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文彦却没了再等下去的耐心。
他无比后悔自己过来富贵坊的举动。
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,打死他都不过来了。
于是,他不耐地质问道:“柳景成,你到底是怎么回事?抽风了吗?”
“问你什么都不说,神神秘秘,鬼鬼祟祟的,这可一点都不像你!”
“你在隐瞒什么呢?”
他的话让柳景成回过神来。
接着,他叹了口气,完全不像是没事人的样子,隐晦道:“我和裴清清之间能有什么?”
“我才看不上她!”
“你的猪脑袋能别在这里脑补,给我添堵了吗?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。
“你……”
沈文彦被怼得一时语塞,张了张嘴,想来也是,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,只能瞪着柳景成,吃痛的胸口因为生气而微微起伏。
……
柳景成离开富贵坊的时候,沈文彦是跟着一起的。
普天之下,要找出他俩这么默契,这么臭味相投,还家境相匹配的纨绔子弟,多少是不容易的。
他俩之间的矛盾,来得快,去得也快,毕竟有从小打到大的交情和亲情作为基础。
类似这样的场面虽算不得时有发生,但也不是没有过。
所以,心平气和后,他俩会原谅彼此,再正常不过了。
只是嫌隙多少会存在些,只能待时间将其冲刷了。
忽的,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了柳景成的视线里。
他不会认错的,她可不就是那个该死的温鑫的养母——秦茗嘛!
要不是之前温鑫力保、并不允许伤害和打搅她及他们一家,他爹柳权就该找她过来好好审问并教训的。
她区区一个农妇,是怎么还敢出现在京城,他的地盘的?
柳景成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,像淬了冰的刀子。
但她来得正好,是她自己非要自投罗网的。
好巧不巧的,秦茗也看到了柳景成。
在侯府外,她久久等不到儿子温岩出来,便放弃了等他一同回去的念头。
她正赶路回住所的途中,岂料,意外发生了。
只需一眼,她就辨别出了不远处的那个‘他’是柳景成,而非她心心念念的小儿子,温鑫。
霎那间,她只觉得脑袋“嗡”的一声,像被重锤击中了一般。
恐惧也如同冰冷的藤蔓,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,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她大骇,想都没想,拔腿就跑。
她的脚下就像生了风似的,只想赶紧逃离柳景成的视线,生怕他的一个眼神、一个动作,就把自己给拦了下来,那,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。
毕竟,她已经见识过了他歹毒的心思和手段。
也正是因为这样,她对这个养废的儿子已然没了期待。
他不害她,她就阿弥陀佛了。
但目前来看,柳景成想当面逮住她,是不可能了。
因为沈文彦还在他的身边,他得瞒着他,不让他发现有这么一回事。
否则,以他的好奇心和行动力,指不定得扒出什么来。
那到时候,还是他接受他爹柳权的责罚。
可心里的直觉告诉柳景成,这秦茗肯定有猫腻,而此次的机会甚好。
“你看什么呢?”
沈文彦又又又不满了,声音陡然响起,止不住地发牢骚:“你看看你,又走神!现在跟你说话,怎么就那么费劲呢!”
“没什么!”
柳景成刚开始回应时,语调还算正常。
可眨眼间,他像是改了主意,沉声道:“沈文彦,你以后还是少找我吧!更别去柳府找我了。”
“我不想给我爹留下我游手好闲、不思进取的印象。”
“况且,后面的时间里,我会很忙,我在准备今年的科举考试了,我没功夫陪你闹着玩了。”
“什么?”
刚刚还死不承认的事实,在此刻得到了验证,沈文彦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,更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。
柳景成这孙子说什么呢?
他突然说这个干嘛?
“不聊了,马车来了,我先回去了。”
找好了借口,柳景成先一步地上了自家的马车。
车帘被他迅速拉上,隔绝了外面的世界。
他临时改变主意,急着离开,不为别的,就是为了秦茗。
方才他发现她时,最后关头,还是没忍住地给手下的随从使了个眼色——那是喊随从去拦下她并带她去个隐蔽地方的指令。
当然了,他所说的要埋头苦读也并非假事,所以构不成对沈文彦的欺骗。
“你,你不是说我们去‘第二楼’吃饭的吗?”
被抛下的沈文彦后知后觉地大喊大叫,看着柳景成的马车渐渐远去,他才反应过来。
敢情,柳景成这畜生说这么多,就是为了推脱与他一起吃饭呢?
这言而无信的孙子!
他俩不是和好了吗?
还是他先动的手,他扭头就原谅了他,他够大度了呀!
夜晚
溪云阁
温宝珠静坐在梳妆台前,身影被烛火晕染出了一圈柔和的光晕,仿佛将她与周遭的黑暗隔绝开来,自成一方温馨天地。
她身着一袭粉色睡裙,面料轻柔得像云雾,似有若无地贴合着她生完孩子,却已恢复得曼妙的身姿。
在昏黄的光线下,睡裙泛着温润的光泽,宛如一朵在暗夜里悄然绽放的、带着甜腻气息的桃花,静静地吐露着属于她的柔美。
她的头发半散着,如黑色的瀑布,一部分慵懒地垂落在肩头、后背,随着她细微的动作,滑下几缕,似灵动的墨色丝带。
而那尚未完全散开的另一半头发上,则别着一支银簪。
只见银簪的样式精巧,簪头雕着并蒂莲,花瓣的纹理清晰可见,仿佛下一秒便要舒展绽放;
簪身刻着细密的缠枝花纹,线条流畅又富有变化,在烛光下流转着清冷又雅致的光,与她粉色的睡裙、乌黑的秀发相互映衬,别有一种柔媚又不失清丽的韵致。
她对着铜镜,目光落在那只银簪上,来回地打量着。
铜镜里映出她姣好的面容,眉如远黛,弯得恰到好处;眼若秋水,澄澈又含着脉脉温情。
此刻,那双眼眸正专注地凝着银簪,像是在欣赏着一件稀世珍宝,里面盛满了温柔的光。
过了片刻,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,轻轻地将银簪取了下来。
取下银簪后,她将其捧在手心,指尖细细地摩挲着簪身的纹路。
那动作轻柔得很,仿佛稍一用力,就会损伤了这簪子。
越摸,她的眼神也就愈发温柔了。
除了银簪外,还有一副银镯,都是她大哥温岩离开时给她的。
前者的簪子是送她的,后者的银镯则是给女儿昭昭的礼物。
想起大哥叫她别嫌弃的话,温宝珠只觉得一阵不好意思。
她怎么会嫌弃呢,这可是她亲大哥的一番心意啊!
簪子,她已经试过了,插在发间,衬得她本就秀美的容颜愈发清丽,很美很精致,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。
给小娃娃戴的手镯,她也给昭昭试过了。
小小的银镯套在昭昭胖乎乎的手腕上,尺寸正正好,可爱极了。
但她没有做主的权利,试过之后,便帮着小家伙摘了下来,重新套上了老夫人和老侯爷为孩子准备的一对金镯。
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,加之,昭昭每日都会接触到老夫人曹韵,而她担心老夫人发现镯子被换了后,会对此心生不满,所以,她只能先帮着小家伙收好来自舅舅的这一番心意了——将银镯小心翼翼地收进了首饰盒的一角。
这次与大哥温岩见面,算不得圆满的。
因为她内心深处急切地想了解、想彻底搞清的事情,迟迟没有来得及继续谈论。
有了侯爷与老夫人的介入,场面变得热闹又复杂,氛围热烈,但却没了她说话的份。
她只能在一旁安静地看着,许多想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她既欣慰大哥能在溪云阁吃了一顿午饭才离开,而且还是侯爷亲自招待的,这足以显示出对大哥的重视;可又无比遗憾,饭后他们兄妹二人还是没能再畅聊上那么几句。
至少让她知道弟弟温鑫怎么就不是亲生的了这事,也好呀!
可惜没有如果。
现实就是,她依旧对其中的缘由一无所知。
温鑫怎么就不是亲生的呢?
怎么就不是她与大哥的亲弟弟呢?
为什么会这样?
一连串的疑问在温宝珠的脑海里盘旋,搅得她心神不宁。
那温鑫回到新家庭后,过得好吗?过得习惯吗?
他的腿疾有没有更好点呢?
无数个关于温鑫的问题,如同密密麻麻的小蚂蚁,爬满了温宝珠的心房,让她既担忧又牵挂。
猛然间,床榻上传来了动静。
是侯爷裴清晗清冷低沉的声音,细细听,还带着些微的不满。
“还傻坐在那里干嘛?”
“不过来睡觉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