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王府的书房,仿佛被一层无形的低气压笼罩。
时清屿僵坐在轮椅上,窗外传来的任何一丝关于“靖王妃与瑞王”的风言风语,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耳膜上。
骄傲与自尊让他无法容忍这种羞辱,可心底某个角落,却又因这漫天流言而泛起隐秘的、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。
“王爷,您这腿……”福安看着时清屿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,以及他因忍痛而微微颤抖的手臂,忧心忡忡地劝道,“还是请王妃来看看吧?这旧伤复发,拖不得啊!”
“闭嘴!”时清屿猛地一挥袖,将桌案上的茶盏扫落在地,碎裂声刺耳。
“本王就是疼死,也用不着她来可怜!”他声音嘶哑,带着一股狠劲,不知是在惩罚谁。
疼痛如同附骨之疽,从腿部蔓延至全身,时刻提醒着他那个女人的重要性,也折磨着他那可怜的自尊。
他固执地认为,只要他足够强硬,只要他将她囚禁得足够久,她总会低头,总会认清谁才是她真正该依附的人。
他既痛苦于她的“背叛”和冷漠,又病态地希冀着她会幡然醒悟,会像从前一样,带着那份独特的冷静与专注,回到他身边,为他解除这磨人的痛楚。
这种矛盾的情感日夜撕扯着他,让他变得愈发阴郁易怒,连影一和几位心腹幕僚的劝解,他也充耳不闻。
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尘雨轩内近乎诡异的平静。
被重重锁闭,如同孤岛,露柚凝的生活却依旧井然有序。
每日看书、制药、偶尔在有限的院内散步,神色平静,仿佛外界的风雨与她毫无干系。
她甚至通过唯一被允许进入送饭的、已被寒鸦营暗中控制的婆子,数次向时清屿传递过需要为他继续治疗的消息。
然而,这些消息如同石沉大海。第一次,回复是“王爷政务繁忙”;第二次,是“王爷身体不适,不愿被打扰”;第三次,连回复都没有了,只有守门侍卫更加冰冷警惕的眼神。
惊蛰气得直跺脚:“小姐!他都这样对您了,您何必还管他的腿!”
露柚凝只是淡淡地整理着手中的药材,头也未抬:“约定未完,是本分。他拒不接受,是他的选择。于我,问心无愧即可。”
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,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。
她早已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,所有的行动,都只源于她对自己原则的恪守,以及对后续计划节奏的掌控。
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,一道突如其来的旨意,打破了尘雨轩的死寂。
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王公公,亲自带着太医院院判张太医前来。
“陛下听闻王妃前些时日旧疾复发,心中挂念,特命老奴携张院判前来为王妃请脉调养。”王公公笑容可掬,话语却不容置疑,“陛下有旨,务必使王妃凤体康健。”
时清屿闻讯赶来,脸色难看,却无法阻拦圣意。
张院判仔细为露柚凝诊脉,开了温补的方子,言语间皆是君臣之礼。
然而,在收拾药箱时,他却将一枚不起眼的蜡丸掉落在露柚凝榻边。
待众人离去,露柚凝指尖微动,将那蜡丸纳入袖中。
是夜,捏碎蜡丸,里面是一张细小的纸条,上面只有一行小字:“江南漕运,盐铁私售,亟待清源。君可愿往?”
露柚凝眸中精光一闪,随即归于平静。她将纸条置于烛火之上,看着它化为灰烬。
皇上竟然向她伸手了。
这道明面上看似关怀她身体的旨意,实则是向她抛出了合作的橄榄枝。
若是有了皇上这座大山的支持,说不定会为她即将实施的金蝉脱壳计划,提供一个绝佳的、顺理成章的起因和掩护。
御医的到来,将成为她与外界传递信息的又一条隐秘通道,也将是她“病情”变化的官方认证者。
她走到窗边,望着被高墙分割的、四四方方的天空,嘴角泛起一丝冷冽的弧度。
时清屿还在他的骄傲与痛苦中自我折磨,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而她却已在这囚笼之中,与帝国的最高掌权者,定下了通往自由与新生的密约。
一方在傲骨与心魔铸就的狱中沉沦,一方已在暗度陈仓的路上,迈出了关键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