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小玲回到箭头营帐时,脸上的狡黠笑意尚未完全敛去。她看了一眼仍在闭目调息、但气息明显比之前浑厚了几分的箭头,满意地点点头,自顾自地钻进她那个小帐篷,留下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背影。
箭头在她回来时就已察觉,只是正处于引导体内能量的关键时期,并未睁眼。直到行功完毕,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感受着经脉中那丝微弱却坚韧的奇异能量,心中稍定。他看向那个安静的小帐篷,目光复杂。这个马小玲,行事跳脱,言语大胆,却又在他最危难时出手相助,身上笼罩着层层迷雾。她与将臣似乎相识,言语间还提及了女娲娘娘……这一切,都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。
“看什么看?没见过美女啊?”帐篷帘子忽然被掀开一角,马小玲探出头来,丢给他一个油纸包,“喏,晚饭。别说本小姐亏待你。”
箭头接过,是还温热的炊饼和肉干。他沉默地吃了起来,味道竟意外地不错。
“喂,”马小玲索性钻出来,盘腿坐在他对面,歪着头看他,“感觉怎么样?灵魂不再到处漏风了吧?”
箭头动作一顿,抬眼看着她:“马姑娘,你……究竟知道多少关于我的事?”
马小玲咬了一口炊饼,含糊道:“该知道的都知道,不该知道的……也知道一点点啦。不过现在告诉你也没用,你这小身板和精神状态,知道多了容易崩溃。”她摆摆手,一副“为你着想”的样子。
箭头默然。他知道她说的或许是事实,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。但他不甘心就这样被蒙在鼓里。“至少,告诉我,我到底是谁?况天佑?况中棠?还是箭头?”
马小玲看着他眼中执拗的光芒,叹了口气,语气稍微正经了些:“你是箭头,也是况中棠,更是况天佑。你们的灵魂本质是同一个,只是处于不同的时空节点,承载了不同的经历和记忆。现在,你正在将这些破碎的拼图重新整合。这个过程很痛苦,但一旦完成,你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,也会明白自己肩负的使命。”
“使命?”箭头皱眉。
“阻止更大的灾难,弥补过去的遗憾,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。”马小玲目光深邃地看着他,“具体是什么,需要你自己去发现和选择。我能做的,就是在旁边看着,顺便……在你快挂掉的时候拉你一把。”她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腔调。
箭头看着她,虽然她的话依旧云山雾罩,但那份隐含的关切和引导之意,他却真切地感受到了。他不再追问,只是郑重地道:“多谢。”
马小玲愣了一下,随即摆出一副受不了的样子:“哎呀,突然这么正经干嘛,肉麻死了!快吃你的饼吧!”她扭过头,耳根却微微泛红。
……
金军大营,完颜不破帅帐。
气氛比前几日更加凝重。连续两日的强攻未能击溃岳家军,反而自身损失不小,尤其是右翼被那“夜叉”岳银瓶屡次挫败,让军中产生了一些微词。虽然无人敢当面质疑完颜不破的权威,但那无形的压力已然存在。
完颜不破站在沙盘前,目光沉静地审视着朱仙镇的地形。岳飞的防守堪称滴水不漏,正面强攻代价太大。他需要打破僵局。
“将军,”一名亲卫入帐禀报,“监军大人求见。”
完颜不破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:“让他进来。”
监军依旧是那副阴鸷的模样,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笑:“将军,连日鏖战,辛苦了。”
“监军有何事?”完颜不破语气平淡。
“听闻将军在为破敌之事烦恼?”监军凑近了些,压低声音,“国师那边,已准备妥当。‘仙缘’之力,随时可为将军所用。”
完颜不破眼神一冷:“本将军说过,战场胜负,当凭将士勇力谋略,不倚仗邪异之术!”
监军嘿嘿一笑:“将军此言差矣。成王败寇,只要能够取胜,何必拘泥于手段?况且,此乃天赐‘仙缘’,岂是邪术?若将军不愿亲用,或可……让其作用于他处?比如,扰乱敌军心神,削弱其战力?届时将军再以堂堂之师击之,岂不事半功倍?”
完颜不破沉默不语。他厌恶这种手段,但监军的话不无道理。若真能兵不血刃地削弱岳家军……他脑海中闪过岳银瓶那双倔强清澈的眼眸,心中闪过一丝犹豫,但随即被更强烈的取胜欲望压下。战争,本就是你死我活。
“此事……容本将军再考虑。”他没有立刻答应,但语气已不似之前坚决。
监军眼中闪过一丝得色,知道目的已经达到,便不再多言,躬身退下。
监军离开后,完颜不破独自在帐中踱步。他走到案前,拿起一支令箭,手指摩挲着冰凉的箭杆,眼前却浮现出岳银瓶挑落他长翎时那明亮坚定的眼神。那样一个女子,若被邪异之术所害……他心中莫名一紧。
“兄长。”一个轻柔却带着几分虚弱的女子声音在帐外响起。
完颜不破收敛心神,沉声道:“无泪?进来。”
帐帘掀开,一名身着华丽巫女服饰、面容苍白却难掩清丽的女子走了进来,正是完颜不破的妹妹,金国国师——完颜无泪。她自幼体弱,却天赋异禀,精通各种诡谲巫术,对兄长完颜不破极为依赖和忠诚。
“兄长可是在为战事烦忧?”完颜无泪走到他身边,关切地问道。她的眼神纯净,却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。
完颜不破看着妹妹,神色柔和了些许:“无碍。你身体不好,不必为这些事操心。”
完颜无泪摇摇头:“兄长的事,就是无泪的事。我听闻……监军又来找兄长,提及‘仙缘’之事?”她提到“仙缘”时,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。
完颜不破眉头微皱:“你如何得知?”
完颜无泪低下头,轻声道:“我……我感应到营中那股力量越来越活跃了。兄长,若真能借助‘仙缘’之力,或许能早日结束这场战争,我们也能早日回家……”
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憧憬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。她渴望力量,渴望为兄长分忧,也渴望证明自己的价值。
完颜不破看着妹妹苍白的脸,心中叹了口气。他知道无泪一心为他,但那些力量……终究让他不安。“此事我自有分寸。你照顾好自己,莫要轻易动用巫术,损耗心神。”
完颜无泪乖巧地点点头,但眼中那丝异彩并未消退。
……
岳家军大营,岳飞帅帐。
岳飞看着手中的一份最新战报,眉头紧锁。金军攻势虽暂缓,但营地上空那诡异的血色云气非但没有消散,反而愈发浓郁,让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。箭头依旧“卧病”,虽马小玲暗中告知已无大碍,但终究是一大战力缺失。
“报——”一名传令兵疾奔入帐,“元帅,京城八百里加急!”
岳飞心中一凛,接过密封的文书,迅速拆开。只看了一眼,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,握着文书的手微微收紧。
文书是朝廷发来的,并非催促进军,而是……隐隐透露出求和之意,并暗示他“持重”,“勿要浪战”,更提及朝廷正在与金国使者接触。
“持重?勿要浪战?”岳飞将文书重重拍在案上,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懑与悲凉。前方将士浴血奋战,眼看胜利在望,后方却……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风波亭的阴影。
“父亲?”岳银瓶察觉到父亲神色不对,担忧地唤道。
岳飞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,将文书收起,沉声道:“无事。银瓶,传令下去,各营加强戒备,尤其是夜间,谨防金军偷袭。另外……多派斥候,留意金军后方,尤其是……有无异动。”
他加重了“异动”二字。岳银瓶立刻明白,父亲指的是那些超乎寻常的力量。她郑重领命:“女儿明白。”
退出帅帐,岳银瓶心中沉重。她虽不知文书具体内容,但父亲瞬间变化的脸色和那句“持重”,已让她猜到了七八分。她抬头望向北方金军大营,那里血云笼罩,完颜不破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浮现。这场战争,似乎正朝着一个更加复杂和危险的方向滑去。
她握紧了手中的冷电银枪,感受着枪身传来的冰凉触感。无论朝堂如何,无论前方有何种诡异力量,她都必须守住这道防线,为了父亲,为了岳家军,也为了这片山河。
夜色下,朱仙镇两岸的军营如同两只绷紧了弦的巨弓,暗流汹涌,一触即发。而来自朝堂的暗箭,与来自异力的威胁,正悄然逼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