奈何沈算的起点和经历都太过特殊,沈氏分支之主的身份就摆在那里,他所要面对、所需要结交的,自然多是能与他平等对话、甚至能给他带来实际助力的实权人物或一方豪杰。
你总不能期望他去与一群尚未掌权、终日风花雪月的青年才俊们称兄道弟、深入交往吧?那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
而反观方才发了火的沈算,此刻只觉得胸中郁气尽去,浑身说不出的轻松畅快。
他与钟源一同将那群精英乞儿们在飞舟下层的统舱内妥善安置好,嘱咐他们听从安排、莫要乱跑后,便与钟源一同上了飞舟上层的雅室。
怎知房门刚“咔哒”一声关上,钟源便立刻转过身,朝着沈算竖起了大拇指,脸上满是钦佩与畅快之色,压低声音道:“少爷,您刚才那一声‘滚’,还有那气势……真是太威风,太解气了!对付那群不长眼的家伙,就该这样!”
对此,沈算只能无语地瞥了他一眼。自己刚才那是被烦得心头火起,没控制住脾气好不好?
怎么到了他这里,倒成了威风凛凛的壮举了?
飞舟缓缓升空,调整方向后,巨大的风帆鼓荡起灵风,开始平稳地加速飞行。
旅途的风光,沈算自是不会错过。
他站在雅室的窗边,俯瞰着下方逐渐变得渺小的景物。
当飞舟越过定霞府边境的最后一座卫城,驶入平阳府地界时,放眼望去,下方便是一望无际、广袤平坦的平原沃野。
一座座规模不小的农庄、 如同棋子般,星罗棋布地点缀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。
阡陌纵横,良田万亩,依稀可见无数佃户如同细小的蚂蚁,在其间辛勤劳作。
这俨然是典型的、土地高度集中的古代大地主模式。
此时已是深夏时节,稻田的金黄浪潮大多已经褪去,只剩下零星田块还在进行着最后的收割扫尾工作。
田间地头,那些忙碌不息的身影,正为了地主和自己的生计而奔波,如同为这片厚重的大地做着最后的妆点。
正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。
看到这一幕的沈算,眉头微蹙,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句:“平阳府的土地兼并问题,看来比预想的还要严重和危险。”
俗话说,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这平原上的百姓,原本最该依靠的便是脚下的良田生存。
可如今土地大多被豪门世家、官僚富绅所兼并,留给平民百姓的选择,无非就那么几条出路:一是沦为佃户,仰人鼻息;二是冒险进入落霞山脉外围,成为狩猎者,与妖兽搏命;三是投身军旅,守土戍边;四是做些小本买卖,勉强糊口。
无论哪一条,都充满了艰辛。
飞舟继续前行,下方的地貌开始发生变化。
巍峨的山峰如同天然的城墙,深邃的峡谷成了连通内外的门户。
一座座城池,便巧妙地坐落在两山之间的谷地之中,易守难攻。
这些是平阳府曾经的边陲重镇。
在定霞府八卫城体系建立之前,它们便是抵御落霞山脉妖族威胁的第一道防线。
如今边境前推,这些城池算是“退休”了,曾经的烽火狼烟散去,城墙上似乎也少了几分往日的肃杀锐气。
越过这片曾经的边关区域,下方的景致大体相似,多是山川与平原的交错。
唯一让沈算眼前一亮的,是那条如同玉带般蜿蜒盘踞在平原之上的宽阔大河。
此河发源于落霞山脉深处,贯穿大半个平阳府,滋养着两岸的土地,也因此得名——落霞河。
落霞河其势如奔龙,河水湍急汹涌,水面宽阔,水深不知几许。
它既盛产各种肥美鱼类,养育了沿岸无数渔民,但其深邃的河床之下,也隐藏着凶恶的水妖水怪。
可以说,平阳府境内大部分的妖兽祸患,源头都与这条大河脱不开干系。
因此,在平阳府各地的茶馆酒肆里,人们最常谈论的话题之一,便是哪里又发生了妖兽伤人事件,哪头凶悍的妖兽又被某位路过的高手或本地的义士英雄所斩杀。
平阳府城池的另一个特点,便是多建于险要的关隘之中,充分利用地利。
而关隘之外,便是开阔的平原良田,或是依山开辟的梯田药园和牧场,简直是将可用空间的开发利用率达到了极致。
与落霞府不同的是,在这里,许多原本属于官方管辖的“镇城”区域,似乎也变成了大大小小的私人农庄和贵族庄园,私人领地的界限分明,将阶级的壁垒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如此一来,平阳府表面看来还算太平,但底层百姓的生活,恐怕并不如外界想象的那般如意,社会的阶级等级极其固化,上升通道狭窄。
而正是基于这一点,之前墨隐在汇报平阳府情况时,曾特意向沈算点明:平阳府底层平民中,渴望改变命运的天才和狠人层出不穷,他们极度渴望一个出头的机会。
因此,这些人一旦得到能够进入“诡市”的令牌,无不视若改变命运的造化,珍稀无比。
平阳府,也因此成了优质“诡民”的巨大摇篮和来源地。
这便是人口基数庞大带来的“福利”。
据平阳府官方的粗略统计,其府内登记在册的人口已然破亿,是不折不扣的人口大府,其中蕴藏的潜力与矛盾,同样巨大。
正当沈算凭窗而立,俯瞰着下方这片既富饶又暗藏隐忧的土地,思绪万千之际——
“轰!”
原本平稳飞行的飞舟猛地震动了一下,仿佛撞上了什么无形的壁垒,桌上的茶水都为之飞溅而出!
“刷!”钟源反应极快,几乎在震动发生的瞬间,便已闪身至沈算身旁,周身气息勃发,做出护卫姿态,同时警惕的目光如电,迅速投向窗外,搜寻异常。
然后,他立刻就发现了问题所在。
只见飞舟正前方,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不断翻滚、弥漫的灰黑色雾气,浓郁得化不开,犹如一堵横亘于天际的墙壁,牢牢挡住了飞舟的去路,迫使飞舟不得不减速悬停。