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话还没说完,谢清瑶的身体就晃了一下,差点软倒在地。
她赶紧伸手扶住门框,指节用力到泛白,才勉强站稳,声音破碎不堪,还带着剧烈的颤抖:
“他…… 他怎么了?老乔出什么事了?任务…… 任务结束了吗?”
两个军人对视了一眼,眼神里的悲痛更浓了。
为首的军人深吸了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,双手把那个黄色信封递到她面前,声音重得像灌了铅:
“谢清瑶同志,请您…… 节哀顺变。乔震团长他…… 在执行这次重大任务的时候,为了掩护战友和群众,不幸遭遇意外,坠入了边境的怒沧江……”
“怒沧江” 三个字,像三道惊天霹雳,在谢清瑶耳边炸开!
她瞬间头晕目眩,耳朵里 “嗡嗡” 响个不停,什么都听不见了。她猛地瞪大了眼睛,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缩成了一点,拼命摇头:
“不…… 不可能!你胡说!他水性那么好!他怎么可能……”
为首的军人痛苦地闭上眼,再睁开时,眼里满是不忍,却还是得把残酷的事实说下去:
“江水太急了,到处都是漩涡,再加上刚下过暴雨…… 搜救队找了五天五夜,最后…… 最后只在下游的河滩上,找到了这个……”
他旁边那个更年轻的士兵,红着眼眶,上前一步,手里捧着个透明的证物袋,里面装着一块破破烂烂的军装上衣残片,上面沾满了污泥,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,只能模糊看到一点肩章的痕迹,还有些深褐色的印记 —— 像是早就干了的血。
“…… 还有他的配枪。至于遗体…… 至今还没找到……”
最后几个字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可却像最锋利的冰锥,一下子凿穿了谢清瑶最后的防线。
“经上级组织慎重研究决定,追认乔震同志为…… 烈士,评定为…… 牺牲……”
轰 ——!
谢清瑶的世界,在这一刻,彻底碎了,碎得连一点渣都不剩,她眼前一黑,身体软软地往下倒,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黄色信封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
乔震没了…… 她的孩子没了…… 现在连他也没了…… 那她活着,还有什么意思?
女儿那冰冷的小身体、
后山那座孤零零的土坟、
胸口贴着的长命锁传来的凉意、
乔震临走前抓着她的手说“等我回来”时的眼神、
产房里那声响亮到震耳朵的啼哭、
郑淑芬那张冷冰冰的脸和“你是幻听”的敷衍、
还有眼前这块沾着泥和血的破军装……
所有画面、所有声音、所有疼到骨子里的失去,在这一刻全都搅在了一起,像一场毁灭性的洪水,“轰”地一下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,所有撑着她活下去的念想,连一点渣都没剩下!
“啊——!”
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里炸出来,那不是哭,是灵魂被生生撕裂时的悲鸣,听得人骨头缝都发寒!
她疯了似的抢过那个装着军装残片的证物袋,死死抱在怀里,恨不得把那破布摁进自己的肉里。
指甲隔着塑料袋抠着粗糙的布料,发出“刺啦刺啦”的声音,难听又刺耳,可她一点都没察觉,只顾着把脸埋在上面,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眼泪——明明前几天在后山就该流干的眼泪,这时候却跟决堤的洪水似的,“哗哗”往下淌,可那眼泪是凉的,带着死气,一点温度都没有。
“假的,都是假的!”她歇斯底里地喊,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眼神狂乱地扫着那两个军人,根本没了焦点,“你们骗我,合起伙来骗我,我的孩子没了,我男人也没了,凭什么啊?凭什么要这么对我?啊——!”
她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两个军人,眼眶都快瞪裂了,声音扭曲得不像人声:
“为什么死的不是我?为什么偏偏是他?他那么好的水性,怎么会坠江?为什么连个全尸都不给我留?你们说啊!为什么啊——!”
巨大的悲痛把她彻底压垮了,理智全没了。她抱着证物袋,身体抖得像筛糠,然后“咚”地一下,眼前一黑,直挺挺地往冰冷的地上倒去。
“嫂子!”
“谢清瑶同志!”
两个军人吓了一跳,赶紧冲上去扶住她软得像没骨头的身体。
为首的那个看着她瞬间变得惨白、一点生气都没有的脸,看着她就算晕过去了,还死死攥着证物袋、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丝的手,这个在战场上都没掉过泪的铁汉子,也忍不住红了眼眶,赶紧别过头,不敢再看——这场面,太让人揪心了。
那个黄色的电报信封,从她松开的手里滑出来,飘落在地上,信封角沾了泥,看着格外刺眼。
屋外,阴沉了半天的天,终于扛不住这份沉重,又飘起了细密的冷雨。
“淅淅沥沥”的雨声敲在屋檐上、窗棂上,像老天爷在无声地哭,哭这世间的残忍,哭这说不尽的委屈。
这小小的院子里,彻底被死寂和绝望填满了,连风都带着哭腔。
二十四岁,本该是人生最好的年纪,可世界却对谢清瑶露出了最狰狞的一面——
把她生命里所有的光、所有的希望,连根拔起,碾碎成泥,毫不留情地扔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。
孩子没了,男人没了,这双重的打击,像两座冰冷的石碑,“轰隆”一下砸下来,把她活活埋在了绝望里。
黑暗。
全是冰冷的黑暗。
谢清瑶的意识像掉进了深海,一个劲往下沉,没有光,没有声音,只有刺骨的冷,还有灵魂被撕碎后留下的、麻木的疼。
不知道沉了多久,一丝微弱的光才勉强钻透厚厚的黑暗,耳边也开始传来模糊的声音,像隔着一层水,听不真切。
“醒了,她好像醒了!”
“哎呦我的老天爷,可算醒了,这要是再不醒,可怎么办啊!”
“清瑶?清瑶妹子?能听见我说话不?”
声音越来越清楚,带着浓重的东林镇口音,还有藏不住的着急。
谢清瑶费了老大的劲,才把粘在一起的眼皮掀开一条缝。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,才慢慢聚焦——
映入眼帘的是邻居李嫂子那张写满担忧的脸,还有卫生院那熟悉的、掉了漆的白色天花板。
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钻进鼻子,呛得她胃里一阵翻腾。
她……怎么又回卫生院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