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清和反复斟酌,几经修改,终于在一个周日写好了给堂哥周清恒的家书。
他放下钢笔,长长地舒出一口气,眉宇间却仍凝着一丝沉重。
李丽丽凑近细看,信纸上的字迹虽然不够工整,甚至还有几处墨团和错别字,但每一笔都透着十足的认真。对周清和这个没认真读过几天书的人而言,已经很不错了。
李丽丽的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:“字写得如何不打紧,心意最要紧。相信你堂哥一定能明白的。”
周清和不好意思地揉了揉手腕:“太久没摸笔,字都写不利索了。”
他将信纸轻轻推向李丽丽,有点羞赧地道:“你还是帮我重新抄写一遍吧。我怕他们认不清我的字,意思我都写明白了,就盼着堂哥能看懂,知道我的难处。”
“好。”李丽丽只稍作犹豫,便欣然接过了钢笔,在晨光中铺开新的信纸。
笔尖沙沙作响,她娟秀的字迹渐渐铺满了素笺,将那些歪扭的牵挂,化作一行行工整的心意。
她将誊写好的信仔细折好,装进信封,轻声道:“信先放我这里,明天我正好要外出,可以顺路去一趟邮局,到时候直接将信寄出去。”
她顿了顿,眼中泛起一丝忧色:“眼看着就要过年了,但愿你堂哥收到信后,能尽快给我们回信,也好让我们知道老家里那边的情况……我还想给家里汇些钱,也不知我奶奶的身体好不好?”
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抚信封,心情也跟着沉甸甸的。
周清和轻轻握住她的手,温声安慰:“别太担心,等堂哥回了信,我们就知道情况了。到时候我们再去邮局给奶奶多汇些钱。”
李丽丽点点头,将信封小心收进抽屉。窗外阳光正好,洒在两人身上,明亮而温暖。
“要不我去叫胖子和瘦猴,咱们一起去市场买些年货吧。”周清和提议道,“虽然不能回家过年,但咱们也要好好过个年。”
李丽丽闻言展颜一笑,眼中的忧色渐渐散去:
“好呀,正好多囤些吃的,再买副春联。下周厂里就要放假了,听说要放近二十天呢!到时候厂食堂不开门,胖子和瘦猴只能在我们这里吃了。虽然我们是在外头过年,也要热热闹闹的才有年味儿。”
两人相视而笑,对未来的期盼悄然冲淡了思乡的愁绪。这封即将寄出的家书,让这个异乡的春节也变得值得期待起来。
与此同时,周清恒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,终于收到了老家的来信。
看到信封上陌生的字迹,他起初还有些疑惑,担心是林家又在搞什么名堂。
可当他拆开信件,看到父亲熟悉的字迹时,才震惊地发现——林家竟如此胆大妄为,将他之前写回家的信件全部都给拦截了。
“岂有此理!”周清恒难得动了怒,一向温和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厉色。
妻子毛玲玲闻声惊讶地凑过来:“是谁来的信?”
在她的印象中,丈夫周清恒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,很少见他如此动怒。
“是爸的信。你看看,林家真是无法无天!”
他将信纸递给妻子,又拆开另一张信纸,这是堂弟周清平写给他的。
毛玲玲接过信纸,越看眉头皱得越紧:“他们竟然敢拦截和私拆我们的信件?这也太猖狂了!
怪不得我们这么久都收不到家里的消息。”她的声音里也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慨。
周清恒快速浏览周清平的信,时而皱眉,时而展颜。
突然,他的目光定格在某一处,脸色骤然沉了下来。
毛玲玲察觉到他神情的变化,关切地问:“怎么了?”
周清恒将信纸递给她,语气沉重:“清平说,七叔公离世了。因为他老人家交代了丧事一切从简,所以,家里就没有发电报告知我们。”
闻言,毛玲玲心里一紧,轻轻拍了拍丈夫的肩膀。
她听清恒说过,以前他和大哥周清远在县城读书时,没少受七叔公照顾。家里那时供他们兄妹三人上学很吃力,老爷子帮他们出了三年的学费和住宿费,周清恒一直感念至今。
“清平还说,以后我们可以通过美华的二姨父——方校长转达信件,这样比较安全,林家应该拦截不到我们的信件。”
他叹了口气,继续说道,“不过,麻烦的是,林家最近在煤矿上闹得动静很大,可能已经搭上了李副县长这条线。
清平跟他们提出,要从煤矿辞工,被拒绝了。
林家还放话说,只有清和将从林家偷走的东西原封不动还回去,他们才会放清平离开煤矿。所以,他拜托我们继续帮忙寻找清和。”
毛玲玲闻言也蹙紧了眉头:
“可是……我们在报纸上刊登《寻人启事》都几个月了,清和也没有联系我们,这要怎么找啊?”
周清恒长叹一声,眉宇间满是忧虑:
“是啊,这就像大海捞针。清和若是诚心躲着,我们就算将广州的天翻过来,也不一定能找到他。
但是,清平现在等于是被困在了煤矿,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管。还有远怀叔家的两个堂弟,也在矿上……”
夫妻二人相视无言,心中都明白,寻找周清和的任务远比他们想象的要艰难得多。
周清恒沉思片刻,走到书桌前坐下:
“我得赶紧给他们回信。以后给家里的信都写方校长收,再由他转交。
我们这边就以你的名义来寄信,这样就不怕林家拦截了。”
“好,”毛玲玲温柔应道,“我这就去准备一些礼物,也一并寄回去。
方校长那边我也备一份,以后免不了要麻烦人家。
你安心写信,把该嘱咐的都写清楚,特别是要提醒清平,矿上要是真闹起来,千万避开,别被牵连进去。
还有爸妈,有些事情尽力了就行,千万别跟林家硬碰硬,保护好自己最要紧。”
周清恒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,深吸一口气,落笔书写。
笔尖在信纸上沙沙作响,将他的牵挂与叮嘱化作一行行工整的字迹。
窗外,冬日的暖阳洒进屋内,为信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