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刚过,月隐星稀。
况中棠与马灵儿将身法施展到极致,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轻烟,掠过荒草萋萋的野地,向着黑风峪方向疾驰。越是靠近,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邪异气息便越发明显,与万瘴谷中的蚀渊之力同源,却又带着一种被岁月沉淀、被某种力量束缚后的沉寂感。
“前方就是黑风峪入口。”况中棠在一处高坡上停下,目光如电,扫视着下方那道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山谷裂隙。谷中黑黢黢一片,连月光都似乎被吞噬,只有呜咽的山风穿过嶙峋怪石,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声响。
马灵儿怀中的蕴灵玉璧持续散发着微热,那预警般的波动指向山谷深处。“玉璧反应更强烈了,蚀渊之仆肯定在里面,而且……似乎在尝试触动什么。”
“收敛气息,我们进去。”况中棠低声道。他体内那变异血脉对负面能量的感知开到最大,同时将那份“完美隐匿”的特性也笼罩在马灵儿周身,两人如同幽灵般,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黑暗的山谷。
谷内比外面更加阴冷潮湿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殖质和硫磺混合的怪味。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野兽乃至人类的枯骨,显示着此地绝非善地。两人沿着崎岖的路径向内潜行,越往深处,那股阴邪气息越浓,甚至开始隐隐干扰灵力的运转。
突然,况中棠抬手示意停下。前方不远处的山壁下,隐约可见几点摇曳的绿色火光,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。借着那微弱的光线,可以看到几个身着黑色斗篷、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,正围着一处看似天然、实则布满人工凿刻痕迹的石壁,低声吟唱着晦涩拗口的咒文。石壁之上,刻满了与万瘴谷中见过的、那种代表蚀渊的扭曲符文,此刻正随着吟唱,散发出微弱的、令人不安的乌光。
“是蚀渊之仆!他们在试图激活这个古老的封印!”马灵儿传音道,语气凝重。她能感觉到,石壁之后,封禁着一股庞大而沉睡的邪恶力量,一旦被释放,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不止他们。”况中棠目光锐利,指向石壁侧后方的一片阴影,“那里还藏着一个人,气息……有些熟悉。”
马灵儿凝神望去,只见阴影中,一个穿着马家普通弟子服饰、但眼神闪烁、面带贪婪与紧张的人,正死死盯着那些蚀渊之仆的动作,正是马元罡那一系中,一个名叫马驹的弟子!他果然与这些邪祟有所勾结!
就在这时,那石壁上的乌光骤然一亮,吟唱声也变得高亢尖锐起来!整个山谷似乎都随之震动,一股更加狂暴、更加原始的蚀渊邪气开始从石壁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!
“不能再等了!”马灵儿当机立断,玉手一扬,一道凝聚了“守护”真意的龙源光盾瞬间放大,如同金色的屏障,挡在了那几名蚀渊之仆与石壁之间,试图隔绝那邪气的渗透与咒文的传导!
“什么人?!”
“找死!”
蚀渊之仆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干扰激怒,纷纷转身,兜帽下露出狰狞的面孔,眼中闪烁着与蚀渊同源的混乱与毁灭之光。他们放弃吟唱,转而催动邪法,道道黑气如同毒蛇般射向光盾!
“嘭!嘭!嘭!”
黑气撞在光盾上,发出沉闷的巨响,光盾剧烈震颤,却依旧稳固。马灵儿脸色一白,显然同时抵挡多名蚀渊之仆的攻击,对她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。
“掩护我!”况中棠低喝一声,身形如鬼魅般射出,目标直指那名躲在阴影中的马驹!他必须先将这个内患解决,以免节外生枝。
然而,就在他即将触及马驹的瞬间,异变再生!
山谷四周,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,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!赵高带着大批镇魔司侍卫以及……一队身着禁军服饰的人马,如同早有准备般,将整个山谷出口团团围住!
“哈哈哈!况中棠!马灵儿!尔等深夜在此,与邪祟私会,意图不轨,如今人赃并获,还有何话说?!”赵高尖利的笑声在谷中回荡,充满了阴谋得逞的得意。
那名原本惊慌失措的马驹,见到赵高等人,如同看到了救星,连滚爬爬地跑过去,指着况中棠和马灵儿,大声叫道:“赵公公!就是他们!是他们勾结这些妖人,想要释放上古邪魔!小的……小的是被迫在此监视他们的!”
倒打一耙!赤裸裸的陷害!
况中棠眼神瞬间冰寒到了极点,他终于明白,为何感觉此行如此顺利,原来从他们离开咸阳城的那一刻,就已经落入了赵高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!目的,就是要将他们与蚀渊之仆牵扯在一起,一举除掉!
马灵儿也是又惊又怒,但她此刻大部分精力都用于维持光盾,抵挡蚀渊之仆的攻击,无暇他顾。
而那些蚀渊之仆,见到突然出现的大批官兵,非但没有畏惧,反而发出桀桀怪笑,似乎乐见其成,攻势更加猛烈。
局势瞬间急转直下,两人陷入了被邪祟与官兵前后夹击的绝境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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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此同时,万里之外的东海迷雾之中。
徐福的船队依旧在那片死寂的灰色迷障中航行,依靠着引神香那缕越来越微弱的指引。那低沉的心跳声时有时无,仿佛近在咫尺,又仿佛远在天涯,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。
船上的补给日益减少,恐惧与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。不断有船员在幻觉中癫狂、失踪,或者悄无声息地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。
这一日,前方引神香指引的方向,突然出现了一片奇异的景象——那并非陆地,也不是岛屿,而是一片仿佛由七彩琉璃构筑的、扭曲不定的光晕区域。光晕之中,隐约可见亭台楼阁的虚影,有仙鹤翔空,有仙女起舞,更有诱人的仙乐隐隐传来,散发着令人心醉神迷的祥和气息。
“仙境!是真正的仙境!”几乎所有的船员都沸腾了,绝望中被这突如其来的“希望”点燃,疯狂地催促着船只向那片光晕驶去。
唯有徐福,眉头紧锁。他怀中的引神香,在接近那片光晕时,非但没有更加活跃,反而变得极其微弱,甚至有种想要调转方向的趋势。而且,他敏锐地感觉到,那片光晕散发出的“祥和”之下,隐藏着一种更深层次的、令人灵魂不安的虚假感。
“停下!命令船队,立刻转向,绕开那片区域!”徐福厉声下令。
“仙长!为何要转向?那是仙境啊!”副将们难以置信。
“那不是仙境!是陷阱!是海市蜃楼!是能吞噬魂魄的幻象!”徐福声色俱厉,他依靠引神香和蓝大力的暗示,勉强能看穿那美丽表象下的致命危险。
然而,渴望求生的人们如何能听得进逆耳之言?部分被幻觉和渴望冲昏头脑的船员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哗变,试图抢夺船舵,冲向那片“仙境”。
混乱中,几艘船只脱离了编队,如同扑火的飞蛾,径直驶入了那片七彩光晕。在接触光晕的刹那,那些船只连同上面的船员,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,悄无声息地消失了,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,只有那诱人的仙乐依旧在虚无中飘荡。
剩下的船队目睹此景,如同被一盆冰水浇头,瞬间清醒,惊恐地听从徐福的命令,拼命转向,绕开了那片死亡区域。
经此一劫,船队人数再次锐减,士气低落到了谷底。徐福望着那依旧浓得化不开的迷雾,以及怀中燃烧得越来越慢的引神香,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怀疑与不安——这趟寻仙之旅,真的能如他所愿吗?
船舱阴影中,蓝大力冷眼旁观着这一切,嘴角的讥诮愈发明显。
‘幻象?真实?在这片被遗忘的海域,谁又能分得清呢?徐福,这只是开始,更精彩的……还在后面。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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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风峪内,战斗已呈白热化。
马灵儿独力支撑着龙源光盾,抵挡着数名蚀渊之仆的狂攻,嘴角已溢出一丝鲜血,光盾的光芒也黯淡了不少。而况中棠则被赵高带来的侍卫以及那名反水的马驹缠住,虽然他修为远胜这些人,但对方人数众多,配合默契,一时也难以脱身去援助马灵儿。
赵高站在外围,阴冷地看着场中的厮杀,脸上尽是得意之色。他不在乎那些蚀渊之仆的死活,甚至乐得见到况中棠和马灵儿与它们两败俱伤。
“况中棠!马灵儿!束手就擒吧!或许陛下开恩,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!”赵高尖声叫道。
况中棠眼神冰冷,他知道,不能再拖延下去了。灵儿支撑不了多久,而且那石壁后的邪气渗透越来越明显。
他深吸一口气,不再保留。体内那变异的血脉之力悄然运转,并非激发那丝危险的“定义秩序”之力,而是将那份对负面能量的“吞噬\/吸引”本能,以更主动、更具攻击性的方式释放出来!
他不再闪避那些侍卫的攻击,而是迎着刀剑,一掌拍出!掌风并非刚猛无俦,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吸扯之力!冲在最前面的几名侍卫,只觉得周身气血乃至修炼的灵力都仿佛要离体而去,融入那只手掌之中,吓得魂飞魄散,攻势瞬间瓦解!
趁此间隙,况中棠身形如电,摆脱纠缠,直扑那几名正在攻击马灵儿的蚀渊之仆!
“吼!”
感受到况中棠身上传来的、那种仿佛天生克制它们的力量,蚀渊之仆们发出了惊怒的咆哮,分出一部分力量转向况中棠!
黑气与那奇异的吞噬之力碰撞,并未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,而是如同冰雪消融般,黑气迅速被瓦解、吸收!况中棠只觉得一股阴冷驳杂的能量涌入体内,带来微微的刺痛感,但随即便被血脉本能地转化、抚平,成为一丝微弱的滋养。
此消彼长之下,马灵儿压力大减,娇叱一声,龙源光盾猛然扩张,将剩余的黑气尽数震散!
“走!”
况中棠一把拉住气息不稳的马灵儿,不再恋战,身形向后急退,目标是山谷一侧较为陡峭,但守卫相对薄弱的区域。
“想跑?放箭!”赵高气急败坏地下令。
密集的箭雨破空而来!
马灵儿强提一口气,再次凝聚光盾挡在身后。况中棠则挥动那柄凶兵古剑,剑光闪烁,将漏网之箭尽数斩落。
两人配合默契,且战且退,眼看就要冲出包围圈。
就在这时,异变再起!
那一直试图激活封印的蚀渊之仆首领,见事不可为,眼中闪过一丝疯狂,竟猛地咬破舌尖,喷出一口精血在那石壁的符文之上!
“以我之血,祭奠蚀渊!请降下一丝伟力,诛杀此寮!”
石壁剧烈震动,那渗透出的邪气骤然暴涨,竟凝聚成一只巨大的、完全由混乱与毁灭意蕴构成的黑色利爪,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威势,无视了空间距离,瞬间出现在况中棠与马灵儿身后,狠狠抓下!
这一击,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所有,几乎达到了蚀渊本体意志投影的层次!
马灵儿的龙源光盾在接触的瞬间便布满了裂纹,眼看就要破碎!
况中棠瞳孔猛缩,将马灵儿猛地推向一旁,自己则转身,体内血脉之力疯狂运转,那丝沉睡的“定义秩序”之力被强烈危机引动,几乎要破体而出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“嗡——!”
马灵儿怀中的蕴灵玉璧,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极致的危机与守护的信念,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!那光华不再是温润的玉色,而是纯净无比、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圣洁白光!
白光如同涟漪般扩散,与那黑色的蚀渊利爪轰然相撞!
没有巨响,没有爆炸。
那蕴含着蚀渊一丝本源的利爪,在白光的照耀下,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,迅速消融、瓦解,最终化作缕缕黑烟,消散于无形!
而玉璧发出的白光余势不衰,扫过那面石壁,石壁上扭曲的符文瞬间黯淡下去,渗透的邪气也被强行压回。那些蚀渊之仆更是如同被烈火灼烧,发出凄厉的惨叫,身上冒出阵阵黑烟,气息瞬间萎靡了下去!
这突如其来的逆转,让所有人都惊呆了!
赵高目瞪口呆,看着那散发着圣洁光芒的玉璧,眼中充满了贪婪与难以置信。
况中棠拉着同样震惊的马灵儿,趁此机会,毫不犹豫地撞入了陡峭山壁的一处裂隙,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。
山谷内,只留下一片狼藉,面色铁青的赵高,萎靡的蚀渊之仆,以及那面暂时被压制、却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壁。
一场精心策划的围杀,竟以这样的方式告终。
而逃脱的两人都知道,与赵高、与蚀渊之仆的恩怨,远远未曾了结。经此一事,隐藏在暗处的矛盾,已被彻底掀到了明面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