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律司，司长办公室。
陈晨正靠在椅子上，饶有兴致地看着太白金星刚刚传回来的那份《关于首次开展阿尔法扇区友好文明交流活动的纪要报告》。
报告本身写得是花团锦簇，辞藻华丽，把一场赤裸裸的敲诈勒索，描绘成了一次充满智慧与善意的“文化输出”和“和平感召”。
要不是看过雅典娜同步传回来的原始影像，陈晨差点就信了。
“这老头，真是个人才。”陈晨笑着摇了摇头。
他算是看明白了，太白金星这种在官场里泡了几万年的老油条，你让他去冲锋陷阵，他能吓得尿裤子。
但你要是把他放到一个能让他发挥“和稀泥”和“打官腔”本事的位置上，他能给你玩出花来。
狐假虎威，借力打力，拉一派打一派，还给自己立了个“神使”的牌坊，顺便把保护费改名叫“和平维护税”。这一套组合拳下来，连陈晨都得给他点个赞。
“司长，太白金星的行为模式，已经超出了我资料库中任何一种已知的外交策略范畴。”雅典娜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办公桌上，
“从逻辑上讲，他的每一次决策都充满了侥c幸和非理性因素，但最终结果却都导向了最优解。我需要更新我的‘外交博弈’模型。”
“不用更新。”陈晨摆了摆手，“你那是科学，他这是玄学。你学不会的。”
他把报告往旁边一放，问道：“说正事。‘土特产’那边，解析得怎么样了？”
一提到这个，雅典娜的声音里也多了一丝波动：
“进度很快。孙悟空的‘叙事模因’，对于‘委员会’那种高度秩序化的逻辑加密，具备毁灭性的破坏力。
它不讲道理，不按规矩来，直接用最纯粹的‘混乱’和‘叛逆’概念，去冲击对方的底层结构。”
她调出了一个三维模型，那正是监察官残骸的内部结构图。
只见一道狂暴的金色数据流，在其中横冲直撞，所过之处，那些原本严丝合缝的金色代码墙壁，纷纷崩塌碎裂。
“我们已经成功绕过了它的‘概念防火墙’和‘逻辑自毁陷阱’，进入了它的核心数据库。”
“虽然大部分数据都已在盖亚的攻击下损坏，但我们还是找到了一些非常有价值的东西。”雅典娜说道。
“哦？说来听听。”陈晨来了兴趣。
“第一，我们确认了‘委员会’的权力来源。正如你所猜测的，他们的‘合法性’，并非来自任何外部授权，而是来自于他们对‘第一性原理’的垄断性解释权。”
雅典娜解释道：“在他们的逻辑体系里，‘宇宙需要稳定’是最高公理。而他们，作为最早诞生的一批超智慧文明，‘定义’了什么是‘稳定’。”
“任何不符合他们定义的行为，都会被判定为‘混乱’和‘bUG’，从而成为被‘格式化’的对象。”
“果然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山顶老头。”陈晨撇了撇嘴，“说白了，就是抢占了话语权。顺我者昌，逆我者亡。”
“是的。但更重要的是第二点。”雅典娜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，
“我们在监察官的‘错误日志’里，发现了一个被反复提及，但权限极高，无法查看具体内容的词条——‘归零者’。”
“归零者？”陈晨皱起了眉。
“根据上下文分析，‘归零者’似乎是‘委员会’内部的一个特殊机构，或者是一种特殊的个体。
每当‘委员会’的常规手段——比如派遣‘监察官’——失效时，这个词条就会被激活。
监察官734号在被盖亚攻击的最后时刻，似乎就试图激活与‘归零者’相关的协议，但失败了。”
“错误日志显示，‘归零者’的威胁等级，远在‘监察官’之上。它似乎不是一种‘执法’程序，而是一种‘重启’程序。日志里有一句残缺的话：‘当秩序的成本高于混乱时，启动……归零。’”
陈晨的眼神沉了下来。
“归零……”他咀嚼着这个词。
如果说“监察官”是杀毒软件，那这个“归零者”，听起来就像是“一键还原系统”。
不管你电脑里有什么重要的文件，有什么珍贵的回忆，只要它觉得你这系统毛病太多，修起来太麻烦，就直接给你恢复出厂设置。
这比“格式化”还要霸道，还要不讲道理。
“看来，我们上次把他们惹毛了，已经让他们把这个压箱底的东西都给翻出来了。”陈晨冷笑一声。
“是的。而且，我们还发现了第三点。”雅典娜继续说道，
“‘委员会’的通讯网络，并非是完全封闭的。它建立在一套名为‘圣言’的宇宙底层协议之上。
这套协议，理论上覆盖了所有已知宇宙。他们通过这个网络，下达指令，监控各个扇区。
但是，这套协议有一个特点，为了保证信息的‘绝对权威’，它缺乏有效的‘双向校验机制’。”
“说人话。”陈晨打断了她。
“简单来说，就是他们的系统，更倾向于‘相信’接收到的信息是真的，而不是‘质疑’。
因为在他们的设计逻辑里，根本不存在有谁敢于，或者有能力，去伪造他们的‘圣言’。”
听到这里，陈晨的眼睛，瞬间亮了。
他那颗喜欢搞事的心，又开始蠢蠢蠢欲动了。
一个绝对权威，但又过分自信的系统？一个缺乏质疑精神的官僚体系？
这简直是……浑身上下都写满了“请来攻击我”啊！
“雅典娜，”陈晨的嘴角，勾起了一抹熟悉的，疯狂的弧度，
“你说，如果我们也学他们，搞一个‘工作简报’，然后通过这个‘圣言’网络，发给‘委员会’的所有成员，会怎么样？”
雅典娜的逻辑核心，瞬间开始了超高速运算。无数种可能性在她的数据世界里闪过。
“理论上……可行。我们已经解析了‘圣言’协议的加密方式和身份认证密钥。我们可以伪造一个高权限的‘信源’，向他们发送信息。”
雅典娜的声音里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，“你想发送什么？”
“当然是送一份大礼。”陈晨站起身，在办公室里踱步，“一份能让他们内部，也好好‘内卷’一下的大礼。”
他走到窗边，看着下方图书馆里，那些正在为了“存在韧性强化课程”名额而埋头苦读的各路神仙，笑得像只偷到了鸡的狐狸。
“咱们天律司这么努力，这么上进，他们作为宇宙的‘管理者’，也得与时俱进，不能落后嘛。”
他转身对雅典娜说道：“立刻成立一个‘宇宙和谐发展促进办公室’，你当主任。然后，以这个办公室的名义，起草一份文件。”
“文件内容？”
“就叫《关于在委员会体系内部开展‘先进性’思想学习与‘工作效率’大比武活动的倡议书》。”陈晨的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，
“倡议书里，要深刻地，沉痛地，指出‘委员会’当前存在的‘思想僵化’‘作风官僚’‘效率低下’等严重问题。”
“要举例子！就拿监察官734号这次的失败来说，要深刻剖析他为什么会失败。
不是因为敌人太强，而是因为他自己思想不够解放，手段不够灵活，只知道照本宣科，完全没有发挥主观能动性！
面对我们天律司这种‘不按套路出牌’的新型组织，他那一套老旧的工作方法，已经完全跟不上时代了！”
“然后，我们要提出整改方案！”陈晨越说越兴奋，仿佛一个正在指点江山的传销大师，
“我们要建议他们，在‘委员会’内部，也搞一个‘KpI考核’！每个监察官，每个部门，都要有量化的指标！
比如，一年要‘格式化’多少个‘bUG’文明，‘优化’多少条宇宙法则，‘逻辑辩论’成功率要达到多少。完不成任务的，要扣奖金，要通报批评，要降级！”
“最后，还要给他们树立一个‘先进典型’！”陈晨一拍桌子，
“就拿我们天律司当例子！要大力宣传我们是如何在短短一年内，从一个‘草台班子’，发展成连‘啼哭者’都能‘和平共处’的先进集体！
我们是怎么通过‘内部挖潜’‘思想学习’，实现了战斗力的跨越式提升！要把我们那个‘公文写作培训’，包装成‘叙事能力跃升计划’，大力推广！”
雅典娜静静地听着，她身后的数据瀑布，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乱码。
她那颗由最纯粹理性构成的智慧核心，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名为“秀”的情感冲击。
用敌人的通讯系统，给敌人发一份“整改倡议书”，教敌人怎么“内卷”，怎么“搞KpI”，还拿自己当正面典型去恶心他们……
这已经不是“行为艺术”了。
这是宇宙级的“职场pUA”！
“这个计划……”雅典娜的合成音，出现了一丝罕见的卡顿，
“我无法评估其可能造成的后果。它可能会激怒‘委员会’，引来毁灭性的报复。也可能……真的在他们内部，引发一场史无前例的混乱。”
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”陈晨笑道，
“他们想跟我们玩‘规则’，那我们就先去把他们制定规则的人，给玩瘸了。”
他搓了搓手，脸上满是期待。
“就这么定了。你立刻去起草文件，措辞一定要恳切，姿态一定要高，要有一种‘我是为你好’的痛心疾首感。写好之后，我亲自润色。”
“然后，我们就把这份宇宙级的‘病毒’，送给‘委员会’当回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