻补全,与他后颈的胎记分毫不差。

“原来你也在等这一刻。”李青笑了,玄阴子的残魂终究是借着梅苗,完成了与玉麒麟血脉的和解。他从袖中取出那半块桃木剑碎片融合后多出的木削,撒在梅苗根部,“这是爷爷的心意,也是你的归宿。”

梅苗的根系在土下轻轻舒展,竟与老梅树的根须缠在了一起,像是场跨越时空的相拥。

第二天清晨,南京城的百姓发现白梅苑的老梅树开花了。不是春日的繁密,却在秋日的晴空下开得格外精神,粉白的花瓣沾着晨露,与枝头残留的青梅相映,像幅打翻了颜料的画。

柳念眉穿着新做的菊纹戏服,在花下唱了段《秋江渡》,定魂佩的青光与花瓣的粉光相缠,竟引来群南飞的雁,在园上空盘旋三圈,发出清越的鸣叫声。

“是吉兆啊!”老班主捋着胡须感叹,“雁过留声,梅开报喜,咱们白梅苑要名声远扬了!”

李青望着雁群消失的方向,桃木剑在手中轻轻颤动,剑穗的银丝缠着片刚落下的花瓣。他知道,这株老梅树的故事还很长,那些藏在四季里的温暖,那些融在梅香中的牵挂,会随着雁群,随着风,随着每个来过这里的人的记忆,传到更远的地方。

而他,会守着这满园的梅,守着身边的人,守着心里那朵永远不败的白梅,等着下一个春天,等着更多故事的开始。

雁群远去的余音还在天际回荡,柳念眉的唱腔却突然一顿,指着老梅树梢惊呼:“快看!那是什么?”

众人仰头望去,只见最高的枝桠间,不知何时停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,尖喙朱红,尾羽拖曳如丝带,正歪头啄食花瓣上的晨露。它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,竟与李青道袍上的白梅印记隐隐呼应。

“是雪羽雀!”沈婆婆颤巍巍地扶着拐杖走上前,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,“老辈人说,这种鸟只落在有大善缘的地方,百年难见呐!”

黄大仙幼崽突然从李青肩头跃起,冲向树梢。雪羽雀却不躲闪,反而亲昵地蹭了蹭它的鼻尖,随即振翅飞起,绕着老梅树盘旋一周,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啼,声音里竟带着《红梅记》的调子。

“它在唱戏!”苏念安拍手笑道,手里还攥着没绣完的菊纹帕子,线团在掌心滚出个小窝,“跟柳姐姐唱的一模一样!”

苏荣将刚做好的菊花梅酱糕摆在石桌上,糕点的热气腾起,在晨光中凝成小小的雾霭,雾里浮出无数细碎的光粒,缓缓汇入雪羽雀留下的啼音中。“这是魂魄们在跟着应和呢,”她指着光粒组成的图案,“你看,那是赵账房在拨算盘,还有清风道长在挥剑呢。”

李青低头看向脚边的梅苗,昨夜与老梅树根缠在一起的地方,竟冒出圈淡粉色的光晕,光晕里浮着玄阴子的虚影。他不再是那个面目狰狞的模样,而是变回了年轻时穿道袍的样子,对着李青拱手一笑,随即化作点点金光,彻底融入梅苗的叶脉里。

“爷爷……”李青指尖抚过梅苗的叶片,触感温润,像是握着片温热的掌心。后颈的白梅印记彻底褪去了血色,变得与老梅树的花瓣同色,连带着并蒂梅戒指也泛起柔和的光。

“李大哥,你的印记!”柳念眉凑过来看,惊喜地发现印记边缘多了圈细密的金线,像是被晨露镀过,“变得更好看了!”

正说着,园外传来车马声。府尹带着几个文书模样的人走进来,见满园秋梅绽放,先是一愣,随即拱手笑道:“李道长,朝廷听闻白梅苑善举,特送来块‘德润苍生’的匾额,往后这园子,便是官府认证的义苑了!”

文书展开卷轴,金黄的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老班主突然老泪纵横,对着匾额深深一拜:“当年师父说,戏能载道,善能养魂,今儿总算信了!”

黄大仙幼崽叼来李青的桃木剑,剑身上的梅影与匾额的金光相触,竟在地上投射出幅长卷——上面画着从初春的梅蕊,到盛夏的青梅,再到深秋的绽放,最后是寒冬的雪压枝头,每一季都有人影在树下忙碌:有苏婉教孩子们认药草,有赵守义帮百姓算账,有清风道长指点剑法,还有玄阴子偷偷往梅树下埋花肥……

“这是……所有在这里停留过的魂魄,都留下了痕迹。”苏荣轻声说,指尖抚过画卷上那个正在绣帕的小姑娘,正是多年后的苏念安。

李青望着长卷尽头那片空白,突然明白,所谓结局,不过是新故事的序章。他提起桃木剑,在空白处轻轻一点,一朵小小的墨梅渐渐晕开。

“走了,排新戏去!”柳念眉拉着苏念安往戏台跑,定魂佩的青光扫过之处,秋梅的花瓣纷纷落在戏服上,像是缀了身流动的雪。

李青望着她们的背影,又看了看老梅树。雪羽雀早已不见踪影,却在最高的枝桠上留下枚羽毛,被风一吹,恰好落在梅苗顶端,化作片新叶。

他握紧桃木剑,剑穗的银丝缠着片花瓣,在风里轻轻摇晃。这满园的梅香,这未完的长卷,还有那些等着被书写的空白,都是最好的时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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