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裙料,将寒意一丝丝渗入李倩的肌肤,却远不及她心底那片正在冻结的荒芜。她瘫坐在那里,像一尊被遗弃的精致瓷偶,往日的神采被碾碎,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身体。
内心正经历着一场惨烈的战争。仆人?这两个字如同淬毒的鞭子,反复抽打着她二十多年来赖以生存的骄傲。她想起自己如何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,如何凭借美貌与心机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,如何将别人的爱慕与馈赠视为理所当然。自由,是她从未真正珍视,却早已融入骨血的东西。如今,却要亲手奉上,将自己贬入尘埃,成为仰人鼻息的附庸?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。
可是……不答应的后果呢?张浩那张躺在病床上、日渐灰败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。半年寿命……陆燃那平静却如同最终审判的话语在耳边回响。张家这艘船已经千疮百孔,即将沉没,她回去,除了陪葬,还能得到什么?更让她骨髓发寒的是陆燃本身。张浩那来得突兀而诡异的病症,产业崩塌的速度,以及陆燃此刻展现出的、仿佛能洞悉一切、掌控命运的冷漠……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她无法理解、更无法抗衡的领域。违逆他的代价,恐怕远比失去自由更为恐怖。
对未知惩罚的极致恐惧,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。同时,一丝隐秘的、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渴望,如同黑暗中摇曳的鬼火,在她心底闪烁——陆燃手中,必然掌握着某种超乎想象的力量。屈服,或许意味着靠近这种力量,甚至……在未来,能够分得一杯羹?这丝渴望微弱,却在绝望的衬托下,显得格外诱人。
天平剧烈地摇晃着,一端是看得见的尊严扫地,另一端是看不见却可能万劫不复的深渊。最终,求生欲与那点对力量的贪婪,如同最后两根稻草,压倒了她那早已摇摇欲坠的骄傲。
她剧烈地颤抖着,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才重新支撑起虚软的身体,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态,再次跪好。头颅深深低下,几乎要碰到膝盖,往日高昂着的、优美的脖颈,此刻弯折出卑微的弧度。细若蚊蚋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,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彻底的溃败:
“我……我答应……”
陆燃的脸上,没有任何波澜。没有得意,没有怜悯,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意外都没有。仿佛她所有的挣扎、权衡与最终的屈服,都早已在他预料之中的剧本里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伸手,从茶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抽屉里,取出了一份文件。
那是一份打印好的“特殊雇佣合同”,纸张崭新,墨迹清晰,显然早已准备好。他将合同轻轻推到她面前的茶台上,动作随意得像是在递一杯茶。
“签了它。”
李倩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,拿起那份薄薄的文件。只看了几行,她的脸色就更加惨白。条款之苛刻,简直闻所未闻——绝对服从甲方(陆燃)的一切合理及不合理的指令;未经书面许可,不得离开指定居所及活动范围;无条件接受甲方对其所有通讯、社交、经济往来的全面监控;不得以任何形式泄露与甲方及本合同相关的任何信息……而违约责任条款那里,没有具体的赔偿金额,只有一句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描述:“承担甲方认定的一切后果,包括但不限于生命健康及运势的永久性损害。”
这根本不是合同,这是一张灵魂的卖身契!
她闭上眼睛,滚烫的泪水再次决堤,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合同纸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。手指僵硬地握住陆燃随之递过来的笔,那支笔此刻重若千钧。笔尖颤抖着,悬在签名处上方,停顿了足足十几秒,最终,她还是咬着牙,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绝望,在那份象征着失去一切的文件上,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——李倩。
笔尖离开纸面的瞬间,她感觉灵魂深处似乎传来一声细微的、几不可闻的碎裂声,仿佛有什么与生俱来的、珍贵的东西,被硬生生剥离、抽走了。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冰冷。
陆燃拿起合同,目光扫过那个签名,眼神依旧古井无波。然后,他做出了一个让李倩无法理解的举动——他取出了那本看起来极其普通、甚至有些陈旧的笔记本,就是之前一直放在茶台一角的那本。
他凝神静气,指尖仿佛凝聚了某种无形的力量,轻轻拂过空白的纸页。李倩似乎看到,那纸页上隐约有微光一闪而逝,却又像是她的错觉。她不知道,陆燃正以精神沟通生死簿,在其上空白的页面上,落下新的判词:
【李倩,背弃情义,慕强欺弱。今愿以自由忠诚赎罪,契约成立。】
随着这判词在生死簿上确立,李倩猛地感到一股无形的、冰冷的束缚感,如同透明的锁链,从虚无中诞生,一层层缠绕上她的灵魂核心。她对陆燃的观感,在极致的恐惧之外,骤然增添了一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、无法抗拒的敬畏与绝对的服从感。之前还有的不甘和怨恨,在这股力量面前,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,迅速消融,只剩下本能的顺服。
接着,陆燃的指尖在空气中极其微妙地一引,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、带着奇异生机的金色流光(源自张浩被剥夺的寿命能量,被陆燃截取了微不足道的几天),被他精准地导引出来,融入旁边那杯早已凉透的、他之前冲泡好却未动的茶水中。茶水表面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。
“喝了它。”陆燃将茶杯推到她面前,命令简洁依旧。
李倩此刻生不出丝毫违逆之心,她颤抖着双手捧起那只温润的瓷杯,仰头将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。
茶水顺着喉咙滑入胃中,初时只有凉意。但紧接着,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流,如同破土的春芽,骤然从腹部扩散开来,迅速流遍四肢百骸!这股暖流所过之处,驱散了身体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,甚至连因为长时间哭泣、紧张焦虑带来的精神憔悴感也减轻了大半。她甚至能感觉到,自己有些干燥的皮肤似乎都恢复了一些水润和光泽。
她猛地抬起头,看向陆燃,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、近乎迷信的震撼与敬畏!这……这绝非凡俗手段!这简直就是……神迹!或者说,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、掌控生命本源的力量!
陆燃看着她眼中那彻底被慑服、再无半点杂念的眼神,知道初步的驯服已经完成。他收起生死簿和那份合同,如同收起两件无关紧要的工具,然后冷漠地开口,下达了成为仆人后的第一个指令:
“你的第一个任务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