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书房的赏赐旨意传到东宫时,沈青梧正抱着刚满月的承煜在廊下晒太阳。小黄门尖细的嗓音划破庭院的宁静:“奉天承运皇帝,诏曰:沈氏青梧,贤淑端方,辅佐东宫,诞育皇长孙有功,特赏黄金百两、锦缎千匹,准其母王氏携子入东宫探视,钦此——”
青梧抱着孩子起身接旨,指尖因激动微微发颤。承煜被惊动,在她怀里蹭了蹭小脸,咿咿呀呀地哼唧着,像只温顺的小猫。
“谢陛下隆恩!”她声音清亮,眼角却悄悄漫上湿意——自嫁入东宫,母亲总念叨着想亲眼看看外孙,今日终于得偿所愿。
三日后,王氏果然带着小儿子沈青禾来了。老太太一进殿就直奔青梧怀里的孩子,小心翼翼地接过承煜,动作生涩却满是珍视:“哎哟,这小家伙,眉眼真随你爹……不,比你爹俊多了!”
青梧笑了,刚要说话,却见母亲忽然红了眼眶,抱着孩子转向青梧,声音发颤:“你爹走得早,要是他还在,见着这大胖小子,定要拉着你哥拼酒,非喝三大碗才肯罢休。”
这话像根针,轻轻刺破了青梧心里那层隐忍的薄纸。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“护好你娘和弟弟”,如今她不仅护住了,还添了新的牵挂。正怔忡着,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,萧景琰一身常服走来,手里拿着个锦盒,见了王氏忙行礼:“岳母安好。”
王氏连忙回礼,把孩子递给青梧,拍着萧景琰的胳膊直夸:“好孩子,委屈你了,青梧性子倔,往后多担待。”
“岳母言重了,”萧景琰把锦盒递给青梧,“陛下赏的东西里,有块暖玉,据说对女子体寒好,你收着。”
青梧打开锦盒,一块羊脂白玉静静躺在丝绒里,温润的光泽映着她的脸。她忽然想起什么,对王氏道:“娘,陛下还准了青禾入东宫读书呢,往后让他跟着先生好好学,字都想好了,就叫‘澈’,清澈的澈。”
王氏一听就乐了:“这名儿好!干净透亮,跟你爹年轻时一样,心里敞亮!”她拉过一旁的青禾,这孩子刚及冠,眉眼像极了沈父,此刻正拘谨地绞着衣角。
“快叫姐夫。”王氏推了推儿子。
“姐夫。”青禾声音不大,却透着真诚。萧景琰应了声,从袖中拿出支狼毫笔:“往后你就在东宫书房习字,有不懂的尽管问。”
青梧抱着承煜,看着弟弟接过笔时眼里的光,又看看身边含笑的萧景琰,忽然觉得满室的阳光都落在了心坎上。母亲鬓角的白发,弟弟泛红的耳根,丈夫递来暖玉的温度,孩子温热的呼吸……这些琐碎的片段拼在一起,竟比黄金百两更让她踏实。
王氏抱着承煜逗弄时,忽然指着孩子的小拳头对青梧道:“你看这攥拳的劲儿,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。当年你爹总说,这丫头长大定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,如今看来,护着家护着孩子,倒真随了他的念想。”
青梧低头吻了吻儿子的额头,柔软的胎发蹭着她的唇,眼眶一热。原来所谓传承,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,而是藏在眉眼相似里,躲在习惯动作中,像父亲留下的那把老剑,虽不再出鞘,却永远镇着家的根基。
萧景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,悄悄握住她空着的手,掌心温热。青梧抬头望他,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——那里盛着她的影子,也盛着往后漫长岁月里,柴米油盐与风花雪月交织的安稳。
暮色降临时,王氏带着青禾离开,临走前反复叮嘱青梧:“好好过日子,别学你爹,总把话憋在心里。”青梧点头应着,看着马车消失在宫道尽头,忽然懂了母亲的意思——所谓家人,从不是要你独自扛着所有,而是知道有人等你说那句“我累了”,有人肯接你那句“我需要你”。
她低头对怀里的承煜轻声道:“你看,咱们家的日子,会越来越好的。”小家伙似懂非懂,抓着她的手指含在嘴里,留下一串晶莹的口水印,惹得青梧和萧景琰相视而笑,廊下的灯笼被风拂得轻轻晃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