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天气晴好。沈锦凰依计行事,乘坐着悬挂将军府标识的马车,带着丫鬟护卫,不算招摇却也足够引人注目地来到了城西。
“雅茗轩”位于城西主街与一条小巷的交汇处,地段尚可,铺面两层,带着一个清幽的后院。只是门庭冷落,牌匾蒙尘,与周围商铺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。
茶楼现任老板是个面带愁苦的中年人,见沈锦凰一行人气质不凡,尤其是那将军府的马车,更是让他心头一紧,不敢怠慢,忙不迭地将人请了进去。
楼内陈设古朴,却因久未精心打理而显得黯淡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、陈旧的茶香,混合着些许尘埃的味道。寥寥几个茶客也都是些布衣老者,低声交谈着,更添几分寥落。
青黛微微蹙眉,低声道:“小姐,这地方……似乎不太景气。”
沈锦凰却神色不变,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大堂,掠过那做工扎实的紫檀木桌椅,掠过窗棂上精致的雕花,最后落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。她在评估,这里是否值得投资,是否适合作为她的第一个据点。
“无妨,看看再说。”她语气平淡。
老板在一旁搓着手,陪着小心介绍:“小姐您看,这铺子位置是极好的,后院也清净,就是……就是近来生意淡了些。若非家中急等用钱,小人是断然舍不得出手的……”
沈锦凰一边听着,一边缓步走上二楼。二楼视野更佳,临街的雅间推开窗,便能将大半条街的景致收入眼底。她心中已有几分满意。
就在她仔细查看一间雅间的布置时,楼下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,夹杂着呵斥与碗碟摔碎的声音。
“怎么回事?”沈锦凰眉尖微蹙。
一名护卫快步上来禀报:“小姐,楼下有几个地痞模样的人来闹事,说是在茶里喝出了虫子,要砸店索赔。”
老板脸色瞬间惨白,连连作揖:“几位爷,几位爷息怒,小店今日有贵客,万事好商量……”
“贵客?老子管你什么贵客!喝出虫子就是你们不干净!赔钱!不然今天就把你这破店给砸了!”一个粗嘎的声音嚣张地叫道。
沈锦凰站在二楼栏杆处,冷眼向下望去。只见四五个穿着短打、面露凶相的汉子正围着老板推搡叫骂,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疤,眼神凶狠。周围的茶客早已吓得躲到一边。
是巧合?还是有人不想让她顺利接手这家茶楼?
她目光扫过那几个地痞,注意到他们虽然叫骂得凶,眼神却不时瞟向楼梯方向,似乎在确认什么。
心中冷笑,沈锦凰并未立刻让护卫动手。她需要看看,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。
就在这时,一个清朗却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自角落响起:
“几位若是求财,何必动粗?这茶楼如今生意清淡,老板已是艰难。不如说说,要多少银钱才能了事?”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角落里坐着一个青衫男子,约莫二十出头年纪,面容清俊,气质斯文,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沉稳。他独自一人,桌上放着一壶清茶,几碟小菜,方才一直安静品茗,直到此刻才开口。
刀疤脸一愣,随即狞笑:“你算哪根葱?也敢管老子的闲事?识相的滚远点!”
青衫男子并不动怒,放下茶盏,站起身。他身形颀长,虽看似文弱,步履却异常沉稳。“在下不过一介书生,路见不平而已。只是提醒诸位,天子脚下,朗朗乾坤,敲诈勒索,可是要吃官司的。”
“官司?老子怕个鸟!”刀疤脸啐了一口,显然没把这书生放在眼里,挥手就要让手下动手砸店。
“住手。”
清冷的女声自楼上传来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所有人都抬头望去,只见一位身着藕荷色衣裙、容貌绝美的少女缓步走下楼梯,身后跟着神色警惕的丫鬟和护卫。她神色平静,目光却如同淬了冰,淡淡扫过那几个地痞。
“这间茶楼,我看上了。”沈锦凰走到近前,语气平淡,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,“在交易未完成前,这里的一桌一椅,都算是我沈家的产业。你们要砸,问过我了么?”
“沈家?”刀疤脸瞳孔一缩,显然知道将军府的名头,气势顿时弱了几分,但依旧嘴硬,“沈……沈家又怎么样?他卖脏东西还有理了?”
“脏东西?”沈锦凰目光落在他手中那个据说喝出虫子的茶杯上,唇角勾起一抹讥诮,“是么?青黛,去,把那个杯子拿过来,连同里面的‘证物’,一起送去京兆尹衙门,请府尹大人派人查验一下,这虫子,究竟是本就藏在茶叶里,还是……有人后来放进去的。”
青黛应声上前。
刀疤脸脸色一变,下意识地想护住杯子:“你……你干什么!”
“怎么?不敢验?”沈锦凰逼近一步,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,“还是说,你们受人指使,故意来此闹事,意图阻挠本小姐盘下这间铺子?”
她目光如电,直刺刀疤脸内心。刀疤脸被她看得心底发毛,额角渗出冷汗。他们确实是收了钱来闹事的,本以为对付一个落魄老板手到擒来,没想到竟撞上了将军府的小姐,还如此难缠!
“你……你血口喷人!”刀疤脸色厉内荏地喊道。
“是不是血口喷人,去了衙门自然分明。”沈锦凰不再看他,对护卫吩咐道,“拿下,送去京兆尹。就说他们敲诈勒索,扰乱商铺,请府尹大人依法严办。”
“是!”几名护卫早就按捺不住,闻言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前去。那几个地痞哪里是军中好手的对手,三两下便被制服,捆了个结结实实。
一场风波,瞬息平定。
茶楼老板感激涕零,对着沈锦凰连连作揖:“多谢小姐!多谢小姐解围!”
沈锦凰摆了摆手,目光却转向那位方才出言的青衫书生。他此刻正静静站在一旁,看着她处理完一切,眼中带着一丝欣赏与探究。
“方才,多谢先生出言。”沈锦凰微微颔首致意。
青衫书生拱手还礼,不卑不亢:“小姐客气了。在下墨渊,偶经此地,见不平事,忍不住多言两句,让小姐见笑了。倒是小姐临危不乱,处事果决,令在下佩服。”
墨渊?沈锦凰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,略一思索,忽然想起前世似乎听说过此人。此人似乎极擅经营之道,曾白手起家创下不小产业,却因不肯依附权贵,最后被吞并产业,郁郁而终。是个有才却不得志的人。
她心中一动,面上却不露声色:“墨先生过奖。看先生气度,并非寻常书生,不知如今在何处高就?”
墨渊眼中闪过一丝黯然,坦然道:“惭愧,在下曾经营过几家铺面,可惜时运不济,如今……算是闲云野鹤,四处游学。”
果然如此。
沈锦凰看着他清朗的眉眼和眉宇间那份未曾磨灭的傲骨与才智,一个念头悄然成形。她正缺一个能帮她打理产业、又足够可靠的人。
“先生大才,岂可埋没?”沈锦凰微微一笑,语气真诚,“我正欲盘下这间茶楼,却苦于无人打理。不知先生可愿屈就,帮我经营?”
墨渊闻言,明显愣住了。他没想到这位身份尊贵的将军府小姐,竟会向初次见面的他抛出橄榄枝。
沈锦凰并不催促,只是安静地看着他,等待他的答复。她知道,对于墨渊这样的人,强求无用,需得他自己愿意。
就在这时,玄七的身影如同幽灵般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茶楼后门的阴影里,对沈锦凰极轻微地点了点头。
沈锦凰心中了然——京中,关于那份供词和“梦罗刹”的风暴,恐怕已经开始了。
而她面前,墨渊在短暂的错愕与权衡之后,抬起了头,目光变得坚定,对着沈锦凰,深深一揖:
“承蒙小姐看重,墨渊……愿效犬马之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