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明非正对着窗外发呆,努力将“找个足够结实的柜子”这一生存计划细化到具体型号和藏匿地点时,宿舍门又一次被敲响了。
声音不紧不慢,带着一种程式化的、近乎礼貌的节奏。
路明非叹了口气,感觉这间宿舍门今天格外繁忙。他走过去打开了门。
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、打着领结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。他手里托着一个银色的托盘,上面放着一个质地精良的白色信封。
信封上用深蓝色的墨水书写着优雅的花体字,还压着一个复杂的徽记火漆——那是一半的世界树,与卡塞尔学院的校徽同源,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,更显华丽和……排他性。
男人微微躬身,姿态标准得像是从礼仪教科书里走出来的,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、却又毫无温度的微笑。
“下午好,路明非先生。”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,带着经过训练的、消除了一切口音的标准语调,“我代表凯撒·加图索先生,向您致以问候,并送上这份请柬。”
凯撒·加图索?
路明非愣了一下。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,芬格尔唾沫横飞地介绍学院势力分布时提到过,学生会主席,意大利贵族后裔,学院里的风云人物,据说和狮心会的楚子航是死对头。
他找自己干嘛?还派人送请柬?这做派……也太夸张了吧?
路明非有些迟疑地接过那个信封。入手沉甸甸的,质感极佳,火漆印章完整而清晰,透着一种古老而昂贵的气息。
“加图索先生将于明晚在学生会的‘诺顿馆’举办一场派对,诚挚邀请您拨冗光临。”男人继续用他那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,“派对将于晚上七点正式开始。请柬内有详细地址。”
说完,他再次微微躬身,没有再多说一个字,也没有等路明非的任何回应,便转身迈着精确的步伐离开了,留下路明非一个人拿着那封华丽得过分请柬,站在门口发呆。
路明非关上门,捏着那封请柬,感觉像是捏着一块烫手的山芋。他走到床边坐下,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火漆。
里面是同样质地的信纸与地图,信纸上面的花体字清晰优美:
致 路明非先生:
月光将于明夜点亮诺顿馆的穹顶,美酒与佳肴已备,唯有新星的光芒方能使其圆满。
学生会诚邀您莅临诺顿馆,参加明晚七时举办的晚宴与舞会,愿此夜成为您卡塞尔生涯的第一枚闪耀徽章。
您诚挚的, 凯撒·加图索 学生会主席
附:请着正装或礼服。
路明非反复看了两遍,才勉强理解了这封充满华丽辞藻和隐喻的请柬的核心意思:凯撒·加图索明天晚上要在诺顿馆开派对,请他去,还得穿得人模狗样。
为什么?
他一个刚来的、默默无闻的新生,何德何能会让学生会主席、加图索家族的贵公子亲自发请柬邀请?还是用这种近乎中世纪贵族礼仪的方式?
路明非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“新星的光芒”。
他猛地想起刚才楚子航的来访。
难道……是因为这个?
芬格尔那张欠揍的脸和八卦的言论瞬间浮现在脑海:“……学生会和狮心会……竞争很激烈……”
楚子航前脚刚来找过自己,后脚凯撒的请柬就送到了。这绝不是巧合。
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,楚子航的这次拜访,是不是被解读成了某种信号?比如狮心会会长亲自出面拉拢这位新来的“S”级?所以凯撒立刻出手,要以学生会的名义,同样抛出橄榄枝,甚至要压过狮心会一头?
路明非只觉得一阵头疼。他就像棋盘上一颗莫名其妙被两只大手同时盯上的小卒子,还没搞懂规则,就被迫要站队了。
他一点都不想去参加什么鬼派对。一想到要穿着勒死人的正装,混在一群光鲜亮丽、谈笑风生的精英中间,他就浑身不自在。更何况这明显是场鸿门宴。
他才刚来第一天,只想过点安生日子,怎么麻烦就自己找上门了?
躲得过自由一日的弗丽嘉子弹,躲不过这无声的刀光剑影吗?
他看着天花板上古老的纹饰,只觉得那座沉重的、名为卡塞尔的巨大城堡,正以一种更具体、更压迫的方式,缓缓向他合拢。
路明非紧紧地捏住那封烫金的请柬,仿佛它是一块烧红的炭,让他的手指都有些微微发烫。他在宿舍里坐立难安,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焦虑。
拒绝凯撒的邀请?他可没有这样的胆量。毕竟,凯撒可是学院里的风云人物,而他路明非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。参加这个活动?光是想象一下那场面,他的头皮就开始发麻。
就在他对着衣柜里仅有的几件休闲t恤和牛仔裤发愁时,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:现在跑去芝加哥市区买一套“正装或礼服”来不来得及呢?
正当他为这些问题纠结不已的时候,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房间角落里那个巨大的、母亲乔薇妮坚持让他带来的行李箱。
他之前只是简单地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些日常用品,大部分东西都还没有整理。现在,这个行李箱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希望。
路明非愁眉苦脸地走到行李箱前,打开了它。箱子里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,他开始翻找起来。
在翻找的过程中,他的手碰到了一个硕大的、看起来就很结实的服装袋。这个服装袋被塞在行李箱的最底层,他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它。
他想起母亲乔薇妮在帮他整理行李时,确实塞进了这样一个服装袋,当时还说“学院常备,用得上”。他现在才恍然大悟,原来所谓的“常备”就是指这个啊!
拉开拉链,里面赫然是一套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礼服。剪裁经典而低调,面料触手冰凉丝滑,透着一种内敛的昂贵感。旁边还配好了白色的硬领衬衣、黑色的领结、袖扣,甚至还有一双擦得锃亮的正装皮鞋,尺码分毫不差。
路明非看着这套行头,心里五味杂陈。母亲早就料到了?料到了他踏入这个世界后,必然要面对这些浮华又复杂的社交场面?她连这个都为他准备好了,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融入环境的保护色。
他叹了口气,认命般地拿起那套礼服。尺寸完美得像是量身定做,穿上身后,镜子里那个略显清瘦的少年竟然也被衬出了几分难得的挺拔和精神,虽然眼神里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拘谨和茫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