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二十八,云深不知处山门外来了几位云梦江氏的弟子,送来了几大箱年货,说是宗主吩咐,给蓝氏和魏前辈的年礼。东西很实在,有云梦的特产,也有一些珍贵的药材。
负责接收的蓝氏管事依礼要回礼,便询问魏无羡该准备些什么。魏无羡想了想,笑道:“准备些姑苏的碧螺春和新出的锦缎吧,江宗主讲究这些。”
回礼送去莲花坞后,没有额外的音信。但年三十夜里,魏无羡和蓝忘机在静室守岁时,金凌从金鳞台发来的传讯符里,顺带提了一句:“舅舅今晚泡了姑苏的碧螺春,说味道很清。”
魏无羡看着传讯符,笑了笑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
窗外,雪花静静飘落。云深不知处与莲花坞,相隔千里,各自有着不同的灯火与年味。他们之间,横亘着太多无法抹去的过往,注定无法像寻常兄弟般亲密无间。
但如今,他们不再剑拔弩张,不再恶语相向。而是在各自的轨道上,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,通过行动、通过他人、通过物事,维系着一份笨拙的、沉默的牵挂。
这或许不是最完美的和解,但于他们而言,已是历经风雨、千帆过尽后,所能找到的,最安稳的相处方式。
春去秋来,江湖波澜不惊。一日,云深不知处收到一个来自莲花坞的包裹,没有署名,但封口处印着云梦江氏的九瓣莲火漆。
蓝忘机拆开,里面并非寻常礼物,而是一本纸张泛黄、边角磨损的剑谱手札。翻开一看,字迹凌厉洒脱,是魏无羡年少时在莲花坞学艺,听江枫眠讲解江氏剑法精要时,随手记下的心得和涂鸦,其中不乏天马行空的批注和“此处可加变化”的狂妄设想。旁边,还有几笔显然是后来添上的、属于江澄的、更显沉稳锋锐的批注,写着“胡闹”、“异想天开”,但细看之下,却又在某些旁注旁画了圈,似是深思。
随剑谱附有一张素笺,只有江澄力透纸背的两个字:“归档。”
魏无羡拿着这本早已被自己遗忘的手札,指尖微微发烫。这不仅仅是“归还旧物”,这是江澄在告诉他:你的痕迹,江家记得。你曾在此求学、成长的日子,并非虚妄。
他将手札递给蓝忘机看,苦笑一下:“小时候不懂事,瞎写的,难为他还留着。”
蓝忘机仔细翻看片刻,道:“见解独到,纵有疏狂,亦见灵性。” 他小心地将手札收入藏书阁中标注“魏婴”的专属书匣内。这是一种郑重的接纳,也是对那段过往的尊重。
初夏,姑苏与云梦交界地带传闻有恶蛟作祟,伤及过往商旅。这等妖物,本不需惊动两大宗主。但巧的是,蓝忘机因巡视边境顺路前往查探,魏无羡自然随行。更巧的是,江澄也因为此事关乎云梦商路,亲自带人前来。
三人于恶蛟藏身的寒潭外“不期而遇”。
场面一度有些微妙的沉默。还是魏无羡先咧嘴一笑,打破僵局:“江宗主,好巧啊。看来这蛟龙面子不小。”
江澄冷哼一声:“废话少说,速战速决,我云梦境内,不劳外人费心。” 话虽如此,他却并未阻止魏无羡和蓝忘机一同行动。
剿灭恶蛟的过程并无波澜。无需多言,三人配合却有种久违的默契。江澄剑势刚猛,正面强攻;蓝忘机剑法精妙,策应牵制;魏无羡则游走外围,陈情音波扰敌心神,偶尔弹出几道符箓,总能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。
恶蛟伏诛,江澄收剑回鞘,看也没看二人,只对属下吩咐:“清理干净,安抚百姓。” 说完,转身便走。
走出几步,他脚步微顿,背对着他们,硬邦邦地抛下一句:“……谢了。”
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了过来。说完,便头也不回地带着人离开了。
魏无羡看着他的背影,愣了片刻,随即摇头失笑,对蓝忘机道:“蓝湛,你听见没?太阳打西边出来了。”
蓝忘机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