良久，王也望着空荡荡的露台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，月光将他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。
“解释…”他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渣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，“我又该怎么解释呢…”
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，像是说给自己听，又像是在问那个早已离去的人。
“难道要我说，当年推开你，是因为算到自己命中有劫，不想连累你？”他苦笑着摇头，“这种话…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。”
夜风吹动他的衣角，带着夜晚的凉意。
王也仰头望向那轮清冷的月亮，仿佛又看见了三年前，沈知亦望着他的那双眼睛。
“阿亦…”他轻声唤着这个许久未曾出口的名字，“有些路啊…注定只能一个人走。”
王也正望着月亮出神，露台的门又被猛地推开。
王爸探进半个身子，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：“躲这儿发什么呆呢？典礼马上开始了，快跟我进去！”
王也顺手将茶杯放在栏杆上，玻璃与台面碰撞出声响。
转身时，脸上已经挂回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：“来了来了，这不透口气嘛。”
王爸眯着眼打量他，忽然压低声音：“遇见沈家那姑娘了？”
王也脚步微顿，随即若无其事地揽住父亲的肩膀往厅内走：“老爷子，您这八卦的毛病能不能改改？”
王爸被他揽着往前走，语气里带着几分追忆：“嗨，我这不是……想当年你俩也……”
王爸的话说到一半便卡住了，像是突然意识到失言般摆了摆手。
灯光下，他眼角细密的皱纹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都是老黄历了，不提也罢。”他生硬地转开话题，语气里却带着藏不住的惋惜，“走吧，典礼要开始了。”
王也沉默地跟在父亲身旁，宴会厅的灯光汹涌而来，也将他们俩的身影彻底淹没。
当父子二人步入主厅时，订婚仪式已然开始。
璀璨的水晶灯下，何家老爷子正站在宴会中心致辞，满面红光。
“各位来宾，感谢今日莅临……”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宴会厅。
王也的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站在一旁的沈知亦身上，她微微垂着眼帘，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。
王爸轻轻推了他一下，示意他往前面走。
王也收回视线，扯了扯嘴角，跟着父亲穿过人群。
就在王也随着父亲穿过人群时，中心的老爷子笑着朝台下招手，何家的那位长子稳步上前，在众人注视下向沈知亦伸出手。
她微微抬眼，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，任由他牵着走向宴会中心。
聚光灯追随着这对璧人的身影，沈知亦垂着眼睫，唇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，却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。
王也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，目光追随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他看见她雪白的裙摆轻轻拂过地面，像一片云，正缓缓飘向另一个世界。
在全场宾客的注视下，沈知亦与何家长子交换了订婚戒指。
当那枚钻戒缓缓套入她纤细的手指时，掌声瞬间响起。
就在个时刻，王也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。
他抬眼望去，恰好对上沈知亦投来的视线——那眼神复杂难辨，像是藏着千言万语，却转瞬即逝。
她随即转向身旁的未婚夫，展露出得体的微笑，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王也的错觉。
他站在原地，任由潮水般的掌声将自己淹没。
灯光下那对璧人并肩而立的身影，和谐得刺眼，仿佛天生就该在一起。
“看起来真般配呀！”王爸在一旁由衷感叹。
王也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，转身就要离开。
“臭小子，你又要去哪里？”王爸压低声音问道。
他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，声音里带着几分难得的倦意：“有点喘不过气了，我出去透透气。”
穿过喧闹的人群，他将那些祝福的笑语与掌声都甩在身后，仿佛要将某个悄然滋长的念头，连同这个令人窒息的宴会厅，一并留在原地。
王也径直穿过宴会厅的后门，走进被月色笼罩的花园。
他在一处隐蔽的长椅上躺下，任凭昂贵的西装面料在身下皱成一团，领带被他随手扯松，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。
这点束缚难不倒他，毕竟在武当山上，他连粗粝的石阶都照躺不误。
花朵的幽浮在空气中，花园寂静得能听见虫子的响声。
在这片安宁里，往事突然漫上心头——那些他试图埋葬的过去，此刻正清晰地敲击着记忆的门。
王也枕着手臂望向夜空，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大学时光。
那时候的沈知亦总是抱着书本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等他，阳光透过树叶在她发梢上跳跃。
他会踩着篮球鞋匆匆赶到，身上还带着运动后的汗味，但她也从不抱怨，只是笑着递过纸，眼角弯成温柔的弧度。
“王也，你能不能靠谱点？”她总爱这么说，语气里却满是纵容。
“这不是有你嘛。”他惯常嬉皮笑脸地回应，顺手把她手里的书抽走，“走啦，带你去吃西门那家牛肉面。”
回忆里的牛肉面热气腾腾，而她望向他的眼睛比碗里的热气还要温暖。
那时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，就像图书馆外那排梧桐，岁岁年年都会发出新芽。
直到那个雨天——
他收到师父的传信，推演得知自己命格特殊，注定孤星入命，亲近之人皆会受累。
那天沈知亦撑着伞在道观外等了他整整三个小时，而他始终没有现身，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，也打散了他们之间尚未说破的默契。
从此武当山多了个修道的王也，而大学的梧桐道上，再也没有了并肩而行的身影。
记忆继续向前落在了更早的高中时光。
那时候的沈知亦是年级里最耀眼的女孩，而王也则是那个总在课堂上打瞌睡的问题学生。
他们隔着整个教室的距离，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。
直到某个放学后的黄昏，王也翻墙时正好撞见在墙角喂猫的沈知亦。
她蹲在夕阳里，校服裙摆散在地上，仰头看他时眼睛里盛着光。
“要帮忙吗？”她指着两米高的墙头问他。
王也至今记得自己当时愣住的样子。
后来他们常常在那个墙角相遇，她喂她的猫，他翻他的墙，偶尔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句。
“麻烦。”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，其实是因为总有一群女生堵在校门口等他。
沈知亦闻言先是一怔，随即低下头去，肩膀微微颤动。
当她再抬起脸时，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，那笑容像初春融化的雪水，清凌凌地淌进王也心里。
“原来是这样啊。”她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，伸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，“那我们王公子还真是辛苦呢。”
那时夕阳正好落在她身后，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
王也看着她笑弯的眼睛，突然觉得翻墙被逮住也不是什么坏事。
多年后的今夜，王也躺在花园长椅上，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胸口。
那个黄昏的笑容，仿佛至今都还带着些许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