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碴,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小刀,狠狠刮过沈清漪的脸颊,瞬间留下细密的血痕,又在极寒中迅速冻结。她背着轻得如同羽毛、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的阿尔丹,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齐膝深的积雪中。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拖着千斤巨石,肺部因稀薄冰冷的空气和过度消耗而火辣辣地疼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。身后,那吞噬了赵擎的冰眼祭坛方向,传来持续不断的、沉闷如雷的崩塌轰鸣声,夹杂着冰层断裂的刺耳锐响,如同巨兽垂死的哀嚎,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。
她不敢回头。哪怕一眼都不敢。
那个浑身浴血、却依旧如同磐石般挡在她和女儿身前,嘶吼着让她“快走”的背影,已经成了烙印在她视网膜上、灼烧在她灵魂深处的永恒画面。每一次心跳,都伴随着那个画面带来的、撕心裂肺的剧痛。赵擎……他还活着吗?还是已经……她不敢想,也不能想。一想,那汹涌的绝望就会如同冰原下的暗流,瞬间将她吞噬,让她失去最后一丝前进的力气。
“母后……冷……阿尔丹好冷……”背上,女儿微弱得如同小猫呜咽的声音,断断续续地传来,将沈清漪从濒临崩溃的边缘猛地拉回现实。阿尔丹小小的身体蜷缩着,冰冷僵硬,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,只有那细微的颤抖证明她还活着。冰髓淬体的折磨和极寒环境的侵蚀,正在飞速消耗着她幼小的生命。
“阿尔丹乖……再坚持一下……母后带你回家……回有太阳的地方……”沈清漪强忍着喉头的哽咽,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安抚着,同时将体内那因过度透支而变得稀薄、躁动不安的凤凰之力,不顾一切地、源源不断地渡入女儿冰冷的经脉中。那至阳至纯的力量,此刻成了维系阿尔丹心脉唯一的暖源,却也如同杯水车薪,在雪山这绝对的极寒领域里,消耗速度快得惊人。沈清漪自己的脸色已苍白如雪,嘴唇泛着青紫,周身的护体气劲越来越弱,刺骨的寒意正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的四肢百骸。
必须尽快找到出路!必须离开这片死亡冰原!
她抬头四望,眼前是白茫茫一片,天地一色,风雪弥漫,能见度不足十丈。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,更遑论寻找那黑衣人模糊提及的、可能存在的“生路”。她全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和母亲守护孩子的意志,朝着与冰眼祭坛崩塌方向相反的地方,拼命前行。
脚下的积雪下隐藏着无数危机。有时是暗藏的冰裂缝,一脚踏空便是万丈深渊;有时是光滑如镜的冰坡,稍有不慎就会滑坠。沈清漪全神贯注,将涅盘后提升到极致的灵觉发挥到极限,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次次致命的陷阱。但体力的飞速流逝和精神的极度疲惫,让她反应越来越迟钝。有几次,她脚下一滑,整个人带着阿尔丹向下摔去,全靠用手死死插入冰层,才勉强稳住身形,手掌被锋利的冰棱划得血肉模糊,鲜血瞬间冻成红黑色的冰痂。
不知走了多久,也许是一个时辰,也许是几个时辰。风雪似乎永无止境。沈清漪的意识开始模糊,眼前阵阵发黑,耳边除了风雪的呼啸,开始出现嗡嗡的耳鸣。她知道,这是力竭和失温的征兆。再找不到避风处或食物热量,她和阿尔丹都将冻毙在这茫茫雪原之上。
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,准备用最后的力量挖一个雪洞蜷缩起来等死的时候,前方风雪弥漫处,隐约出现了一个黑点!那黑点在白茫茫的背景中格外显眼,像是一块巨大的岩石,或者……一座建筑的轮廓?
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,瞬间点燃!沈清漪精神一振,咬紧牙关,催动最后的气力,向着那个黑点艰难跋涉而去。
随着距离拉近,轮廓逐渐清晰。那并非岩石,而是一座完全由黑色玄武岩垒砌而成的、低矮破败的建筑遗迹,像是一座废弃的神庙或哨所。它背靠着一处陡峭的冰崖,大半部分都被积雪掩埋,只有一小截残破的墙壁和一道歪斜的石门暴露在风雪中。虽然残破,但在这绝境中,无异于天堂!
沈清漪用尽最后力气,冲到石门前。石门半掩着,被厚厚的冰层封住。她运起残存的凤凰之力,一掌拍在冰层上!“咔嚓!”冰层碎裂,露出后面黑洞洞的入口。一股混合着尘土、霉味和淡淡檀香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。
她警惕地感知了一下,确认里面没有活物气息后,才小心翼翼地侧身钻了进去。
石门内是一个不大的空间,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,角落里堆着一些早已腐朽的木箱和破烂的毡毯,中央有一个石头垒砌的、早已熄灭不知多少年的火塘。虽然依旧冰冷,但至少隔绝了外面致命的寒风和飞雪。光线从石门缝隙和墙壁的裂缝透入,勉强能视物。
沈清漪将阿尔丹轻轻放在一处相对干净、铺着破毡毯的角落,立刻转身用积雪和碎石勉强堵住门缝,减少热量流失。然后,她疯狂地在废墟中翻找,希望能找到任何可以引火的东西或食物。幸运的是,在一个腐朽的木箱角落,她找到了一小捆用油布包裹、竟然还没有完全受潮的火绒和几块打火石!还有半罐早已凝固的、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油脂!
天无绝人之路!
她欣喜若狂,连忙回到火塘边,用颤抖的手尝试打火。一次,两次……火星溅落在干燥的火绒上,冒起一缕青烟,却迟迟无法点燃。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终于,在不知第几次尝试后,一小簇微弱的火苗顽强地窜了起来!她小心地添上细小的木屑,然后加上找到的几根相对干燥的木柴,最后将那块凝固的油脂放在火边烘烤融化。
橘红色的火焰终于升腾起来,驱散了黑暗,也带来了久违的、微弱的暖意。虽然这点热量对于雪山深处的严寒来说微不足道,但对于濒临冻死的两人而言,却是救命的曙光!
沈清漪将阿尔丹抱到火塘边,用自己体温和火焰尽可能温暖她冰冷的小身体,同时将融化的油脂一点点喂给她。阿尔丹的嘴唇动了动,无意识地吞咽着,苍白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。
看着女儿微弱却稳定的呼吸,沈清漪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,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,让她几乎立刻昏睡过去。但她强撑着,检查了一下阿尔丹的身体。女儿身上没有明显外伤,但经脉中淤积着一股极其阴寒的能量,正是“冰髓淬体”留下的后遗症,正在不断侵蚀她的生机。以沈清漪此刻的状态,根本无法驱散。
必须尽快恢复力量!
她盘膝坐在火边,尝试运转凤凰之力疗伤。然而,一经催动,经脉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,丹田气海空空荡荡,那滴本源凤血也黯淡无光。之前的透支太严重了,加上这雪山环境对至阳之力的天然压制,恢复起来极其缓慢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外面的风雪似乎小了一些,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。黑夜的雪山,温度会降到更加恐怖的程度。他们不能在这里久留。
就在沈清漪焦虑万分之际,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火光照耀下的墙壁。墙壁上,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和文字!她心中一动,凑近仔细观看。
那是一些极其古老、笔画扭曲的文字,并非中原文字,也非云中国文字,倒像是某种更早的、失传的符文。旁边还刻着一些简笔画:一个人形,跪拜在一座雪山前;雪山中飞出一只……凤凰?不,更像是一种长着翅膀的、形似巨蛇的生物;还有一幅,画着冰与火交织的图案,下面是一个类似祭坛的结构……
这些壁画……似乎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?与雪山神殿的起源有关?
沈清漪心中升起一丝好奇,但更多的是警惕。这废弃的遗迹,恐怕与神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突然,她的目光定格在壁画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符号上——那是一个圆圈,中间有一点,周围环绕着火焰般的纹路。这个符号……她似乎在赵擎收藏的一些极其古老的、关于西域拜火教的残卷上见过!代表的是……“圣火之源”?
拜火教?!
沈清漪心中巨震!拜火教的符号,怎么会出现在雪山神殿势力范围内的古老遗迹中?难道……拜火教与雪山神殿,在远古时期有什么关联?还是说……这遗迹,根本就是拜火教留下的?
这个发现让她背脊发凉。如果拜火教早已渗透到雪山深处,那京城的乱局、乌维的篡位、甚至阿尔丹被掳……背后是否都有拜火教的影子?那个在冰狱中相助的黑衣人……他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了!
就在这时,一阵极其轻微、却绝非风雪声的“沙沙”声,从门外传来!仿佛有什么东西,在雪地上悄然移动!
沈清漪瞬间汗毛倒竖!她猛地熄灭火焰,将阿尔丹紧紧护在身后,屏住呼吸,全力感知门外。
那声音很轻,很慢,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谨慎。不是大型动物,更像是……人?或者是……神殿的追兵?还是……拜火教的妖人?
声音在门外停顿了片刻,似乎也在感知里面的情况。然后,石门被轻轻推动了一下,发出细微的摩擦声。
沈清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掌心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凤凰之力,准备拼死一搏!
门外沉默了片刻。接着,一个低沉、沙哑、却带着一丝熟悉感的声音,轻轻响起,用的是字正腔圆的中原官话:
“里面……可是大周太后娘娘?”
这个声音……沈清漪瞳孔骤缩!是……是那个在冰狱中出现的黑衣人的声音!他竟然追到了这里?!
他到底是敌是友?此刻现身,意欲何为?
沈清漪握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没有立刻回应。废墟内,死一般的寂静,与门外风雪的低咽,形成诡异的对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