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媒婆从林家离开的时候,她一只手里拎着一条沉甸甸的肥膘晃眼的猪肉,另一只手还不忘装模作样地摇着那把旧蒲扇。
口袋里又被林四婶塞了两包好烟。
“好姐姐,我家富平的亲事可真要拜托你了。”
林四婶紧跟着送到院门口,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。
“哎呀,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!”
王媒婆的蒲扇摇得更欢实了。她下巴抬得老高,唾沫星子乱飞,
“不是我王梅梅吹牛,咱们龙平镇上上下下,就没有我这张嘴说不成的媒!放心,富平这亲事就包在我身上了!”
她拍着胸脯保证,身上的肥肉也跟着颤了颤。
王媒婆摇着蒲扇,跟林四婶和蒋玉秀道了别后,扭着腰走远了。
与此同时,在尘土飞扬的镇东头,简陋的汽车站旁。
周清平正把最后一样东西,两只用草绳捆得结结实实、风干得黝黑发亮的腊野兔塞进刘二梅手里的大背篓里。
这两只野兔子是去年他休假的时候,在屋后山猎到的。今天费了老大劲才从姆妈手里讨了来,打算给小姨带回去吃。
竹背篓里已经装满了晒得干透了的蘑菇,还有两只被捆住脚、偶尔扑腾一下翅膀的老母鸡。以及应季的一些丝瓜、苦瓜、茄子等蔬菜瓜果。
“小姨,这点东西您一定得收下!蘑菇是美华早前采了晒好的,鸡是我二婶今早特意抓的。这兔子肉紧实,您带回去给姨夫下酒尝尝味!”
周清平的声音带着乡下人特有的朴实,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。
刘二梅看着眼前这满满当当,凝聚着心意的一背篓东西,心里暖融融的,推辞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她将沉甸甸的背篓牢牢的绑在座椅旁,另一只手则朝着车窗外用力的挥了挥,嗓门洪亮地催促道:
“行了行了,清平,你快回家去吧,美华和妞妞还在家等你呢!”
班车缓缓启动,车屁股冒着黑烟,卷起阵阵尘土,摇摇晃晃地往县城的方向驶去。
而离汽车站仅几步之遥的电影院里,却是另外一番景象。
光线昏暗的放映厅里,周清和与李丽丽亲昵地依偎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,俨然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恋人。
银幕上光影闪烁,却丝毫吸引不了他们的注意力。
李丽丽凑在周清和耳边,声音带着娇嗔,
“周清和,我爸昨天跟我说了,想娶我的话,彩礼至少得八百块钱。
我下头还有俩弟弟要上学,得花不少钱呢。你最好提前跟你家里商量一下,彩礼少于八百块钱的话,我可不嫁你!”
黑暗中,李丽丽的指尖轻轻戳了戳周清和的胸口。
周清和被李丽丽戳得心里直痒痒,他一把抓住了李丽丽调皮的手指,直接掰开来十指相扣。
“给,给,给,姑奶奶,你要多少彩礼钱我都给。别说钱了,你就是要我的命,我也愿意给你。
反正,你李丽丽这辈子只能是我周清和的女人。”
李丽丽的脸,倏地就红了。
涉世未深的女孩子,有几个能顶得住周清和这番豪言壮语的“承诺”。
就在俩人你侬我侬,难舍难分的时候,王媒婆已经摇着蒲扇,扭着粗腰去了李家湾村。
好巧不巧,这王媒婆都还没踏进李丽丽家的院门,却迎面撞上了从李家气呼呼走出来的姚媒婆。
这可真是“仇人相见,分外眼红”。
“我呸,你个死肥婆,哪哪都有你,真是晦气!”
姚媒婆看到王媒婆就气不打一块来。
本来俩人都在龙平镇说媒,就存在竞争关系。
可最近不知道是为什么,但凡她给谁家说媒,王媒婆必定会过来掺一脚,生生抢走了她好几桩生意,让她损失惨重。
周清和这桩亲事是小伙子自己找过来的,按理说王媒婆应该不知情才对。
而且,今天张桂花又亲自找到她,让她过来李家,探探李家人的口风。
看张桂花提出只愿意给一百块彩礼的抠搜样,她就更不可能再去拜托王媒婆上门来帮儿子说亲了。
毕竟,请媒婆说媒也是要花钱的。
这王媒婆上李家来,指定是要截她的胡。
那可不行,周清和还答应事成之后给她五十块钱的感谢费的。
为了这五十块钱,她高低得帮周清和守住李丽丽了。
王媒婆被姚媒婆这劈头盖脸的一句骂,气得她脸上的横肉都抖了起来。
王媒婆那双精明的三角眼瞬间瞪大,手里的蒲扇也不摇了,叉着腰就顶了回去:
“哟!我当是谁呢,这不是姚大喇叭嘛!怎么着,李家门槛太高了,你这张嘴皮子不顶用,被人撵出来啦?
啧啧啧,跑我这儿撒什么邪火?我王梅梅去哪家说媒,还用得着你管?管好你自己那张漏风的嘴吧。”
“我呸!”
姚媒婆一口浓痰差点啐到王媒婆的鞋上,
“李家的门槛高不高我不知道,但李家的闺女李丽丽可是只金凤凰。
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,配给李丽丽说媒吗?还不趁早滚远点,别来这儿丢人现眼。”
“哎哟哟哟,怎么的,这亲没说成,恼羞成怒了,这气撒我头上来了。行了,技不如人就多学,不丢脸。
实话告诉你,这龙平镇就没我说不成的媒。今天我高兴,懒得跟你计较!”
王媒婆想着正事要紧,便不打算与姚媒婆纠缠。
她轻蔑地看了姚媒婆一眼,又摇着蒲扇,扭着水桶腰进了李丽丽家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姚媒婆被王媒婆噎着了,气得咬牙切齿。
眼看着王媒婆进了李家门,姚媒婆心里有点慌。这单生意十有八九又要被王媒婆给抢了。
不行,不能让她这么轻易得到。就算这桩生意被她抢了,她也得给王媒婆添添堵。
于是,姚媒婆猫着腰,轻手轻脚地再次进了李家院子,她屏气凝神,悄悄躲在堂屋外的廊柱后。
“李大哥,李嫂子,是我呀,龙平镇的王梅梅,来给咱家丽丽送大好的姻缘来啦!”
王媒婆那高亢的嗓门穿透了李家堂屋的门板,清晰地钻进躲在廊柱后的姚媒婆耳朵里。
姚媒婆恨得牙根痒痒,却不得不屏住呼吸,竖着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