护灵茶林的新苗冒出寸许高时，甲六的断弦弓终于能拉满了。小远站在练兵场的空地上，左手按弦，右手握着弓柄，指腹蹭过新换的牛筋弦——这弦是从妖族换来的“雪羚筋”，韧性极好，甲六的灵光绕着弦转了三圈，像是在给它“开光”。
“放！”他低喝一声，松弦的瞬间，淡金色的灵光顺着弓弦窜出，在空中凝成支光箭，稳稳钉在三十步外的靶心。靶纸震颤着，光箭炸开的余波竟在靶心烙出个小小的山茶花印。
“好箭法！”围观的新兵们齐声喝彩。小李凑过来，看着那朵山茶花印直咋舌，“远哥，这弓是不是成精了？昨天我试了试，拉到一半就卡壳，到你手里跟通了灵性似的。”
小远笑着把弓背到身后：“不是弓成精，是你没摸透它的性子。甲六前辈当年是左撇子，你用右手握弓，它能顺才怪。”
正说着，陈砚带着裂地国主走了过来。裂地国主扛着柄新铸的巨斧，斧刃上的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：“听说你这弓能自动凝箭？来，试试能不能劈开我这斧罡。”
小远心里一紧，甲六的灵光却突然从弓身窜出，在他眼前画了个弧线——是在说“用巧劲”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拉开弓弦，灵光顺着雪羚筋流转，在弦上凝成道细细的金线。
裂地国主的巨斧劈出道青黑色的斧罡，带着破风的锐响冲过来。小远手腕轻转，光箭擦着斧罡的边缘飞过，竟顺着斧罡的力道拐了个弯，“噗”地钉在裂地国主身后的靶墙上，箭尾还在嗡嗡震颤。
“好个‘灵蛇绕’！”裂地国主哈哈大笑，“这弓的灵性，比当年甲六在世时还胜三分！”
陈砚走上前，指尖点在弓梢的刻痕上：“它不是灵性变了，是找到了更适合的‘弦’。”他看向小远，“雪羚筋的灵力与甲六的残灵相契，就像新弦接上了旧魂，自然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道。”
小远这才注意到，弓柄上缠着的布条沾了点茶渍——是今早给护灵茶浇水时蹭的。茶渍晕开的形状，竟与甲六短刃上的狼头刻痕隐隐重合。
“这是……”他刚要开口，就见甲六的灵光突然冲向茶林的方向。众人跟着跑过去，发现茶林边缘的新苗正被一股黑气缠绕，那黑气顺着泥土蔓延，所过之处，茶苗的叶片迅速发黄。
“是蚀骨藤的余孽！”陈砚脸色一沉，“它们藏在泥土深处，借着雨水的潮气冒头了！”
裂地国主的巨斧劈向黑气最浓的地方，却被黑气缠住斧刃，发出“滋滋”的腐蚀声。小远立刻举起断弦弓，灵光在弦上凝成支光箭，可刚射出去就被黑气吞噬，连点声响都没留下。
“这黑气能吞灵力！”小李急得直跺脚，“护灵茶的灵气快挡不住了！”
甲六的灵光突然窜进茶林中央，在那朵最大的茶花上转了圈。茶花瞬间绽放，淡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，竟织成道光网，暂时逼退了黑气。但光网的边缘正在发黑，显然撑不了多久。
“得用‘弦鸣阵’！”小远突然想起老兵说的古法，“甲六前辈当年用七张弓的弦音震退过山匪，说弦音能破邪祟！”
陈砚立刻点头：“裂地国主，你带七名弓箭手来，以这朵茶花为阵眼，按北斗七星站位！”
七名弓箭手迅速到位，小远将断弦弓架在阵眼，甲六的灵光顺着弓弦流进其他七张弓里。“记住，要想着护灵茶的韧劲儿，”他低声道，“弦音要稳，不能急。”
随着他一声令下，八张弓同时拉满。甲六的灵光在弦上跳跃，带着七道不同的灵光汇成星轨。“嗡——”弦音响起的瞬间，护灵茶林的叶片齐齐震颤，花瓣上的光网突然变得炽烈，像无数把小剑刺向黑气。
黑气发出凄厉的尖叫，在弦音中不断消散。小远盯着弓上的雪羚筋，感觉甲六的灵光正顺着手臂钻进自己的灵脉——他仿佛听见了十年前的风声，听见甲六带着弓箭手在黑风口巡营，听见弦音震得山石滚落，听见山匪溃败时的哭嚎。
“再加把劲！”他大喊一声，猛地松弦。最高亢的弦音炸开时，黑气彻底化作飞灰，泥土里钻出的蚀骨藤须都被震成了粉末。
弦音渐歇，八张弓的弦上都沾着点金色的粉末——是甲六残灵与护灵茶灵气融合的印记。小远放下断弦弓，发现雪羚筋上竟多了道浅浅的刻痕，像片小小的茶瓣。
“这是……”他指尖抚过刻痕，甲六的灵光在他掌心转了圈，带着点得意的颤动。
陈砚看着那道刻痕，眼底闪过笑意：“它在记功呢。以后这弓再拉弦，护灵茶的灵气会顺着刻痕过来帮忙，算是结了契。”
夕阳落在茶林里，新苗的叶片上还沾着金色的弦音余波，闪闪发亮。小远把断弦弓抱在怀里，感觉弓身的温度比刚拿到时暖了不少，像是有了心跳。
小李凑过来看热闹，突然指着小远的袖口：“远哥，你袖子上沾的茶渍，怎么像个‘六’字？”
小远低头一看，果然，早上蹭的茶渍晕开后，竟真的像个草写的“六”。甲六的灵光在他袖口上转了圈，茶渍突然泛起层金光，再也褪不掉了。
“这老伙计，还挺黏人。”小远失笑，却把袖子往里掖了掖，生怕蹭掉。
回营的路上，断弦弓的弦还在轻轻鸣响，像在哼着不成调的曲子。小远知道，这弦音里藏着的，是甲六未散的魂，是护灵茶的韧，是新弦与旧魂的共鸣——就像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守护，从来都不是一代人的事，是弦音传弦音，旧痕接新痕，在岁月里织成张无形的网，稳稳护着身后的安宁。
他抬头望向黑风口的方向，那里的断墙上，新刻的山茶花正在暮色里泛着微光。小远握紧怀里的弓，感觉甲六的灵光正透过弦身轻轻跳动，像在说：“走，巡营去。”
这一次，他没有回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