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膳过后,安陵容回到西偏殿,在软榻上坐下,轻轻抚摸着蜷缩在她膝上打盹的小七柔软的毛发。她看向侍立在一旁的云珠和月华,语气温和道:“这里没有外人,你们也坐吧。”
“谢小主。” 云珠和月华道了谢,这才在安陵容下首的绣墩上侧身坐下。
安陵容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小七的毛,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:“我问你们,他……在宫中,一共安排了多少暗卫?”
云珠略一思索,恭敬地回道:“回小主,主子在宫中各处都安排了人手。单是我们碎玉轩内,便有10名暗卫轮值守护。此外,皇上的养心殿、皇后娘娘的景仁宫、华妃娘娘的翊坤宫、太后娘娘的寿康宫,这四处要紧的地方,各安插了8名精锐。齐妃娘娘的长春宫、敬嫔娘娘的咸福宫、端妃娘娘的延庆殿、丽嫔娘娘的启祥宫,还有富察贵人的延禧宫,这几处也各有5名暗卫潜伏。这些人都是主子精心挑选、忠心耿耿、绝无二心的大内高手,主要负责监视各宫动静、传递消息。每个宫苑都有一名小首领负责,而我们碎玉轩的云斩,是所有暗卫的总首领。”
安陵容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动容,心中暖流涌动:“竟然……安排了这么多?连养心殿和寿康宫都有?” 她深知在这守卫森严的皇宫内苑,尤其是皇帝和太后的居所安插眼线是何等艰难与危险!
月华接口道,语气中充满了对主子的敬佩与忠诚:“是的小主。主子为了确保小主在宫中的万全,可谓是煞费苦心,倾尽了全力。尤其是养心殿和寿康宫,安插人手极为不易,主子也是耗费了无数心血,动用了许多隐秘的关系,才得以将人安插进去。主子常说,唯有将这几处最要紧的地方掌控在手,才能最大程度地护住小主周全,让您在宫中多一分保障。”
安陵容轻轻叹了口气,将脸贴在小七温暖的皮毛上,低声道:“我知道了……他……真的费心了。替我……谢谢他。”
就在这时,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叩击声。
云珠立刻起身,走到窗边,低声道:“是云斩首领。”
“让他进来。” 安陵容坐直了身子。
窗户无声地开启又合上,云斩的身影已出现在殿内,单膝跪地:“属下云斩,参见小主。”
“起来吧。” 安陵容抬手虚扶,“事情都办妥了?”
“是,小主。信已亲手交到主子手中。” 云斩站起身,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,双手奉上,“这是主子让属下带给小主的回信,还有……主子给您的五千两银票。主子说,宫外一切有他和王爷在,定会将小主交代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,请小主在宫中务必珍重自身,安心便是。”
安陵容接过那沉甸甸的信封,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银票的厚度。她没有立刻拆信,而是将信封轻轻放在膝上,看着云斩,问道:“他……看了我的信后,可还说了什么?有没有……生气?”
云斩恭敬地回道:“回小主,主子起初确实有些气恼小主隐瞒了景仁宫内发生的事,也有些……心疼小主。但看过小主的信后,主子便明白了小主的苦心,不再追问。主子只说……一切依小主的意思办,让您放心。主子还额外赏了宫中所有弟兄五百两银票,嘱咐添置冬衣,说是……不能让小主您既费心又破费。”
安陵容听着云斩的禀报,心中百感交集。她能清晰地想象出图理琛看到信时那副又气恼又心疼的模样,也能深切地感受到他话语中那份深沉的理解与无条件的支持。她轻轻摩挲着手中那封厚厚的回信,指尖仿佛能感受到远方那人传递来的温度,低声道:“他……总是这样……处处为我着想,连这些细微处都考虑到了。”
她收敛心神,目光恢复清明,对云斩吩咐道:“你传我的话给云追和云隐,让他们务必盯紧了景仁宫和翊坤宫这两处。眼下我们与其他宫苑暂时还没有太多交集,但皇后和华妃这边是重中之重。尤其是华妃那里,一旦她派人将‘欢宜香’送出宫查验有了结果,必须立刻向我汇报!这结果,直接关系到我们能否真正与华妃结成稳固的同盟,不容有失。还有皇后那边,更要加倍小心,盯紧她的一举一动,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。”
云斩神色一凛,躬身应道:“是!小主!属下明白!定会安排妥当!”
“嗯,下去吧。” 安陵容挥了挥手。
“属下告退。” 云斩行礼后,身形一闪,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殿外。
殿内重归寂静。安陵容这才拿起那个沉甸甸的信封,小心翼翼地拆开。里面是厚厚一沓面额不小的银票,以及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。她展开信纸,图理琛那熟悉的、带着几分凌厉风骨的字迹映入眼帘。信的内容不长,言辞简洁,却字字千钧,充满了沉甸甸的信任、毫无保留的支持,以及那份深藏其中、近乎卑微的祈愿——祈愿她无论如何,都要先保全自己。
她将信上的每一个字都细细读了一遍,又读了一遍,仿佛要将那字里行间的力量都吸入肺腑。良久,她才缓缓将信纸折好。
随后,她站起身,走到烛台边。跳跃的烛火映照着她平静而坚定的侧脸。她将信纸的一角凑近火焰。
橘红色的火苗迅速舔舐上纸张,贪婪地蔓延开来,很快便将那满载着关切与叮嘱的信笺吞噬殆尽,化作一小撮灰烬,轻轻飘落在烛台下方的铜盘里。
信中的内容,她已牢牢记在心里。而这可能带来风险的实物,不能留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宫。
做完这一切,安陵容望着那点灰烬,轻轻舒了一口气。眼神却变得更加清明和坚定。
前路艰险,但她已不再是孤身一人。宫外有他全力周旋,宫内……她也要一步步,将这盘棋走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