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蝎的彻查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,虽未直接砸垮萧玄的伪装,却让整个黑鸮山庄的气氛冻结到了冰点。盘问虽然过关,但萧玄能感觉到,自己仿佛被贴上了一个无形的标签,暗中的监视非但没有解除,反而变得更加隐秘和持久。他知道,自己就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,红蝎这只毒蜘蛛正在不远处耐心等待着,等待他下一次细微的颤动,便会扑上来给予致命一击。
不能再等了!每多待一刻,暴露的风险就呈倍数增长。而且,那份关于“惊蛰行动”的惊天情报,必须尽快送出去,否则一旦北齐发动,一切都将来不及!
他需要一个突破口,一个能打破僵局,甚至能反将一军的机会。
他的目光,再次投向了那个关键的节点——独眼信使。
根据之前的观察,独眼信使的到来有着大致规律。上一次送达密信后,已经过去了四天。按照间隔,很可能就在今夜或者明夜,他会再次出现。
果然,当天下午,当萧玄在军官马厩“笨拙”地刷洗马匹时,他极其隐晦地注意到,赵副指挥使小院附近的守卫进行了微调,暗哨的位置也有了些许变化,这种看似寻常的调动,在前世“孤鸾”的经验中,往往预示着将有重要人物或物品抵达前的加强戒备。
就是今夜!
萧玄的心沉静下来,如同投入古井的顽石,再无波澜,只剩下冰冷的决断。被动躲藏绝非良策,唯有主动出击,方能于死地中搏出一线生机!既然无法从内部安然送出消息,那么,就从外部截断敌人的信息流,并从中获取自己需要的东西!
他的目标,不再是窃阅,而是截杀!目标,直指独眼信使!夺取他此次携带的密信,那里面极可能包含着“惊蛰行动”更进一步的指令或变化!
这是一个极其疯狂的计划。独眼信使身手不凡,行踪诡秘,且其路线必然在鸮羽营的严密监控和保护之下。截杀他,无异于虎口拔牙,风险甚至比潜入书房更高。
但萧玄已别无选择。他仔细回忆着独眼信使前几次到来的路线。信使通常从山庄西北角的隐秘侧门进入,穿过一小段内部道路,直达赵副指挥使小院后巷。离开时,则原路返回。这条路线相对固定,且其中有一段位于山庄边缘地带,需要穿过一片小小的杉木林,那里林木相对茂密,光线昏暗,是整条路线中唯一适合设伏的地点。
虽然鸮羽营必然也会注意到这一点,会在林中安排暗哨,但比起其他路段,这里依然是唯一可能的机会。
夜幕如期降临,依旧是一个无星无月、乌云密布的夜晚,山风呼啸,吹得林木呜呜作响,为夜行者的行动提供了绝佳的掩护。
萧玄如同前次一般,利用迷香和夜色,悄无声息地放倒了马厩岗哨,换上了那身深灰色的夜行衣。但他此次的准备更加充分。他没有使用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兵器,而是从马厩工具房里“顺”走了一根小指粗细、用来捆扎草料的崭新熟麻绳,以及一把用来铡草、刀刃厚重、带有微微弧度的短柄铡刀。这两样东西,看起来毫不起眼,就像是马厩杂役可能随手拿走干私活用的,即使被发现,也很难直接联系到刺杀上去。
他将麻绳小心地缠绕在手掌和手腕上,铡刀别在后腰,身影如同融化的墨汁,悄无声息地滑出马厩区,朝着那片预定的杉木林潜行而去。
这一次可以重新使用“枪魄”的能力了,他将感知力提升到了极致。风声、林涛声、远处巡逻队的脚步声、甚至暗处极轻微的呼吸声,都清晰地映入他的脑海。他如同一个拥有上帝视角的幽灵,完美地避开了所有明暗岗哨,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那片黑沉沉的杉木林。
林内果然有暗哨!而且不止一处!
萧伏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,屏息凝神,如同最耐心的猎人,仔细分辨着。左前方十步外,一棵高大的杉树上,气息若有若无;右后方,一块巨石后的阴影里,藏着另一个;更远处,似乎还有一道气息在缓慢移动巡逻。
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眼神冰冷。他没有时间去一一清除这些暗哨,那样动静太大,极易打草惊蛇。他必须等待,等待独眼信使经过的那一刻,利用其作为目标的巨大吸引力,制造出唯一的、稍纵即逝的机会!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。山林中的寒气渐渐浸透衣衫。萧玄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,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。
终于——
“哒…哒…哒…”
一阵轻微而独特的马蹄声,夹杂在山风林涛声中,由远及近,从山庄侧门的方向传来!
来了!
萧玄全身肌肉瞬间绷紧,如同蓄势待发的强弓!
片刻后,只见那名熟悉的独眼信使,依旧穿着防雨斗篷,遮着脸庞,牵着他那匹神骏的驿马,出现在了林间小道的尽头。他走得很谨慎,那只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,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。
树上的、石后的暗哨,气息也明显变得更加凝聚,显然都提高了警惕,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信使及其周围区域。
就是现在!
当独眼信使走到小道中段,恰好处于几处暗哨视野交叉点的瞬间!萧玄动了!
但他攻击的目标,并非信使本身!
他手腕猛地一抖,早已扣在指间的几颗尖锐石子,如同被强弩射出,分别射向信使前方和侧方的地面以及树干!
“啪!啪!啪!”
几声突兀的脆响在寂静的林中骤然炸开!
“有埋伏?!”独眼信使反应极快,瞬间拔刀出鞘,身体低伏,警惕地望向石子射来的方向!几乎同时,树上的暗哨猛地探头,石后的暗哨也下意识地现出身形,弓箭上弦的声音清晰可闻!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刹那间被这突如其来的“袭击”吸引了过去!
而就在这注意力被成功分散的、不足一息的宝贵空隙!
萧玄的身影从信使侧后方的阴影中如同鬼魅般暴起!他不是直线冲撞,而是以一种诡异飘忽的步法,如同贴地疾飞的夜枭,无声无息地瞬间贴近了信使的后背!
手中的麻绳如同毒蛇出洞,快如闪电般套向信使的脖颈!另一只手中的铡草刀则带着一股狠戾的恶风,直劈向信使牵马的右手手腕——旨在第一时间废掉其持刀和控马的能力!
这一击,汇聚了萧玄全部的爆发力、速度以及对时机的精准把握!无声,却致命!
那独眼信使毕竟也是经验丰富之辈,虽遭突袭,且注意力被短暂分散,但生死关头依旧爆发出惊人的反应!他感觉到脑后恶风袭来,脖颈寒毛倒竖,下意识地就想向前翻滚躲避,同时右手松缰抽刀格挡!
然而,萧玄的速度太快了!角度也太刁钻!
麻绳精准地套上了他的脖子,猛地收紧!同时,“咔嚓”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!铡草刀厚重的刀背(萧玄刻意用了刀背,以求最大打击效果而非切割)狠狠砸在了他的右手腕上!
“呃!”信使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,右手瞬间变形,弯刀脱手落地!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眼前发黑,所有的后续动作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硬生生打断!
萧玄毫不留情,身体借势猛地一扭,利用全身的重量和杠杆原理,将信使狠狠地掼向地面!同时膝盖重重地顶在他的后心要害!
“噗通!”一声沉重的倒地声。
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!从石子声响起到信使被制服倒地,不过两三次呼吸的时间!
直到此时,那些被引开注意力的暗哨才猛然惊觉中计!惊呼声和弓弦震动声几乎同时响起!
“敌袭!!”
“保护信使!”
几支弩箭呼啸着射向萧玄方才现身的位置,但却只钉空了空气!
萧玄在一击得手的瞬间,早已如同狸猫般拖着被勒晕过去的信使,滚入了道旁更深的黑暗之中,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!
“追!”暗哨们又惊又怒,纷纷从隐匿点冲出,扑向萧玄消失的方向。
然而,山林黑暗,地形复杂,萧玄又是早有准备,如同游鱼入海,瞬间便借助地形拉开了距离。
他没有丝毫恋战之意,他的目标只有一个——信使身上那封最新的密信!
他拖着昏迷的信使,躲到一块巨大的山石之后,毫不客气地在其怀中快速摸索,很快,一个同样用油布包裹的硬物落入手中!
得手了!
他毫不犹豫,立刻将密信塞入怀中。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信使,以及远处正疯狂搜索的暗哨,眼中寒光一闪。
不能留活口!
他拔出那把铡草刀,这一次,刃口朝前。
但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瞬间,他犹豫了。杀死一个失去反抗能力的人,并非他的原则,尽管此人是对手的信使。而且,尸体一旦被发现,红蝎的怒火必将滔天,可能会带来更疯狂的报复和搜查。
电光石火间,他改变了主意。刀锋一转,用刀柄再次重重击打在信使的颈侧动脉上,确保其长时间昏迷。然后,他飞快地将信使的腰带解下,将其双脚捆住,又撕下其一片衣角,塞入口中,最后将其拖到一处极其隐蔽的石缝中,用枯枝败叶粗略掩盖。
做完这一切,远处的搜索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。
萧玄不再停留,身影如同融化的阴影,向着与马厩区相反的、山庄外围的方向疾掠而去,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黑暗山林之中。
今夜,他不是潜藏的老鼠,而是出击的猎手。
独牙已断,密信已得。
真正的风暴,即将来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