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的闸门再次打开，带着刺痛人心的酸楚。
苏打。
那个在他走马灯最后出现的女孩，他亏欠良多的妻子。
在前世，明城浩劫降临时，苏打和他其实在同一所避难所里。
后来苏打曾无数次带着后怕，又有些庆幸地对他提起。
“祯，你知道吗？那时候我就在那个避难所，一个又黑又冷的小房间，只有半瓶水……我撑了一个星期！我以为我死定了……还好，还好我们不在同一层，要不然，你看到我当时那狼狈的样子，说不定就不要我了……也幸好，我最后……醒过来了。”
她总是用轻松的语气掩盖那时的绝望，但林祯能感受到那话语下隐藏的创伤。
要么死亡，要么在极致绝望中蜕变——她显然是后者。
她觉醒了她那强大的梦境异能，让整个区域6陷入了一场无差别的沉眠，最终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。
每当她提起这件事，林祯总会紧紧抱住她，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反驳：“傻瓜，要是我早知道你在那里，经历了那种事情，我一定不会让它发生的。”
其中的痛苦与绝望，他无法完全体会，但每每思及，都感到心如刀绞。
既然命运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，那么这一次，他绝不能让苏打独自一人在那黑暗和绝望中挣扎。
他检查了一下别在腰后的自制泰瑟枪，这是他在区域4的修理室里，利用更精密的元件和那根绝缘棍改造的升级版，威力和控制力都比之前的简易电击器强上不少。
“会面的时间，该提前了。” 林祯收起地图。
人群在初步的动员后逐渐散去，各自寻找角落休息。
卓乐靠坐在墙边，正小口抵舔着今天分配到的水，努力让每一滴都发挥最大价值。
这时，李昌找上了他。
“你叫卓乐，对吧？”李昌稍微平和一点，“跟我来，天使大人要见你。”
“天……天使大人要见我？”卓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，手里的水瓶差点没拿稳。
他慌忙站起来，内心充满了忐忑。
为什么单独见他？是因为他今天被抢了食物，显得太懦弱，不配拥有救赎的印记吗？
还是……天使大人看穿了他内心其实并没有那么虔诚，只是为了一口吃的才模仿那个手势？
各种不安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滚，但他不敢有丝毫迟疑，低着头跟在李昌身后，走向电力室。
电力室的门开着，里面亮着灯。
李昌在门口停下，示意卓乐进去，然后他自己也跟了进去，并顺手关上了门。
室内，林祯手里拿着笔，在一张摊开的结构图纸上写着什么。
他的背挺得笔直，好像任何压力都无法将他压弯。
卓乐不敢打扰，垂手站在一旁，内心七上八下。
他拘谨地站在门口，偷偷打量着林祯。
这位天使大人实在太年轻了，看面容比他大不了多少。
可就是这样一个人，身上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气质——仿佛一切尽在掌握。
那双眼睛看向你的时候，让你忍不住去信任他能够带领大家走出绝境。
林祯终于写完了最后几个字，将笔放下，目光落在卓乐身上。
“不用紧张，”林祯开口，声音平和，“你之前在排队领食物的时候，模仿了那个手势，对吧？”
卓乐的脸瞬间涨红了，他果然知道了！
“我……我不是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“你叫卓乐，对吧？在一家机修店当学徒？你曾经有过轻生的念头，而且不止一次，能让你撑下来的……是你母亲，”
卓乐猛地抬头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。他……他怎么知道？
这些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，甚至连一起打工的伙伴都不完全清楚，难道他……他真的会读心术？
看着卓乐煞白的脸色，林祯知道效果达到了。
林祯看他虎口的茧子，还有裤腿上没洗干净的油污，左手手腕内侧有几道很浅的旧疤痕，排列规则，不像是意外造成的，之前注意到卓乐刚才坐在那里，捂着那手腕上的伤时，嘴唇无声地动了几下，看口型就大致能猜出来讲的是什么。
他放缓了语气：“别怕，我只是习惯观察，活下去不容易，尤其是心里装着别人的时候。你是个好孩子。”
“听李昌说，你之前是从区域6逃上来的？”林祯切入正题。
“是……是的，天使大人。”卓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，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。
“能跟我说说区域6的情况吗。”林祯示意卓乐放松，“任何细节，比如你看到的、听到的，甚至感觉到的，都可能很重要。”
区域6……那个地方是卓乐不愿回忆的噩梦，但面对林祯的目光，他不敢隐瞒，也生不出隐瞒的念头。
“那里……那里也很乱，死了很多人……”卓乐努力组织着语言。
他陷入了回忆，脸上浮现出恐惧：“那里死的人……死得有点怪。我……我看到过刀子……凭空飞起来，捅进人的胸口……还有的人，跑着跑着，脖子上就突然出现一道血口子，部分血液飞溅到半空后就消失了！”
林祯追问，“还有吗？你逃上来的时候，区域6还有多少活人？”
“活人……不多了，我当时躲在一个放清洁用品的柜子里，听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才敢出来，然后拼命往上跑……没，没看到那人的样子，根本看不到！”
“他杀人，但……但有些跑得慢的老人和孩子，他好像没怎么追……我，我逃上来的时候，身上还带着两包饼干，他……他好像看到了我，但没杀我……”
卓乐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，林祯一边拿起笔，在那张区域6的结构图旁边快速记录着关键信息。
卓乐说完，仿佛虚脱了一般，大口喘着气，额头上布满了冷汗。
他偷偷看了一眼林祯，担心自己语无伦次的描述会让对方不满。
林祯也停下了笔，纸上已经多了几行清晰的备注。
他看着卓乐惊恐未定的样子，站起身，走到那个存放物资的箱子旁，拿起了还有四分一的水，递了过去。
“喝点水。”
卓乐受宠若惊地接过，小口喝了起来，稍微缓解了他紧绷的神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