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萍镇的桃花开得正盛时,归心庐的窗台上多了盆“望春兰”。是林梢从后山挖来的,兰草的叶片细长,却顶着朵嫩黄的花苞,像藏着点不肯轻易示人的春意。陈砚坐在石桌前,指尖捻着张泛黄的残卷——这是从漠北剑庐的砖缝里找到的,纸页脆得像枯叶,上面用朱砂画着些奇怪的符号,既不是剑招,也不是星图。
“还没看懂?”林梢端着刚沏好的茶走过来,茶杯放在石桌上,水汽氤氲了残卷上的符号,那些符号竟在湿痕里微微扭曲,像是活了过来。
陈砚的指尖顿住,眼尾的金纹突然泛起微光。他能“感知”到残卷里藏着股极淡的气息,与莲魂主脉同源,却又带着种……不属于凡俗的冷冽,像是从很高很远的地方传来的。“这些符号,倒像是某种标记。”他将残卷凑近烛火,火光透过纸页,符号的阴影在墙上投出更复杂的纹路,隐约能看出是座山门的轮廓。
“山门?”林梢凑过来看,“难道是哪个我们没去过的圣地?”
院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,柳无涯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闯进来,脸上沾着墨汁:“阿砚,你看我从县城书铺淘到什么好东西!”布包里滚出几本线装书,最上面一本的封皮都磨掉了,露出里面的字迹——《上古宗门考》。
“这书上讲,三百年前除了三大圣地,还有个更古老的宗门,叫‘凌霄阁’。”柳无涯抹了把脸,墨汁蹭得满脸都是,“据说阁里的人能御剑飞行,活得比神仙还久,后来不知怎么就突然消失了,连点痕迹都没留下。”
陈砚的目光落在《上古宗门考》的扉页上,那里印着个模糊的印章,印章的纹路竟与残卷上的符号有几分相似。他抓起残卷与印章比对,果然,其中三个符号拼在一起,正好是印章的一角,刻着个极小的“霄”字。
“凌霄阁……”陈砚喃喃道,体内的金光突然轻微躁动,像是被这三个字惊动了。他想起莲魂主脉崩碎时,那些消散的剑魂曾隐约提到过“九天之上,尚有桎梏”,当时以为是虚妄,如今看来,或许藏着更深的秘密。
“对了,”柳无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,从怀里掏出封信,“这是昨天从漠北寄来的,阿沙写的,说黑石城西边的戈壁上,突然裂开个大缝,里面冒出好多发光的石头,夜里能照得跟白天一样。”
林梢拆开信,信纸里还夹着片碎石头,灰扑扑的,却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。她刚想把石头放在桌上,陈砚却突然按住她的手——那石头的气息,竟与残卷里的冷冽气息如出一辙,只是微弱了许多。
“这石头……”陈砚捏起碎石,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,“不是凡物。”
灰月突然从布包里钻出来,对着碎石尖声叫起来,翅膀上的羽毛都炸开了,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。陈砚眼尾的金纹骤然亮起,他“看”到碎石内部,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流动,那些光点的排列方式,与望岳峰石碑上的星图隐隐呼应。
“阿沙还说,”林梢接着读信,“戈壁裂缝里时不时会传出奇怪的声音,像是有人在说话,又像是剑在哭。有胆大的牧民靠近,回来后就变得痴痴傻傻,嘴里只念叨‘阁门要开了’。”
陈砚将碎石放在残卷旁,奇异的一幕发生了——碎石的蓝光渗入残卷,那些符号突然连成一线,在纸上画出条蜿蜒的路线,起点是黑石城的戈壁,终点则是片空白,只在空白处写着行小字:“三月初三,月华满时,剑鸣可开”。
“三月初三……”林梢掐着手指算,“就是后天!”
院门外传来阿竹的呼喊声,小家伙背着药篓跑得气喘吁吁,药篓里的草药撒了一地:“陈大哥!林姐姐!镇上……镇上出怪事了!”他指着镇外的方向,“好多鸟往南飞,飞得跟疯了似的,还有溪边的鱼,都跳出水面了!”
陈砚走到院门口,果然看到成群的飞鸟从头顶掠过,翅膀拍打的声音遮天蔽日;远处的溪面上,银光闪闪,无数条鱼翻着肚皮往上跳,像是在躲避什么。他抬头望向天空,只见原本晴朗的春日,不知何时蒙上了层淡淡的灰雾,雾气中隐约有流光闪烁,轨迹与残卷上的路线重合。
“看来不是巧合。”陈砚握紧青萍剑,剑身在鞘中发出低沉的嗡鸣,像是在预警。他突然想起师父日记里的一句话:“莲魂非终点,是钥匙,打开的或许是坦途,或许是深渊。”
当时不解其意,如今终于明白——血契的覆灭、莲魂的净化,或许都只是前奏,真正的秘密,藏在消失的凌霄阁里,藏在戈壁的裂缝中,藏在这突然异动的天地间。
“收拾东西。”陈砚对林梢和柳无涯说,眼尾的金纹亮得惊人,“我们去黑石城。”
林梢迅速将残卷、碎石和《上古宗门考》收好,柳无涯则跑去牵骆驼,嘴里还念叨着:“早知道就不把阿沙送回去了,那小子熟悉戈壁,正好给咱们带路。”
阿竹抱着灰月,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,小声问:“陈大哥,是不是又有坏人要来了?”
陈砚摸了摸阿竹的头,目光望向黑石城的方向,那里的灰雾越来越浓,隐约能看到一道光柱从戈壁裂缝中冲天而起,穿透云层。“不是坏人。”他说,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是比血契更古老、更强大的东西,要醒了。”
青萍镇的桃花还在簌簌飘落,归心庐的望春兰却在这时悄然绽放,嫩黄的花苞里,竟藏着一滴透明的露珠,露珠中映出的,不是院中的景象,而是座高耸入云的阁楼,阁楼的门楣上,刻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——凌霄阁。
灰月对着露珠尖声鸣叫,声音里充满了不安。陈砚知道,新的风暴正在酝酿,而这一次,他们要面对的,或许是连莲魂主脉都无法抗衡的力量。但他握紧青萍剑,感受着身边林梢和柳无涯的气息,突然觉得,无论前路是坦途还是深渊,只要这柄剑还在,只要身边的人还在,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。
骆驼的铃铛声在镇口响起,带着新的悬念,朝着黑石城的方向远去。青萍镇的飞鸟还在南迁,溪里的鱼还在跳跃,仿佛都在预示着,一场关乎天地存亡的风暴,即将在戈壁的裂缝中,正式拉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