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潭水仿佛还残留在意识深处,带着阿尔丹最后那声微弱哭泣的寒意,如影随形。沈清漪在影一和剩余五名死士的拼死护卫下,沿着来时那条被风雪掩盖的隐秘小径,亡命奔逃。身后,神殿守卫急促的号角声与呼啸的风声越来越近,如同催命的符咒。体内经脉因强行催动凤凰之力对抗冰螭而传来的撕裂剧痛,与得知女儿近在咫尺却身陷绝境的剜心之痛交织在一起,几乎要将她的神智撕裂。她咬紧牙关,将贴身收藏的两个玉盒捂在胸口,那里面冰魄火莲散发出的、截然相反却又同源共生的磅礴生机,是支撑她不敢倒下的唯一信念。
返回的路途比来时更加艰难。不仅要应对险峻的地形和恶劣的天气,还要时刻躲避身后可能的追兵。影一经验老辣,专挑崎岖难行的冰裂缝和风口前行,利用地形掩盖踪迹,数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神殿巡逻队的搜索。一名死士在掩护撤退时,为引开追兵,毅然冲向悬崖,坠入万丈深渊,尸骨无存。每个人的心都沉甸甸的,笼罩在悲壮与压抑之中。
五日后,当居庸关那熟悉而残破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,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。留守的郭放、秦风等人早已望眼欲穿,见到沈清漪一行人浑身浴血、狼狈不堪地归来,又见去时十二人如今只剩六人,无不骇然失色,纷纷迎出关来。
“娘娘!您可算回来了!”郭放老泪纵横,看到沈清漪苍白如纸、气息虚浮的模样,更是心痛如绞。
“药……药可曾取到?”秦风躺在担架上,挣扎着问道,眼中充满了希冀。
沈清漪疲惫地点了点头,甚至来不及多说,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先回帅帐……赵擎……怎么样了?”
“侯爷……侯爷情况不好!”胡军医抢步上前,声音带着哭腔,“自娘娘走后,侯爷脉象时断时续,全凭参汤吊着一口气,昨日……昨日已几乎探不到脉搏了!”
沈清漪心脏猛地一缩,眼前一黑,险些栽倒,被影一和高德忠死死扶住。
“回帐!快!”她强提一口气,嘶声道。
帅帐内,药味浓重得令人窒息。赵擎静静地躺在榻上,面色灰败,嘴唇泛着青紫色,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,只有鼻翼间微弱到极致的气息,证明他还活着,却也与死人无异。胡军医说得没错,他已是油尽灯枯,随时可能撒手人寰。
“都出去!没有本宫命令,任何人不得进来!”沈清漪挥退所有人,只留下胡军医在一旁待命。她踉跄着扑到榻边,颤抖着伸出手,探向赵擎的颈侧。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刺骨,脉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,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。
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!她来不及悲伤,也来不及细想那寒潭底部的封印和阿尔丹的处境,此刻,救活赵擎是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!
她迅速取出那两个贴身收藏的玉盒。打开盒盖的瞬间,一股极其精纯而矛盾的磅礴能量瞬间充斥了整个帅帐!一边是冰莲散发出的、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,另一边是火莲散发出的、足以焚尽万物的炽热炎能。两股能量相互冲撞、排斥,却又在某种玄妙的规则下达成脆弱的平衡,使得帐内气温忽冷忽热,光影明灭不定。
“胡军医,该如何用药?”沈清漪急声问道,声音因紧张而嘶哑。
胡军医看着那两朵传说中的圣物,激动得浑身颤抖,但随即面露难色:“娘娘……此等神物,老臣……老臣只在古老残卷中见过记载,言其有起死回生之效,但具体用法……早已失传!只隐约提及,需以至阳或至阴之力为引,调和其性,缓缓渡入……然侯爷如今本源枯竭,经脉脆弱如纸,稍有不慎,便是……便是爆体而亡之下场啊!”
沈清漪的心沉了下去。没有确切的用法?这岂不是拿赵擎的性命做一场豪赌?!
她看着赵擎那毫无生气的脸庞,脑海中闪过与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,闪过他挡在她身前中箭的画面,闪过他昏迷前那深不见底的眼神……不!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!无论如何,她都要试一试!
就在这时,她体内那股因接近冰魄火莲而异常活跃的凤凰之力,再次躁动起来。那至阳至刚的力量,似乎对那朵火莲产生了强烈的渴望与共鸣。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,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她的脑海!
神殿大祭司的丝绢上写着:“凤血涅盘,雏凤离枝。龙魂寂灭,非药可医。欲续断脉,需引灵犀。” 灵犀?是指心意相通?还是……指她这身凤血?
“需引灵犀……”沈清漪喃喃自语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。或许……根本不需要复杂的药方!她这身因凤凰精血而涅盘的力量,本身就是最好的药引!神殿大祭司暗示的,或许就是让她以身为媒,引导这冰魄火莲之力,为赵擎重塑心脉!
“胡军医,你退下,在帐外守候。无论听到任何动静,没有本宫呼唤,绝不可进来!”沈清漪沉声命令,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“娘娘!您……”胡军医大惊,似乎猜到了她想做什么。
“出去!”沈清漪厉声道,目光如电。
胡军医不敢再劝,含泪叩首,退出了帅帐。
帐内只剩下沈清漪和昏迷的赵擎。她深吸一口气,盘膝坐在榻边,将两个玉盒放在身前。她先拿起那朵幽蓝色的冰莲,触手冰寒刺骨,几乎要将她的血液冻结。她运起凤凰之力护住心脉,然后张开嘴,竟将那整朵冰莲,缓缓送入了口中!
冰莲入口即化,并非化作汁液,而是化作一股无法形容的、极致的寒流,瞬间冲入她的喉咙,席卷向四肢百骸!仿佛瞬间坠入了万载玄冰之中,每一个细胞都被冻结,血液停止流动,思维几乎凝固!剧烈的痛苦让她浑身痉挛,皮肤表面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,眉毛头发都变成了雪白色!她死死咬住牙关,凭借顽强的意志力,疯狂运转凤凰之力,试图包裹、炼化这股恐怖的寒流。
然而,至阴的冰莲之力与至阳的凤凰之力如同水火不容,在她体内展开了疯狂的厮杀!经脉被两股巨力疯狂撕扯,传来寸寸断裂般的剧痛,五脏六腑仿佛被碾碎重组!她喉头一甜,喷出的鲜血尚未落地便化作了冰晶!
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极寒之力彻底冰封、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,她猛地抓起那朵赤金色的火莲,塞入了口中!
轰——!!!
如同在冻彻骨髓的冰窟中投入了一颗熊熊燃烧的太阳!极热与极寒两股截然相反、却都磅礴无比的力量,以她的身体为战场,轰然对撞!这一次的冲击,比之前强烈了何止百倍!她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即将爆炸的熔炉,一会儿如同被投入岩浆,灼烧得皮开肉绽,一会儿又如同被冰封在绝对零度,连灵魂都要冻裂!皮肤表面时而赤红如烙铁,时而覆盖上厚厚的蓝冰,循环往复,痛苦无法用言语形容!
“呃啊——!”她发出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,七窍中都渗出了鲜血,身体剧烈颤抖,几乎要蜷缩成一团。但她的双手,却死死地按在了赵擎冰冷的心口!她要将这经过她身体初步缓冲、调和(尽管是暴力般的调和)后的、蕴含着生死奥义的磅礴能量,渡给赵擎!
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!她自己的身体尚且在这两股力量的肆虐下濒临崩溃,又如何能控制住这力量安全渡给垂死的赵擎?这无异于将两颗即将爆炸的炸弹,强行塞入一个脆弱的容器!
然而,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,奇迹发生了!她体内那滴源自神秘凤凰的本源精血,似乎被这外来的、同属天地至宝的冰火之力彻底激发,猛地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红色光芒!光芒中,隐约浮现出一只凤凰的虚影,发出一声清越的凤鸣!那凤凰虚影张开双翼,竟开始主动吞噬、引导那狂暴的冰火能量!并非强行压制,而是以一种玄奥无比的方式,将其分解、融合,化作一种更加精纯、更加温和、却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暖流!
这暖流,不再是单纯的炙热或冰冷,而是蕴含着生与死、阴与阳、毁灭与新生的无上奥义!它顺着沈清漪的手臂,缓缓流入赵擎枯竭的心脉。
过程依旧痛苦无比。赵擎毫无生机的身体,在接触到这股外来力量的瞬间,剧烈地抽搐起来,脸色时而涨红如血,时而铁青发紫,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。他胸口那狰狞的箭创处,更是发出“嗤嗤”的声响,坏死的血肉开始脱落,新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、愈合!
沈清漪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清明,不顾自身经脉欲裂的痛苦,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那融合后的生机暖流,如同最精密的绣花,一丝丝地修补着赵擎那破碎的心脉,温养着他近乎湮灭的生机。她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与一种奇特的、仿佛与赵擎生命相连的共鸣中浮沉,仿佛能感受到他生命之火从微弱到逐渐明亮的整个过程。
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。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瞬,也许是永恒。当最后一缕融合后的生机暖流渡入赵擎体内后,沈清漪体内那狂暴的冰火之力也终于被凤凰精血初步驯服、吸收。她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,被冷汗和血污浸透,虚脱地瘫软在榻边,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。经脉依旧灼痛,但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充盈而强大的感觉,却从身体最深处弥漫开来。那是一种脱胎换骨般的新生感。
她艰难地抬起头,望向榻上的赵擎。
他依旧闭着眼,但脸色已不再是死灰,而是恢复了一丝淡淡的血色。胸口平稳地起伏着,呼吸悠长而有力。最令人惊喜的是,他胸口那致命的箭创,竟然已经愈合了大半,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新肉疤痕!探其脉搏,虽然依旧虚弱,却平稳有力,充满了勃勃生机!
成功了!真的成功了!
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,沈清漪眼前一黑,再也支撑不住,晕倒在了榻边。
在她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,她仿佛看到,赵擎那浓密的睫毛,微微颤动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